凌雪峰發現自己突然之間真的變成老闆了。
原來練攤兒,純粹是光桿司令,但是突然之間,手下就有了兩個兵,一個是於天問,一個是姜鈞。
兩個人都是毛遂自薦的,只不過於天問完全是自己投靠,而姜鈞則是以合作者身份出現的。原本說好的合租店鋪,但是姜鈞一沒交房租,二沒進貨,整天都是帶着方曉圓瞎逛,吃喝玩樂,沒有多少正心思。
好在,姜鈞挺講義氣,跑印刷廠的事情,任勞任怨,非常賣力。
正因爲此,凌雪峰才放心地把兩千七百塊錢交給他,兩千五是印刷費,另外二百塊,是給姜鈞的勞務費。
按說,勞務費應該事成之後再結,但姜鈞說貨架連工帶料他都墊付了,凌雪峰想起確實這錢還欠着姜鈞呢,就沒有多說什麼,提交支付了勞務費,提前支付而且多付勞務費。他有自己的算計,貨架櫃檯的費用,可以把付款時間再推遲幾天。
姜鈞拿到兩千七百塊後,就騎着自行車匆匆忙忙去印刷廠了,兩個小時之後,他打來一個電話,說印刷事宜已經聯繫妥當,三天內一定交貨。
吃了這個定心丸,凌雪峰就又全身心地投入到繁忙的收錢工作當中了,每天從早到晚,忙得七顛八倒,別說喝水吃飯,甚至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經常憋着。經常是趁人少的時候,拿個空的可樂瓶,躲到貨架後面解決。有好幾回,都是尿到一半,顧客已經在櫃檯外面等候着了。
讓凌雪峰出乎意料的是,姜鈞這天沒有回來,說好中午以前回來,可是等到下午,他仍沒有消息。
眼巴巴等到晚上十二點,姜鈞也沒有回來。
估計這小子是回宿舍去了,他不可能是個騙子,凌雪峰想。
第二天早晨,就有學生來敲門了,凌雪峰以爲又有人來交錢,就興沖沖地去開卷閘門,但進來的是一男一女兩名學生,凌雪峰高興地向他們推薦優惠證,男生卻陰沉着臉說:“我們不是來交押金的,我們是來退押金的。”
凌雪峰有些反應不過來,之前有學生來,都是對打聽退押金的事情,可沒有人真的想退,因爲押金一退,就失去了賒欠的權利,必須特別慎重。
看樣子,問題已經變得嚴重了。
凌雪峰就問他倆爲什麼要退押金。
他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說話。
凌雪峰的大腦快速運轉着,突然想是不是遇到什麼緊急情況了,就倒了兩杯水,溫和地遞給他們。
女生噘嘴賭氣,男生賠着小心,把水遞給女生,她仍然把臉別到一邊。
凌雪峰和男生交換了個眼色,就遞過去一根吸管,男生會意地點了點頭,把吸管插在杯子裡,遞到女生嘴邊。
女生接過杯子,剛吸了一口,突然小嘴一歪,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掉在了杯沿上,掉在了杯子裡。
男生在她的肩頭上愛撫着,她一頭撲到男生懷裡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凌雪峰突然覺得心裡一疼,他想起了雲亭亭。
男生和女生擁抱了幾分鐘,才鬆開,悄悄把凌雪峰叫到一邊:“凌老師……”凌雪峰發現,這個男生的眼睛也是溼潤的。
凌雪峰悄悄問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男生看了看女生,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凌雪峰一下子明白了,這個女生懷孕了。
男生確認凌雪峰已經明白了發生的事情,投來乞求的目光:“現在得去醫院,一點錢都沒有了,所以得把押金退了……”
凌雪峰同情地看着他,又瞥了一眼女生:“可是這二十塊錢也不夠去醫院的……”
男生突然撲通一聲跪下,雙手抱住了凌雪峰的腿:“凌老師,求求您,無論如何給我們幫個忙,救救我們!”
女生看男生跪下,也趕緊過來,和男生並排跪下。
兩個人都泣不成聲。
雲亭亭的身影和麪容,再一次劃過凌雪峰的腦海。
他一手拉住男生,一手拉住女生:“起來起來,讓你們下跪,折殺我了,起來起來!”
他從身上掏出一百塊錢,遞到男生手裡:“趕緊去吧,再等會,別人就都來了……”
兩個人千恩萬謝地拿錢走了,臨出門時,還回過頭來向他道別。
緊接着兩天,催着要證書的事情接連出現,也有個別鬧着退錢,多數人,凌雪峰都用賒貨的方式打發走了。
但是有一個矮個子男生卻愣是堅持退錢,不肯賒貨,嘴裡還沒完沒了嘟噥,弄得凌雪峰想裝聾作啞都裝不下去,男生卻像電焊焊住一樣,站在那裡,既不走人,也不住嘴,讓凌雪峰如坐鍼氈,只好退錢把他打發走,以免被後面的人發現。
男生拿了錢,連蹦帶跳地出去了,那十塊錢在他手裡,像一面勝利的旗幟,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凌雪峰氣得真想追過去踹他幾腳。
這一天退錢的人達到了五個。
雖然每次退錢時,旁邊都沒有別人,但是非常奇怪,退錢的人不斷增加,有一種不信任情緒,像瘟疫一樣,在那些互不相識的學生中間傳染。
而姜鈞仍然沒有消息,凌雪峰當機立斷,決定先停止收押金,把店門鎖住,他得專程去學生宿舍找一趟姜鈞。
剛剛把卷閘門鎖好,推起自行車,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凌老師!”
“方曉圓?”
“凌老師,姜鈞在嗎?”
凌雪峰說:“不在裡面,我正要在找他呢。”
方曉圓眼睛紅腫,用質疑的目光看着凌雪峰。
凌雪峰說:“他真的不在裡面,不信我打開門,你進去檢查。”
隨着譁啷一聲巨響,卷閘門打開了。
方曉圓進去,到鋼絲牀邊看了看,又看了看牀底下,並在每一個貨架後面檢查,確信姜鈞真的不在這裡,這才嘆了一口氣,然後咬了咬嘴脣。
姜鈞說:“我正好也在找他,走,咱們一起到宿舍看看吧。”
方曉圓說:“不用了,我去過了,他說的那個宿舍里根本沒有這麼個人。”
凌雪峰心裡格登一下:“那咱們到他系裡去問問。”
方曉圓說:“我也去過了,根本沒有這麼個人!”
凌雪峰說:“把全部姓姜的都找出來。”
方曉圓說:“美術系只有一個女生姓姜。”
凌雪峰說:“那姓江,長江的江的呢?”
方曉圓說:“美術系沒有姓江的。”
凌雪峰感覺自己像頭上捱了一錘:難道姜鈞是個騙子,捲款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