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牛一點不可一世的得意勁兒,李靜珊沒有一點緊張,她的嘴邊泛起一絲嘲諷:“牛老師你還真別說,我還真的有,剛纔你扔掉的都是假的,你看……”
一面說着,又變戲法般掏出另一個微型磁帶,另一個塑膠套,挑釁般遞給牛一點。
牛一點剛想接,又想起了什麼,把伸出的手縮了回來。
李靜珊笑得更厲害了:“把這些也搶走,毀掉唄。”
牛一點咬着牙一字一頓地說:“好了好了,我認栽。那天講好的都給你,但是那裡的貨,你要處理掉。”他儘可能避開真實指代,關鍵字眼如錢、孩子,都含糊處理。他顫抖的雙手指了指她的肚子。
李靜珊趕緊用手把肚子護住:“這也是一條命啊,虎毒不食子,把自己的孩子殺死,你真的能下得了手?”
牛一點眼神迷茫:“那你還有什麼高招?”
她步步緊逼:“爲什麼就不能給自己的孩子一條生路?”
牛一點煩躁地抓了下自己的頭髮:“現在事業草創時期,哪裡顧得上這些婆婆媽媽的事!”
李靜珊口氣放緩和了:“我可以給你養着啊。”
牛一點搖搖頭:“已經有人要養着一個了。”
李靜珊不服氣:“爲什麼容得下夏小暖,就容不下我?”
牛一點聲音也放低了:“別任性,好嗎?我們都有自己的生活,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李靜珊往他跟前湊了湊:“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牛一點苦笑:“哼哼,看不出來,我看你就想毀了我的一切,一個真正尊重我的女孩子,是不會這麼陰的。”
“因愛成恨,你太不懂女人的心了。”李靜珊眼角滲出眼淚:“我們之間,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牛一點說:“我原本還對你有一點幻想,把你想得那麼高尚,想不到你把一切都搞成了敵我矛盾,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各自相忘於江湖吧。”
李靜珊歇斯底里地笑了一分鐘,笑完之後說:“算了,不和你廢話了,錢帶來了沒有?”
牛一點拿出邢寒雲給的那個塑料袋,他提前從裡面抽掉了五萬,還留下五萬:“這些先給你,”他右手五指攤開,舉了舉,“剩下的,”他又把伸出的五根指頭變成三根指頭:“我還要看你是不是真的有誠意。”
李靜珊臉色蒼白:“什麼誠意?”
他厭惡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裡面那個東西,你做掉我就給你,你不做掉……”
李靜珊疑惑地看着他:“你會怎麼樣?”
牛一點本來想說“我會讓你後悔一生”,但忽然想起李靜珊會不會偷偷錄音,就把話嚥了回去。
“做不做是你的自由,至於我怎樣反應,也是我的自由。”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他的眼神讓她有些不寒而慄。但她仍然伸開雙手,做了個最後擁抱的表示,但牛一點完全視若無睹。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公園。李靜珊望着他的背影走遠,這纔打開那個裝着五萬塊錢的塑料袋,數了數,嘴角泛起微笑。
停了一會兒,她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銀河家園售樓處嗎?我是你們的客戶呀,我找石雄安先生……”
牛一點出得公園,打了一輛出租車返回電視臺演播室門口,原來的興致全被李靜珊敗壞一盡,他完全沒有了進去觀看的心情。更何況估計現在錄製也差不多快結束了,乾脆就一個人在外面抽菸等候吧。
錄製確實快要結束了,果然不負衆望,這期節目,取得了空前絕後的成功。
演播廳裡座無虛席。時間一到,憂傷的背景音樂《江河水》就把觀衆們帶到了一片巨大的悲劇氛圍中。
舞臺上,身着紫色低胸套裝、黑色短裙的宋海楠顯得得整齊幹練,嘴脣吐得鮮豔無比,有一種別樣的嫵媚。
奶奶也精心化妝過,頭髮焗了油,臉上還打了腮紅。
顧盼盼則更顯得成熟。長髮飄飄,眼睛明亮。粉綠色連衣裙下面,一雙柔嫩的小腿,像兩根白蘿蔔,散發着少女的青春氣息。
毛遠航在觀衆席上一個拐角中高高地舉了一下手,表示開始。
宋海楠看到指令,立即站了起來,面對觀衆,聲情並茂、字正腔圓地說話了:“電視機前的觀衆朋友們,我是海楠。今天給大家獻上一期特別節目《心靈深處》。衆所周知,人是感情的動物,每一個人心靈深處都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無論蕩氣迴腸的愛情,還是血濃於水的親情,都是我們生命中最重要的營養。作爲這一節目的第一期,今天我給大家介紹兩個特別的人。一位是盼盼,天才美少女,今年十六。一位是她的奶奶,今年六十多歲了。大家一定要問,一個十六,一個六十,隔着代溝,她們之間,能有什麼樣感天動地的感情!那麼,下面請大家用最熱烈的掌聲,歡迎盼盼和奶奶!”
說着,她雙手鼓掌,把身子轉向了背後的綠色幕布。
臺下的觀衆開始熱烈地鼓掌,掌聲最熱烈的是牛一點帶來的那些人,他們都是第一次來到電視節目錄制現場,本身已經足夠興奮,更何況是來看轟動一時的天才美少女顧盼盼。邢寒雲一面鼓掌一面大叫,葉溪瑩一面鼓掌一面跳躍,孫大巴掌則揮舞着他巨大的巴掌,發出啪啪啪啪的巨響……
黑洞鼓掌的速度最快,他的手都拍疼了還不肯停下來。
在海潮一樣的掌聲中,舞臺上的綠色幕布一下自動拉開,裡面閃出兩個腦袋,盼盼的黑色腦袋和奶奶的灰白色腦袋。
奶奶右手抱着個用紙做的黑色大狗,一個紅色的小襁褓,左手牽着盼盼,來到臺上,她們站得筆直,向觀衆們鞠了一躬,然後訓練有素地走到了L型沙發跟前。宋海楠示意她們坐下。
宋海楠面帶微笑:“奶奶,請問您抱着的這是什麼?”
奶奶聲音爽朗:“這是一個大黑狗,紙糊的,在花圈店訂的,花了俺一百五呢。”
宋海楠問:“爲什麼要帶這麼個大黑狗?”
奶奶憐惜地看看盼盼:“因爲當年,這丫頭一個月的時候,”她指了指那個小襁褓:“差點被大黑狗吃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大黑狗。”
宋海楠又問:“狗是人類的好朋友,爲什麼會吃這麼漂亮的姑娘呢?”
奶奶:“小孩沒娘,說來話長,這丫頭命苦,她一出生,她爸爸就不喜歡,他爸爸想要個帶小茶壺嘴兒的,站着撒尿的,不想要丫頭。”
宋海楠:“可以再生嘛,爲什麼要扔掉呢?”
奶奶:“俺也是這麼說,可村上鄉上不答應啊,計劃生育,一家就一個名額,不扔了她,就算生個男娃也得罰款……”
宋海楠:“扔給誰?親戚還是無兒無女的年輕夫婦?”
奶奶:“丫頭多得是,沒人要。要是個男娃,就算賣也都能搶得打破頭,丫頭嘛,倒貼錢也送不出去。”
宋海楠:“那扔到哪裡呢?”
奶奶:“狠心的就直接挖個坑埋了,有的大人下不了手,就扔到馬路上,要麼凍死,要麼車軋死,要麼野狗叼走……”
……
兩個人就這樣一問一答,把上次彩排過幾遍的故事重複講了一遍,中間又補充了若干感人細節,背影音樂不知什麼時候又換成了《酒幹倘賣無》。
這時奶奶站了起來,把那個小襁褓擺在地上,把大黑狗擺在離襁褓一米的地方,讓它保持站立姿勢。
然後又退到三米以外,她突然一個箭步向大黑狗衝過去,把大黑狗打了一拳,又摟在懷裡,在地上翻來滾去。幾分鐘後,她雙手掐住大黑狗的脖子,由於用力過大,紙糊的大黑狗腦袋都差點被她擰了下來。
奶奶站起來,把大黑狗往地上一扔,又踢了一腳,然後把地上的襁褓抱了起來,緊緊摟在懷裡,淚流滿面,沙發上的宋海楠和顧盼盼都哭得梨花帶雨。
觀衆席上爆發出一陣旋風似的熱烈掌聲,掌聲之後,所有的觀衆都落淚了,黑洞哭得最兇:他不是爲奶奶的感人故事而哭,而是爲看到自己作品獲得的巨大成功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