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怡童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實在讓凌雪峰震驚。
這個要求是大膽的,也是過分的,如果不是腦子有病,就一定是童言無忌了。
要知道,對於任何大學畢業生來說,留校都是一件難於上青天的事情。
不錯,凌雪峰當年就是留校的,也沒有費什麼大力氣。然而那完全是憑運氣,誰讓幸運之星偏偏照在他的頭上,讓他在舞場上救了副校長的千金呢?那天假如他膽子再小一點,腦子再笨一點,一定會和那樣的幸運失之交臂!
別說那些來自小縣城甚至鄉鎮的學生,就算省城本地的學生,能在大學裡謀得一席之地也是頗爲不易的。
可是這個海怡童,竟然異想天開,想擁有這樣的特權!
按說覬覦這樣的特權,這是人之常情,然而她未免太操之過急了,而且她找誰不好,偏偏要找他凌雪峰!
他頭腦中很快列出了拒絕她的全部理由:他只是學校中一個普通輔導員,人微言輕;他唯一可以動用的資源是自己的岳父,爲了一個漂亮女生,去求着讓岳父網開一面,這是自己找死;海怡童是於天問介紹過來的,只幹了一兩天,就想把介紹人甩開,自己取而代之,她能這樣卑鄙地對於天問,有朝一日也能這樣對待他凌雪峰。
凌雪峰本想一口回絕,但是,他多少有些不甘心。這是美女,而且也是人才,一口回絕,未免過於決絕,爲什麼不留着他給自己做個公關小姐呢?現在那麼多大公司都有公關小姐,自己雖然是一個小店,但已經有了巴蛇吞象的野心,下棋要多看幾步。
主意既定,他就想把“熬鷹”大法拿出來練習練習。絕對不能輕易答應她什麼,顯出他的真實想法,以免把主動權讓她搶了過去,讓她抓住主動權,以後他可就要陷入被動了。
“熬鷹”第一步,最主要的不是激勵,而是打擊。
想到這一層,凌雪峰想出了一套臺詞:“怡童,我不懷疑你能空手套白狼,可是……去印刷廠辦這麼點小事,也太微不足道了,別說一個大學生,派去一頭豬也能輪到……”
海怡童的表情煞是驚訝,她想不到這樣粗魯的話會從凌雪峰口裡說出來。
凌雪峰繼續講下去:“爲了這麼簡單的一個小業務,你竟然想留在省城,留在省城不說,還想在省城數一數二的大學裡當老師!異想天開,異想天開!”
海怡童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不知所措。
凌雪峰還不肯收手:“業務小,要求高也就罷了,你竟然給我提出了這麼個要求,你以爲我是誰?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師,啥門路也沒有!”平時他經常把自己的岳父擡出來,可是在海怡童面前,他卻一點也不想亮出自己的王牌,因爲這張王牌沒法打!
凌雪峰以爲這些話可以讓她的囂張氣焰受到打壓,想不到海怡童很快就想出了應對的話:“這點業務確實不大,這個要求確實不低,可是你知道一個公關小姐的爆炸力有多大嗎?她能讓你的業務發生細膩裂變。細胞裂變你懂嗎?我給你講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國王……”
凌雪峰沒想到,海怡童也想到了“公關小姐”四個字,不早倒吸口涼氣。
講到此處,海怡童去貨架上拿起一瓶汽水,擰開,喝了一大口:“國王的王后得病死了。他特別悲傷,生不如死,大臣們就四處尋找名醫,但應聘的多,能解決問題的卻一個也沒有。有一天,一個數學家帶着一塊木板來了,他說可以幫助國王解憂。國王抱着試試看的想法,就讓數學家拿出自己的絕招。數學家在這塊木板上橫畫了十九格,豎畫了十九格,橫豎總共三百六十一格。又把許多木片染成黑色和白色。他教國王在木板上擺下一塊木片,自己也擺下一塊木片……原來他帶來的就是圍棋。國王學會了圍棋,玩得不亦樂乎。王后去世的悲傷,一掃而空。他就問數學家:你想要什麼樣的賞賜?要什麼我給你什麼!數學家說:我只要一點大米。國王說:大米算什麼?我們國家盛產大米,想要多少有多少。數學家說:我的要法有點不一樣,第一天你在第一格子放一粒大米,第二天在第二個格子裡放兩粒大米,第三天在第三個格子裡放四粒大米,第四天在第四個格子裡放八粒大米,第五天在第五個格子裡放十六粒大米……以此類推,每天的大米,都是前一天的兩倍,你要用三百六十一天,把這三百六十一個格子擺滿……你猜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凌雪峰笑了:“這不簡單嗎?後來國王給不起了,不僅這個國家沒有這麼多大米,整個地球上的大米也沒有這麼多。……你給我講這,到底什麼意思?”
海怡童沒想到自己的故事講不下去了,不由有些慌亂,但她拼命掩飾着:“我是說,市場就好比這個國王,而咱們呢,可以做這個數學家!”
凌雪峰說:“我最怕的是你把我當國王,你當數學家。”
海怡童也笑了:“這怎麼可能呢?我是真心實意想跟着凌老師乾的。”
凌雪峰不信:“我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我們都是普通人,你沒什麼了不起,你也沒什麼了不起,還是調整心態,踏踏實實幹點小事情吧。印刷廠的事,給你五十塊,你要是能去,咱們就算成交。”
海怡童想了半天:“這點錢太少了吧?打發要飯的也得這個數!”她伸出兩根手指頭。
凌雪峰不動聲色:“二百?別趁火打劫了!這點破活兒,我自己去一趟一樣辦成,派別人,比如於天問去也照樣辦成,而且絕對不會讓我多掏一分錢!”
凌雪峰這一招頗具殺傷性,海怡童有些蔫了。
凌雪峰步步緊逼:“你再好好想想,給你五分鐘,我一分鐘減十塊錢!”說着,他擡起手腕,看着手錶,面無表情地叫了一聲:“五!”
海怡童不爲所動。
一分鐘過去,凌雪峰說:“很抱歉,現在我只能給你出四十了!四!”
海怡仍是一動不動。
凌雪峰又說:“我只能給你出三十了!三!”
海怡童嘴角奇怪地動了一下。
凌雪峰又說:“我只能出二十塊錢了!二!”
海怡童雙手抱肩,還是不動。
凌雪峰又喊:“你只能掙十塊錢了!一!”
喊出這一句,她以爲海怡童會有所反應,想不到她還是巋然不動。
凌雪峰一攤手:“很遺憾,現在你只能免費去辛苦一趟了!”
海怡童的嘴角又動了動,眼睛裡有亮晶晶的液體在閃爍。
凌雪峰反而無所適從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繼續往下喊,比零小的是負數。
“我要喊負數了,還是一分鐘一喊,晚一分鐘就減十塊錢!你就得倒貼十塊錢!負一!”
海怡童瞪着凌雪峰,咬了咬嘴脣。
“負二!”
“負三!”
“負四!”
……
喊到“負五”的時候,海怡童終於憋不住了,猛地撲了過來,拳頭在凌雪峰身上擂了起來:“負你個頭!凌雪峰,你這個魔鬼!”
嘴上雖然氣急敗壞地叫罵,她眼睛裡卻透出一種奇特的神情,這種神情,凌雪峰曾經在丁焱焱臉上見過,後來又在雲亭亭臉上見過,現在又從海怡童臉上看見。他不由打了個激靈,往後退去,但海怡童已經把他的腰緊緊箍住:“凌哥,我永遠跟你幹,倒貼多少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