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經深了,天邊,掛着一鉤殘月,孤零零的注視着仙介城前面的那條深谷。
他,懸立於那十五年前,有過他和心愛之人足跡的平臺之上。
巖壁之上,曾經倚壁而立的那無名小花,在寒冷潮溼的谷底深處,在如刀似劍的狂風之中,依然妖豔怒放,彷彿時光又回到了十五年之前。
或許,這十五年來,一切都不曾改變。
也不知過了多久,觸景生情,他心中悲痛難忍,輕輕哽咽了一聲,又從懷中拿出那片白羽,道:“臭丫頭,我好想你啊。”
一幕幕往事,再次浮上心頭,那充滿柔情的眼神,那明亮如水的雙眸,那情意綿綿的話語,那無怨無悔的執着……
往事,幾乎讓他窒息,對心愛之人無比熾烈的思念,潛藏了十五年的情懷,在此刻衝破了一切,衝破了世間所有的阻隔。
就好像十五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他衝破了所有的束縛,和那個美麗而執着的女子比翼雙飛。
對他來說,時間過得有些慢,可是,它依舊永不停止地向前流動。
不知過了多久,他收起了那片白羽,輕輕擦拭了一下臉上淚痕,苦笑一聲,道:“臭丫頭,咱們很快便可以在一起的。”
舉目遠眺,他看了看距離這個平臺不遠處的山洞,再次擡頭向上,白光豁然爆發,沖天而去。
鬆州城!
與仙介城前面孤獨的深谷相比,雷弩府上可謂是截然不同,熱鬧非凡。
而剛纔常帝、竇池兒、金佔兒在給雷弩送完三份賀禮之後,氣氛一下子從變得有些怪異了。
那位“公子”究竟是什麼人?
無數人的心中都有這麼個疑問,雷弩等人相繼詢問,但對方神秘兮兮,隻字不言。
雖不知其他人是什麼想法,不過此刻,在人羣中,將自己心中激動隱藏的絲毫不爲人所知的那個清冷如霜雪般的美麗女子,卻彷彿有了答案。
而就在所有人都猜測那位“公子”的身份之時,卻又有了變數。
一個拄着柺杖的男子,從屋頂之上輕輕飄落,擋在了正在轉身離去的常帝三人面前。
“花必採,原來是你?”金佔兒臉上有些鄙夷與不屑。
那人自然是從包子鋪追着常帝和竇池兒而去的花必採了。
花必採眼神如刀,似乎有一股殺人的衝動,從金佔兒三人的臉上逐一掃過,最終“蹬蹬”而行,來到了雷弩面前。
“那是採花大盜花必採。”賓客之中,有人叫了出來。
雷弩的一個弟子上前幾步,指着花必採大聲道:“原來你就是採花大盜花必採,你這個敗類,這種地方不是你該來的。”
花必採瞪了那個弟子一眼,冷笑道:“也不見得這地方有多幹淨。”當下轉向雷弩,道:“雷弩,你知道送你禮物的是什麼人嗎?”
雷弩從心底便鄙視花必採這個採花大盜,不願跟他說話,將頭轉開,可畢竟還想查出那位“公子”究竟是什麼人,便冷冷地道:“請賜告。”
“蹬蹬……”
花必採拄着柺杖,緩緩地轉過身子,面向衆人,大聲道:“他就是戮天!”
衆人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壓根兒就未聽說過世間還有“戮天”這麼一號人物。
可是,人羣中,風葉劍臉色大變,擠了出來,大聲道:“戮天?當真有戮天這麼一個人?”
風葉劍身旁,幾個弟子竊竊私語:
“三師兄,二師兄昏迷的時候,不是喊着‘戮天’這個名字嗎?”
“莫非就是他們的公子戮天傷害大師兄和二師兄?”
“咱們別輕舉妄動,這兒畢竟是鬆州城,一切還得看雷城主如何定奪。”
……
花必採臉上的肌肉一抽,冷笑道:“自然是有了,老子這條腿便是被那王八蛋給廢掉的。”
“大膽花必採,你竟然還敢侮辱我家公子。”金佔兒臉色陰沉,原本臉上的刁鑽之氣被忽然間爆發出來的一股煞氣掩蓋了下去。
常帝、竇池兒也都沉下去了臉,目光如電,盯着花必採。常帝的手上更是閃爍起了含而不露的凶煞之力。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一刻,兩隻清脆的鳥唳之聲,初時彷彿很遠,可一聲未絕,那鳥唳之聲卻彷彿已經到了頭頂之上。
星空璀璨,只見兩隻大鳥如黑雲一般罩住上空,一團綠光從上面瑩瑩而下,落到了庭院之中。
來人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子,一襲綠衣,清麗過人,玉一般的肌膚欺霜勝雪,從半空飄下來的時候,更是身姿曼妙,如綠蝶翩翩,讓不少年輕弟子爲這個美麗女子所折服。
來人正是缺月。
金佔兒怔了怔,忽然變得有些害怕,忙迎了上去,拉了一下缺月的袖子,道:“小公主,胡鬧!你來幹什麼?”
缺月淺笑盈盈,道:“我自然是來湊熱鬧了,你們又不給我過壽,那我就找別人一起過。”當下撇開金佔兒,往雷弩方向走過去,笑盈盈地道:“我也想過生日,咱們一起過吧。”
金佔兒等三人紛紛吃了一驚,凝神以待,大有劍拔弩張之勢。
雷弩想起已故女兒,心頭一痛,當下笑道:“那自然是好了,大家都沾一沾喜氣,敢問姑娘如何稱呼,令尊是?”
缺月微微一笑,不與回答,反而道:“我爹爹替你拜壽送禮,怎麼有人罵他,你反而不理會。”說着綠芒一閃,身法已如鬼魅般出現在了花必採的側面,左右開弓,兩個耳光打得臉上腫脹起來了。
不少人驚呼一聲,萬萬沒有想到如此千嬌百媚的一個小姑娘竟然有這等身手。
洪天魔等人也是一驚,不過並非看到缺月厲害,而是注意到她的身法和幻影術頗有幾分神似。
剛纔花必採看到一個如此美麗的姑娘從天而降,本來好色成性的他,早已失魂落魄,根本不曾防備,不然缺月的身手再快,他也不會無還手之力。
“幽荷。”恰在此時,一位中年美婦從人羣之中擠了出來,神情激動,朝缺月喊了一聲。
其實,雲天化、冰翎等人都看出缺月好像在哪兒見過似的,竟此中年美婦一喊,這纔回想起來,把當年幽荷和如今缺月放在一起,兩個身影完美重疊。
缺月也是一驚,朝那個美婦望去,道:“你是在叫我嗎?”
那中年美婦已經走到缺月身邊,眼中似乎還有淚光閃爍,看似非常激動,道:“幽荷,你……你還活着?”
這個中年美婦,正是幽荷的師父笑天妃。
笑天妃乃是迴風山旁支連雲閣閣主,自然要來參加這等盛事。
她乍見缺月,見母子二人長得很像,激動之餘便有些失態。
缺月嘟着嘴道:“我不是幽荷。”
笑天妃一怔,這纔想起幽荷早已去世多年,不過目光所及,卻又見到缺月脖頸中掛着的那串項鍊,急道:“小姑娘,快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這串項鍊是怎麼來了,你娘叫什麼名字?”
缺月別開頭去,兩根白皙的手指侍弄着一縷秀髮,道:“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你娘叫什麼名字,我才能告訴你我叫什麼,我娘叫什麼。”
按常理來說,缺月去詢問長輩的母親的名諱,是非常不禮貌的,可她從小在神仙島長大,對此全然不知,這句話其實非常單純,但是讓笑天妃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回答。
看到缺月清純可人的笑容,笑天妃也沒有認爲她有什麼機心,稍稍沉吟,附在缺月的耳邊說了兩句話。
缺月點了點頭,道:“那我也告訴你。”同樣在笑天妃耳邊說了兩句悄悄話。
笑天妃全身大震,一時淚光盈盈,從臉上滑落,連連撫摸着缺月的一頭秀髮,道:“好孩子,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