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她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眼前的這位詭異的老太太又做了一個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動作。
老太太彎下腰以一個託着小孩子學走路的姿勢,顫顫巍巍的沿着牆,嘴裡不斷的唸叨着小心點眼睛看前面慢點兒之類的提醒話,一步一步的朝着二樓走去。
蘭沐星好奇的跟着老太太往前走,從一樓的客廳跟到了二樓的臥室。
二樓的陳設並不比一樓好到哪裡去,只有一張簡單的木質牀,一張木桌,一個木櫃,兩把椅子別無它物。
站在臥室的門口,她看到了老太太接下來的動作仍然跟在一樓客廳裡一樣的詭異。
老太太虛空的彎曲着手成抓握狀,左右均勻的搖擺着。
蘭沐星很熟悉這個動作,唐澤彥的後媽羅鈺最近就天天重複着這個動作教小寶貝學走路。想到那個連路都不會走的小傢伙,她的嘴角猛得一抽,託唐澤彥的福,她居然還會有一個那麼小的弟弟!
她再次回神看向老太太的時候,對方已經坐到了牀沿,雙手各伸出幾根手指,在牀面上空輕微的晃動,似乎無視門外的她,嘴裡嘮叨着她聽不清楚的話。
懸空的拍打、捶打、揉捏、老太太這一系列的動作行雲流水,似乎在習慣性的做着這些讓她看來不可思議的不正常的動作。
看到這裡,蘭沐星猛得腦海中靈光一閃,瞬間豁然開朗,這一套動作不就是按摩推拿嗎?
不知道爲什麼,蘭沐星竟覺得心底有點難受,像老太太這麼大歲數的人本應該是兒孫來給她推拿,不應該是她替別人推拿。
十多分鐘後,老太太停止了動作,顯得有些氣喘吁吁,伸手抺了一把自己的額頭,帶着強笑的臉上掩蓋不住隱隱的沉重。
蘭沐星怔怔的站在門外,內心裡很是好奇與矛盾,老太太到底是精神出現了問題還是……
如果是後者,爲什麼她看不到?
又過了幾分鐘,老太太輕輕的掀開被子,然後又輕輕的蓋上,最後自己脫下鞋子側躺在牀邊,像在在哄着誰入睡。
看到這裡,蘭沐星輕輕的往後退着,她離開了老太太的家。
臨走之前,她不忘替老太太帶上門。
門外的大雨已漸停,走出這片破舊的老城區的時候,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空氣很清新。
拎着一袋零食晃回了事務所。
結果事務所只有女人,不見男人。
“咦,澤彥他們人呢?”出征了?
許優優側躺摺疊牀上,語氣慵懶的說:“他們突然接到了一個新的案情,說是午飯後散步的羣衆報案說老城區的河道垃圾攔截網旁發現了一具女童的屍體,已經被附近的河道清理工打撈了上來,要求唐總帶着高法醫前往現場勘查。”
雖然他們不是警察,但因爲混出了名氣,所以會有許多曾經合作過的警察選擇在第一時間通知他們,並要求他們到達現場做初步勘察。
但是蘭沐星此時卻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考唐澤彥他們所混出來的名氣到底有多大,而是被許優優話裡的幾個字眼給震住了。
女童……老城區……
老太太那滿是皺紋的臉立馬浮現於她的眼前。
大雨過後,外面的天色還沒有完全的暗淡下來,蘭沐星放下零食,從椅子上撈起防風衣披上後就往外走。
“你去哪?澤彥說讓你先回去等他,他最遲7點半到家……”蘇語見她又要往外跑,遂急忙了出聲叫她。
“我去看看。”蘭沐星邊走邊應着。
二十分鐘後,她到達了現場。
案發點圍繞了大批的羣衆在圍觀,她用力的擠進人羣,只見有兩名治安隊員正在努力的維護着現場。
唐澤彥站在河堤處和一名中年警察交談着,高藝蹲在地面仔細的觀察着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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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道邊的路燈已經亮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約六七歲大的小女孩,屍身比較乾淨,身上穿着一件白色卡通小長袖,下身穿着件枚紅色的長褲子,腳上是一雙洗得有些退色的布鞋。
小女孩平躺在河道邊的水泥地上,屍身已經開始膨脹,張開的嘴裡還有些污濁之物,高藝正仔細的翻看着屍體。
看着小女孩的屍體,蘭沐星心裡猛得一抽,隱約間知道這是誰家的孩子了,但她卻又不敢肯定。畢竟那個老太太一看就是精神有問題的人。
高藝摘下白色手套站了起來,“屍體外表無明顯傷痕,也無捆綁及利器所劃的傷口,初步驗證的結果是溺水致死,但也不能排除他殺的可能,具體的結論還要等進一步的解剖後才能得出。”
唐澤彥回頭看了小女孩一眼,輕搖下頭:“如果是蓄意謀殺的話,那麼這裡就有可能不是第一案發現場,因爲這一帶常有羣衆在飯後沿着河道邊溜狗散步,在河道走上馬路的綠化帶,還有一排的燒烤攤位及歌舞廳通霄營業,沒有哪個兇手會傻到在這附近拋屍的,另外這裡還有一道河面垃圾的攔截網,每隔個三五天就會有河道清理工前來清理。”
之前與他交談的警察聞言微微一擰眉,看向他:“唐探長,你的意思是說,這應該就是一起意外溺水致死的案件了?”
唐澤彥斂了斂眼眸:“張局,我覺得你還是將案情上報給市局刑警隊比較好,請求他們派出刑偵及專業法醫進行更一步的勘察確認,這樣對死者而言比較負責。畢竟我和小高只是業餘的,我們的觀點決定不了案情的最終定性。”
張局點了點頭,轉身來到圍觀的人羣裡,開始了詢問調查。
在詢問了好幾個圍觀羣衆後,依然無法確認女童的身份,這讓他和唐澤彥不免有點失望。
他們的潛意識裡希望這真的只是一起意外溺水案件,因爲這樣一來,小女孩就不用忍受屍體解剖的‘刑罰’,可以得個全屍……
最後小女孩還是帶走了,送往市刑警隊。
蘭沐星跟在唐澤彥的身後,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人給打斷了。
那一天晚上,唐澤彥沒有回家,他隨同張局及兩名警員沿着河道一路摸黑的偵查着,結果卻一無所獲。
第二天中午,刑警隊裡來了人,說經過法醫的詳細專業的屍檢後,已經能夠確定女童是意外墜河溺水致死,雖然無法確認女童的身份,也沒有找到第一案發現場,但從屍檢及屍身痕跡來看,可以排除故意謀殺的可能性。
他們同時還帶來了一個讓唐澤彥等人感到吃驚的發現,他們在屍檢中竟發現該女童並非正常人,而是身患有殘疾的兒童!
聽到這個發現,唐澤彥和張局對視一眼。
患有殘疾四個字讓案情的性質似乎有了點什麼變化。
爲了找到受害者的家屬確認其身份,唐澤彥讓張局請求老城區派出所進行死者身份調查走訪工作,將女童屍體照片進行技術恢復後打印散發至各社區居委會協同尋找線索。
張局吩咐完這一切後掛斷電話,輕舒一口氣,接過唐澤彥所遞的煙。
剛點上,一名年輕的警員進來彙報:“張局,一個老太婆又報警說她的小孫女失蹤了,她已經連續報了三天的警……”
“哪個老太婆?”蘭沐星猛得從瓜子堆裡擡起頭。
“是住在老城區的一位獨居老太,我們昨天跟前天都派出過去調查過了,她是一個精神有問題的老人。”年輕警員客氣的回答着她的問題。
“哦,怎麼回事?”唐澤彥隨口問道。
年輕警員攤手:“我也不清楚,那老太婆每次都是打完電話說完地址就掛了,說她的小孫女昨天回來今天又不見了,電話裡總是哭哭啼啼的要我們去幫忙找……”
張局很是不耐煩的彈了菸頭:“這個老太太是不是怕我們太閒了呢?真是的,既然她的精神有問題,她的子女爲什麼不讓她去接受治療?”
他莫名其妙的有點情緒化,也許是一夜未眠的原因吧。
或許也因爲前些年,在手機還未實行實名制的時候,他們每年都會接到大量的報假警電話,在所有警訊電話中佔據了將近20%,這其中就包含了假報人口失蹤,報街頭小兩口子吵架,報何處發現屍體等等惡作劇,無一例外,打電話的人不是閒來無事就是精神有點問題!
儘管如此,他們警察還是得有報案就得出警,很是無奈。
抽完煙,張局站了起來,對唐澤彥說:“走吧,反正那個老太太所在的位置也剛好是老城區,我們就順便去看看吧。”
“我也去!”蘭沐星出聲。
唐澤彥回頭看了她一眼,說:“那一帶的環境比較亂,你就不用去了吧。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蘭沐星:“我昨天見過那位老太太了。如果她真的有孫女的話,那麼那個溺水的小女孩應該就是她的孫女,叫李雨岑,快七週歲了。”
唐澤彥呆了呆,問:“你昨天什麼時候見到那位老太太的?”
蘭沐星:“我離開事務所出去瞎逛,然後遇上那場暴雨的時候。”
唐澤彥垂眼靜思了一下:“既然這樣,那你就跟我們一起去。你昨天見過她,或許等下你跟她更能聊的來。”
唐澤彥開着車到達報警老太太所在的老城區時,已經是下午一點過後。經過昨夜一陣大雨過後,今天的陽光就顯得格外的刺眼。
老太太的家是在靠近大街的一條巷子裡的老紅磚房,附近沒有保安沒有監控設備,也看不到幾個人。
他們剛推開老太太的房門,一陣陰涼的風迎面撲來,彷彿掉進了一個冰窖,讓他們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一樓的客廳裡,老太太紅着眼,佝僂着背,一夜沒見,她的頭上似乎又多了些許白髮,皺紋也多了幾條。
還沒等他們開口詢問,老太太便哭哭啼啼的說:“警察同志,我的小孫女岑岑又不見了!”
又不見了?蘭沐星眼角暗暗一抽,她昨天來的時候根本就沒有看到什麼小女孩!
“昨晚我陪着岑岑睡覺的,她總說冷,蓋了好幾張被子還是說冷,我琢磨着是不是犯毛病了,打算第二天給她買點藥,可是誰知道,清早起來一看,人不見了!”
聽到這話,蘭沐星和唐澤彥他們的頭皮只覺得一緊。
蓋了好幾條被子還是說冷……張局的臉色也在一剎間變得難看起來。
隨同而來的兩名年輕警員更是嘴巴一張,傻了好一會兒。
回過神後的唐澤彥悄悄的給蘭沐星使了個眼色。
蘭沐星點點頭,走上扶着老太太坐下說話。
老太太坐下來後,擡起頭盯着她。
蘭沐星也在仔細打量着對方,她打算仔細的瞭解下事情的背影,因爲她隱約的覺得,在老太太精神異常的背後,可能還隱藏着更加不爲人知的事情。
互視半晌,她主動的開了口,柔聲的問道:“老人家,你還記得我嗎?”
老太太終於衝着她笑了,帶着絲許感激:“當然記得,昨天就是你把岑岑帶回來的,要不然她根本就找不到回來的路。”說到這,老太太還往她的身後探了探頭,焦慮的說:“今天她爲什麼就不跟着你回來呢?”
“啥?!”蘭沐星嘴巴一張,愣是半天都沒有合上。
想着老太太所說的畫面,她頓覺後背一陣陣的發涼,涼到她的冷汗直接滑了下來。
聽到老太太所說的話,張局與另一名警員下意識的從蘭沐星的身邊跳退到了另一邊。
蘭沐星陰着臉瞪了對方一眼:什麼意思?!
唐澤彥岔開話題:“大娘,您今年多大年紀啦?”
“六十七了。”老太太順口回答。
這個答案讓蘭沐星感到意外,老太太的容貌看上去至少已經是七十有餘了。
她在心裡感嘆着,歲月不繞人,但嘴裡還是接着唐澤彥的話頭問了下去:“您的小孫女岑岑什麼時候失蹤的?”
老太太:“我記不清楚了!”
蘭沐星:“……”
她突然間覺得跟老太太的對話很是吃力,像是找不到突破口。
唐澤彥衝着她輕輕的擠了個眼色,然後彎下腰對老太太說道:“大娘,我可以看看您家裡的東西嗎?”
“不行!你們不準翻岑岑的東西!”老太太突然間變得尖銳起來。
蘭沐星將唐澤彥往旁邊輕輕一推,然後笑着對老太太說:“老人家,我如果不知道岑岑長什麼樣子的話,那我要怎麼幫你把她找回來呢?萬一我遇見了她卻不認識她,那不是很可惜嗎?”
她的話像是一道魔咒般瞬間定了老太太。
老太太直勾勾的盯着蘭沐星看,良久,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竟變得清明起來,點了點頭,也站了起來,忙不迭的說道:“你們都進來那麼久了,我居然忘記了泡茶,人老了果然是一點用都沒有。”
蘭沐星急忙搖頭:“不用,不用了。老人家,你還是先讓我看看岑岑的照片和她平時喜愛的東西吧。這樣的話我也能早點幫你把她給帶回來。”說罷,她也不等老太太同意就自行的往老太太的臥室裡走去。
老太太沒有阻攔,而是跟在她的身後,隨她一起來到了臥室裡。
臥室不大,十來個平方,簡單的一張牀,一張木桌和一個衣櫃,與昨天無異。
蘭沐星打開衣櫃,卻愕然的發現,除了幾件老人的冬夏衣物外,剩下的全部都是小孩子的衣服,好幾件衣服還很新,衣櫃底層還有一雙新的運動鞋和幾雙舊鞋子。
難道,這個老太太真的有一個小孫女在家裡生活着?
可如果她的小孫女真的在家裡生活,那麼老太太爲何會讓年經不大的孩子隨意出門呢?
如果不是隨意的出門,又怎麼會丟失呢?
正當她疑惑不解的時候,老太太走到她的身邊,指着一件比較新的兒童上衣對着她說:“這是我小孫女岑岑的衣服,這還是今年我給她買的,她看到這件衣服時可高興了!”
蘭沐星點了點頭,關上衣櫃繼續在臥室裡觀察着。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看到了昨天在臥室門口沒有注意到的更多東西。
書上的抽屜裡,有一張照片,照片有被撕毀過再拼合的痕跡,照片上的兩個人肩並肩的靠着親密無間。
照片裡的男人穿着休閒衫戴了個黑邊眼鏡,一臉的書卷氣;女人燙着黃色的捲髮,時尚青春,笑容燦爛。
蘭沐星猛不丁的想起昨天老太太所說的那句話:死了,都死了。
難道……他們就是老太太那死去的兒子和兒媳?
既然是死去的人,那爲什麼照片會有被撕毀的痕跡呢?
這個時候的老太太像是靈臺清明般,整個變得清醒不少,她站在蘭沐星的身邊像一個解說員般對她解釋着:“這是我的兒子,旁邊的是他的媳婦兒,但是他們生下岑岑還沒多久就離婚了,岑岑是我一手帶大的。”
“什麼?”蘭沐星一驚,側臉看向老太太,無比的驚訝,驚訝到對她昨天所聽到的話的記憶出現了懷疑:“您老不是說您的兒子和兒媳已經死了嗎?”
怎麼這會又變成了離婚?這老太太所說的話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不想老太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誰說他們死了?他們比誰都活得好呢!最起碼比我這個可憐的老太婆活得好!”
蘭沐星被她這麼一瞪,心底不由有點生氣,聲音也不由的提高几分:“既然這樣,那你爲什麼不和兒子住在一起?”
“我和他們住不到一塊兒去。”老太太的聲音突然間又弱了下來,話裡似乎蘊含着無盡的蒼涼。
蘭沐星噎了一下,便不再就着這個問題繼續發問。
將臥室看了個遍,她轉身回到一樓的客廳,唐澤彥跟在她的身後。
唐澤彥對張局點點頭,然後不動聲色的坐回沙發上。
蘭沐星也跟着坐下。
在落座的那一瞬間,蘭沐星的內心隱隱的覺得,這個老太太並非是失蹤了一個小孫女那麼簡單。
她暗暗的調整了一下思路,決定從老太太的小孫女入手,或許能能中瞭解到更多的信息。
思索一番後,她開口對老太太問道:“老人家,您小孫女的事情能和我們明明白白詳詳細細的說說嗎?我們只有瞭解了你小孫女的事情後才能更好的幫你找到她啊。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她目不轉睛的盯着老太太,試圖從對方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是除了一臉的皺紋蘊含着歲月後,剩下的就只有無盡的悲痛之色。
唐澤彥和張局也是目光灼灼的盯視着老太太。
老太太聽了蘭沐星的問話後,似乎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又似乎有着許多的話想說。
蘭沐星可以確定,此刻老太太的精神狀態應該是清醒正常的!
她靜靜的等待着,不催不煩。
結果,老太太終於開口了,卻是捶胸頓足的一陣大哭。
老太太所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的小孫女岑岑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