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蒙面的的罰惡司,往生棧又恢復了一片難言的寂靜。
千尋興致寥寥,門外是十里豔陽天,照得那樣的淮安城裡一片歡樂祥和,而客棧的位置偏僻,門前古舊的青石板路越發顯得孤清。
“請問,是冥公主嗎?”一個樣貌頗爲清秀的少年似是憑空而現,清脆的聲音拉回了千尋有些悵然的思緒。
“嗯……你是?”千尋看着那眼神頗爲靈動的小童。
“是孟姝大人讓我來的,日後專門負責公主的一些生活上的雜事。”那小童偷窺着千尋,這個公主的樣貌並非絕色,但是那通身的氣質,卻是如同幽蓮一般,帶着神秘又惑人的風姿,是那種近乎精緻的優雅。
千尋擡眸,心道終究還是孟姨懂她的心思,知道她一個人,終究是會不適應的。
“你的名字?”
“小童。”
千尋:“……”
這名字取得真是草率啊……千尋本身有些微妙的心情,被這麼一個小小的插曲弄得好了不少。
“唔……進來吧。”千尋嘟了嘟嘴,不知怎麼,就想起了當年她救下的焰醉,都是那樣的年輕。
不過……這孩子應該是被拋棄了好多次的鬼嬰了,嬰兒之身染上了戾氣,卻被強行抽取一魂換爲元神,才能長成如今的模樣。
心思迴轉之間,千尋臉上的表情也是柔和了許多。
“我這裡沒什麼要做的……若是要做,就負責掃灑便好,不過,那些門上有標記的房間,打掃時注意,一切不能動,必須按照原樣擺放。”千尋隨意吩咐了兩句,便又是坐在椅子上不動了。
她有些想寫書,然而,卻苦於沒有素材,想了想,終究撂了筆,淺淺地抿了一口小童剛端上來的雨後龍井。
這樣的日頭,像是回到了一開始,幽靜的往生棧裡,還是隻有她和朱兒,暖洋洋的日頭絲毫不顯冷清。
搬來人間,看着這些市井熱鬧也有兩年了,千尋卻覺得,這兩年,比她在地府的任何一個百年,過的都要漫長而精彩。
“公主,新送來的荔枝,要吃嗎?”小童端着一盤紅色的精緻果子,從後廚的門簾裡探出頭來。
回答他的是千尋有些懶洋洋的寂寥聲音:“童童,都說了不要叫公主,叫姐姐,乖,端上來吧。”
小童一下子紅了臉,卻也沒說什麼,嚅囁了一下嘴角,輕手輕腳地將水果端了上來。
“孟大人說,再過兩日,地府所有信息的整理就會送來,屆時,公主……姐姐就不會這麼清閒了。”小童擡眼看了她一眼,說話間膽子也是大起來。
“唉,忙點纔好呢……”千尋纖細的手指點了點額頭,隨意地捻了一顆荔枝,“你也坐下吃,不要拘束啦乖。”
一下午,就在千尋的躺屍,童童的偶爾說話聲之中度過了。
閒得近乎發慌,千尋有些嘲笑自己,以前最嚮往地,便是這樣的懶散生活,現在,一年看遍人間的苦修,卻是讓千尋徹底地有些不習慣這樣的鹹魚生活。
又或者是知道這樣的生活不會持續三日,日後迎接她的,是鋪天蓋地全年無休的鬼事情與決策陰謀。
又吃了一隻巷口老洪家燒雞,喝完一罈顧蓮蕪釀的竹葉青,千尋有些微醺,眼睛卻清清亮亮的。
“童童,自己去找空房間睡覺去,我懶得招待你了。”千尋大着舌頭拒絕了小童的醒酒湯。
看着小小少年消失在房間之內的背影,千尋腦袋一歪。
窗外突然亮起了紅光,是那種明明豔麗,卻帶着些清冷氣息的氤氳光線。
千尋斜斜地擡起眼皮看了一眼窗外,頓時覺得有些奇怪。
心頭不知什麼地方砰砰直跳起來,千尋捂住自己的心頭悸動,猛然間想起,幾個月之前,她與朱兒焰醉三三在西海那邊通過海底船直穿東海時,自己心頭出現的那一抹不安。
月……月寒生??
千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覺,然而這一瞬間,她的腦子裡閃過了許多的事情。
似乎,她與月寒生的信件往來,也是在那個時候中斷的?
他……怎麼了?
彷彿要映證她心中所想一般,往生棧的大門,緩緩開啓。
一道清華的紅衣身影逆着光,乘着滿地剛剛西斜的月色,緩緩地站在了大門前,如同他們今生第一次相見一般。
千尋覺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她使勁兒搜搜眼睛,卻發現,眼前的身影越發清晰,清晰到,她連他手中那截斷掉的紅線都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