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猴子還沒反應過來,卻看到剛纔一直抓着自己的那個冰山凶神惡煞的男人在自己話音剛落的時候,如同一陣風一般地就消失在了原地。
“三三!”朱兒反應過來,大喊道。
千尋看着那樣的三三,嘆氣道:“別問了,先追吧。”
說着,順手摸了摸小猴子的頭便將其放下了。
三人忙追上去,卻早已經不見了三三的蹤影。
“應該是去那猴子說的地方了。”千尋喘了口氣,輕聲道。
三人又忙趕去了極東之地。
……
浩翰的東海之濱,無數浪濤不停地拍打着岸邊,濺起無數細小浮沫。
斜陽若影,照着岸邊一個孤寂而不可置信的身影,以及一坐奇形怪狀的石頭。
那石頭盤腿而坐,更像是一隻巨大的猴子。
三三沉默地盯着那巨石雕塑,久久不語。
“小白龍,你可願意隨我們一起去東土?”
“小白龍,你可是真正的白龍?”
“小白,我叫你小白好了。”
“小白,你丫的知道什麼是信仰麼?”
“小白,別老信那些禿驢的,他們說的話都是扯淡!”
“小白啊,我想當人,我不想當什麼佛了。”
“小白小白,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龍。”
…………
當年取經路上,那人灑脫飛揚的言語猶在耳旁。
只有那人,不會強調天龍馬的最後一個字,只有那人,一直親暱地叫他小白龍。
當年送經途中,最終愛恨嗔癡,他們誰都沒有破過,於是相約一起決定,再不成佛。
他們在這條茫茫無期的送經路上,背了佛,背了道。
然而,佛度衆生,容萬物,卻終究,容不下他們的背離。
“你……怎麼變成這樣啦?”
“猴兒,你說過,再過五百年,你總會贏的……”
“猴兒,你想菁菁麼?就是那隻甘願死在你棍下的白骨精。”
“你個傻叉,我那天看見你哭了。”
“忘了告訴你,我也有喜歡的人了呢,她和你一樣的驕傲,一樣的恣意灑脫。”
“我很喜歡她,我也很想你。”
“我在地府撿了個千尋的閒職,千尋,你應該認識她。”
“我在等禿驢的輪迴,我想問問他,爲什麼……”
……
雙手顫抖着撫摸着那座石猴,三三不斷地絮絮叨叨。
他太久沒有說過這樣多的話。
如果他這樣絮叨,那人一定會指着鼻子罵他你丫的怎麼和豬老二一樣囉嗦。
然而,他不斷地念叨着,心中似乎有什麼,徹底空了,又徹底……沉了下去。
海浪不斷地拍上岸,打溼了他的衣襬。
這些天,甚至這些年來的沉默,在此刻,沒有爆發,沒有憤怒,反而是再平靜不過的陳述,卻依舊字字戳心。
千尋他們趕到時,看到的便是那樣一副情景。
漸黑的天色,連綿不絕無盡拍打的海浪,癡坐的人,和石猴。
“別去打擾他了……”千尋嘆息一聲。
朱兒停下了腳步,雖然她很擔心他的狀態,然而她知道,她不能去。
那是曾經給予他新的認知的人,讓他不再被那些觀念所束縛,使他活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仙或者是佛。
入夜的海風颯颯,吹亂了岸邊人的髮絲。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嗓子乾啞,發不出聲音,三三才終於看着那座石像。
那人的曾經的一雙眼睛,依舊是閉着的。
彷彿,不願再看這天,不願再看這佛,不願再看着塵世。
然而,三三從東海龍王那裡已經知道,曾經的那一雙嫉惡如仇的火眼金睛,在那個時候,已經瞎了,在藥君的煉丹爐裡。
“你給我寫的信,我還留着……可是你怎麼能……說走就走了呢……”
三三的聲音輕巧,甚至帶着一分溫柔和笑意,然而,若是任何人聽到,都只會感覺到莫大的悲哀。
夜風依舊,海浪依舊。
獨坐的人,獨坐的石猴。
相對無言裡,似乎有眼淚混着海水從誰的眼角滑落,卻最終,只留下一片透明的水痕。
“你說,他會好嗎?”朱兒撥弄着手中的柴火。
“會的。”千尋淡淡道。
“你爲什麼不去看那人?”焰醉突然開口道。
一直閉目的千尋聽到這話,眼睛睜開了一瞬,向那片高高聳立的礁石之上看了一眼,復又閉上了眼睛。
“如果有一天,坐在那裡的是我,可能朱兒會如此,但是,換作柳絕音,卻不會。”
千尋的話語,帶着說不清的悵惘。
焰醉渾身一震,卻是再也沒有說話。
他明白千尋的意思。
生死之交與陌路知己,還是有很大的區別的。
生死之交,是血是肉,是生命裡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而陌路知己,則是一朝記憶深刻的茶,或者一支能夠記得的琴曲。
二者本質,最終還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