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安帝,駕崩了。
這個讓很多人並不意外的消息,一朝傳了出來,舉國哀慟三年不得婚喪嫁娶。
對於很多人,比如貞一皇后,比如莊敏夫人,比如……連城,有或者謝嬰與鳳長生,都是算得上輕鬆的,甚至是喜事一件。
公子連城一十八歲,甚至按照冠禮來說,他還是個少年,然而,就是少年這樣瘦弱的肩膀,要撐起整個東魏的基業。
鳳長生像往常一樣偷溜過御花園,卻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人。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後,她心下一凜。
“見過太子殿下。”鳳長生行了個禮,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打量這個孩子。
他有一雙不該是十八歲的孩子有的眼睛,這是鳳長生看到連城之後的第一想法。
“國師夫人要去哪裡?”連城有些好整閒暇道。
“額……”鳳長生被一個小屁孩用這種目光看着,有些微微地不自在。
“上陽宮,給皇后娘娘送些應季的枇杷露。”她機智地揚了揚手中的袋子。
連城挑了挑眉,大概是他的生活太無趣了,也從來沒有人用這種語氣跟他說過話。
然而,這個女人說出的地名卻讓他愣住了。
上陽宮?
那個女人……就是在那裡吧?
說起來這麼多年……自己除了三歲那一次,對她再無印象。
“帶我一起去。”連城淡淡道。
“……”鳳長生又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可以,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帶一點什麼再去?”鳳長生有些好笑地看着這個瞬間明明強裝淡定,卻有些手足無措的小男孩。
“我不知道她喜歡什麼……”連城低下頭,“我……只見過她一次,莊敏夫人不允許我出東宮的……”
看着那樣年輕的落寞臉龐,鳳長生想摸摸他的頭髮,卻又立即想起他的身份,縮回了手。
“拿着吧,我帶你去。”鳳長生將手中的枇杷露遞給連城,“其實你很幸運了,比起我,我出生就不知道父母是什麼樣子。”
連城愣住,訝然看着她。
“好了,雖然你是即將登位的太子殿下,可是也是個孩子,母親的孩子,與她親近些便好,不要緊張。”鳳長生爽快地拍了拍手。
這一刻,二人難得地,都放下了所有的身份與成見。
“嗯……”連城點頭。
二人一同往偏僻的上陽宮走去。
鳳長生突然想起……謝嬰的目的……
然而,看着面前如玉一般還未及冠的少年,鳳長生很容易想到百年前第一次到鳳棲山的謝嬰,那時候,他也是與現在的連城一樣的年輕。
“到了。”連城看着上面有些破落的牌匾,輕聲道。
“嗯。”鳳長生點頭,“你自己進去便好,不要被……額,她嚇到。”
“你不是也來找她的?”連城挑眉。
“我……”鳳長生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嘆了口氣,道:“見到她之後還請你告訴她,如今的合作,該終止了。”
連城奇異地看着她。
鳳長生頓覺自己失言,怎麼能將這樣並不深奧的話交給連城去轉達。
“安心,我知道哪些人蠢蠢欲動,哪些人有哪些想法。”連城淡淡道,“不過,你可願意,不幫謝嬰,而幫我?”
此刻的連城,釋放了屬於一個帝王的氣息,剛纔那個目光忐忑而眷戀的少年,像是不復存在一般。
鳳長生皺了皺眉。
“不用現在給我答覆,我也不能耽擱太久,”連城推開腐朽的宮門,“七日後,如果考慮好了,來這裡便可。”
鳳長生點頭。
鳳長生愣在原地,半晌不知道該幹什麼,於是慢慢踱步到了御花園。
前面有小孩子清脆的笑聲,是除了連城之外,宮裡其他孩子的。
走得近了些,便之看見一個抱着琴的琴師,與一個極爲漂亮英氣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正在練劍,一把小木劍,毫無招式卻上下翻飛,看見來人,不由分說就刺了過去。
當然,孩子終究善良,那木劍,在靠近那琴師的三寸之處停了下來。
“不愛紅妝,愛武裝?”那容色優雅的琴師輕笑。
“一個琴師,見了我都不用行禮的嗎?”小丫頭聲音兇得很。
“唔……女兒家這麼兇可不好。”那琴師看着小小丫頭,存了心的逗弄她。
這是蝶妃的女兒,承寧。
我靜靜聽着他們倆說話,突然想起了剛纔一樣彆扭又可愛的連城。
小丫頭終究提着自己的木劍跑開了。
“柳大師好興致。”背後傳來那樣輕柔的聲音。
原來這琴師姓柳。
其實我完全可以衝出去的,但莫名的,我想聽他把話說完。
“你救不了她,她會英年早逝,一生拋頭顱灑熱血,肝膽鑑軒轅。”阿謝這樣說道。
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他,像是嘆息不屑的篤定,與眼神裡隱藏不住的驕傲與陰沉。
我心底一慌,有些不敢面對自己所看見的,不願讓他再繼續說下去。
我想起了剛纔連城說的話。
“阿嬰!”我脫口而出,抓着花樹的手不自覺力氣就大了些。
他神色不變,但陰暗之氣陡然減少了。
如同之前一百年裡的每個往常一樣,他看着我輕笑:“採這麼多芙蓉花瓣,容太妃一定會氣死的。”
容太妃是先祖的妃子了,但是因爲入宮時年輕,所以現在還養在宮裡。
“我不,我想吃芙蓉糕,你做給我?”我壓下心底所有的不安,笑道。
他含笑點頭,我的心卻緩緩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