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走回妙毒夫人的房間,溫悅汐看到妙毒夫人正靠在牀上發呆,連自己進來了都沒有發現,很顯然是想心事想得入了神。
一直到溫悅汐在她的牀邊坐了下來,妙毒夫人這纔回過神來,看着溫悅汐道:“小侯爺回去了?”
溫悅汐微微點頭,“回去了。”
“你怪師父嗎?找他幫忙?”說到底自己也是利用了司空禹對悅汐的心思,知道因着悅汐的原因,他肯定也會幫自己找女兒的。
溫悅汐搖頭,“如果能幫師父找到女兒,讓我去求他我也願意。”
妙毒夫人一聽這話,不由鼻子一酸,眼眶亦是紅了,伸手握住溫悅汐的手,“司空禹沒找你的麻煩吧?”
“放心吧,沒有,就算是有,我也能應付。”
“那就好。”妙毒夫人這才略放了心,輕輕點了點頭。
“師父,您方纔說……不再找女兒了,是認真的嗎?”溫悅汐試探着問道,一雙眼睛也是在暗暗打量着妙毒夫人面上的神色。
妙毒夫人眼睛看向窗外,語氣略有些無奈,“真的,不找了,累了。”
可是溫悅汐心裡卻很清楚,妙毒夫人並沒有跟她說出真正的原因。
“既然如此,那師父就跟我一起回昊黎去吧,我在昊黎的京城開了一間醫館,正好您可以幫幫我。”
妙毒夫人愣了一下,半晌都沒說話,然後才道:“讓我好好想想吧。”
“師父,您不願意跟我一起生活嗎?”
以前師父到處漂泊,是因爲她沒有任何親人,對任何地方都不留戀,可是這三年來,自己跟師父朝夕相處,情同母女,師父她還是不願意安定下來,跟自己一起生活嗎?
妙毒夫人聽了溫悅汐這話,心中更是難受,那眼睛裡的淚水再也兜不住,順着下巴砸在身上蓋着的被子上。
“師父,您怎麼了?”溫悅汐可太震驚了,自己跟師父朝夕相處三年,從來沒有見她掉過哪怕一滴眼淚,可是現在……
“師父,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能跟我說說嗎?您這麼憋在心裡,我很擔心。”
只見妙毒夫人捂住的臉,很痛苦的模樣,“悅汐,我見着她了。”
“她?誰?”可是轉瞬間,溫悅汐心中一個念頭閃過,一雙眼睛睜大了驚訝地看着妙毒夫人,“您是說……您的女兒?!”
“對。”
“她……不認您嗎?”難怪師父看起來這麼憔悴,還說出不再找女兒這種話,原來她已經找到了。
妙毒夫人拿手中的帕子拭去了臉上的淚,這纔看着溫悅汐道:“你不是問我是這麼中毒的嗎?我喝了她給我敬的酒,那酒裡被下了毒,剛入口我就知道了。”
“可您還是喝了下去是嗎?”不然師父就不會中毒了。
妙毒夫人點頭,神情澀然,嘴角的笑意七分苦楚、三分無奈,“是啊,我喝了,那是我的女兒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給我敬的酒,我得喝啊,不喝怎麼行?”
喝下去的那瞬間,自己就只想死,死了吧,死了也好,既然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想讓自己死的話,那自己還活着做什麼。
自己能清楚地感覺到毒藥發作時的絞痛,但是比起心痛來,也就不算什麼了,回到這宅子裡,躺在牀上,她只想着安詳地死去。
而此時妙毒夫人正輕撫着溫悅汐的長髮,對她笑着道:“我本來已經準備好躺在這張牀上死去了,可是我看着這裡的一切,我又想到了你,想到了我們以前一起住在這裡的日子。悅汐,我想着,若是你知道我死了,一定會很傷心的,我想着我若是死了,你成親的時候,連個長輩親人在身邊都沒有,我就心疼你。所以我就自己找了解藥服下了。其實司空禹趕到的時候,我已經吃了解藥,只不過藥效還沒那麼快,他一看到中了毒,便着急去請大夫,我當時也沒心情跟他解釋,弄得他以爲我快要死了,還給你寫了那樣一封信。”
溫悅汐握緊妙毒夫人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道:“謝謝你師父。”謝謝你肯爲了我活下來。
“傻孩子。”
溫悅汐仍舊覺得有些奇怪,“您的女兒她不知道師父您就是她的親生母親嗎?”
“不,她知道,就是她主動來找上我的,她讓人送了一封信給我,說知道我在找親生女兒,而她就是我的女兒,她要跟我見一面,我就去了她信上說的那間酒樓,見到了她。”
“那……師父確定她就是您的親生女兒嗎?”就算再怎麼樣,難道她真的能下得了手去殺自己的母親嗎?
“確定,她的手腕上的確有一塊褐色的胎記。”
“可……也許只是湊巧而已。”
妙毒夫人卻是搖頭,“她沒有必要騙我,她沒有想要從我的身上得到任何東西,她只想要我死。”
“爲什麼?畢竟您也是她的親生母親,當時她被送走的事,你也是不知情的啊,難道您沒跟她說您當時以爲她早夭了嗎?”
“我都說了,可是她在意的並不是這些。她在意的是……我這個親生母親影響她現在的生活。”妙毒夫人又是用手帕抹了眼淚,“她跟我說她現在過得很好,是一個有很多下人伺候的千金小姐,父母對她都很疼愛,她害怕我的出現會破壞這一切,所以希望我能離開京城,離她遠遠的。”
“師父……”此時此刻任何安慰的話都顯得很蒼白,溫悅汐只能緊緊握住妙毒夫人的手,安撫着她的情緒。
“她說,這是她第一次見我,也是最後一次,總歸我是她的親生母親,她想要敬我一杯酒,只當是就此了斷了。”結果酒一入口,自己就知道里面下了毒藥,足以致命的那種。可以想見,她是有害怕自己破壞她現在過的日子了。
見溫悅汐臉上隱忍的表情,妙毒夫人道:“沒關係的,我已經想通了,這樣也好,她自從在我肚子裡的時候就沒怎麼過過好日子,就算當初她沒有被送走,而是一直跟着我,也只能跟我一起過顛沛流離的生活,你不是知道的嗎?我的父母還是他的父母都不同意我們的事情,我們私奔的時候已經跟家裡人決裂了,我們母女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地方去,她只能跟着我到處流浪。其實,我該慶幸的,她從小在一個富庶的人家長大,總算是沒有吃苦。我又何苦來打擾她,我的出現只能給她帶來苦難罷了。”
可是溫悅汐卻沒有應聲,眼睛裡壓抑着怒火。她不是不理解師父的女兒,畢竟自己的母親從自己一生出來就沒有陪在自己身邊,雖然被送走,自己的母親也是不知情的,可是心裡不可能一絲怨恨都沒有。再加上,這麼多年來自己一直生活得很幸福,當然不希望突然出現一個親生母親來破壞這一切,但是,正常人都不會做出給自己親生母親下毒這種事情吧?
就算再怎麼不願意見面,讓她走就是了,怎麼可能狠心下了致命的毒藥呢?而且還是對自己的親生母親,這得是心腸多毒的人才能做到啊?
“既然這樣的話,師父暫時離開這裡也好,也許她只是一時太慌張了,沒有想明白。反正師父您不是也知道她長什麼樣子,住在哪裡嗎?等過段時間再回來找她就是了,你們兩個都先冷靜下來想一陣子。”溫悅汐其實是想從妙毒夫人的口中套出她女兒究竟住在哪裡,想知道她爲什麼能下得了這樣的狠心,親手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也或許,這其中另有隱情……?
總之,不管怎麼樣,先找到師父的女兒,試探一下再說。
可是妙毒夫人的迴應卻是搖頭,“我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她住在哪裡。她擔心我會去找她,並沒有告訴我她的住處,見我的時候臉上也是遮着面紗的,只露出一雙眼睛,就算在街上再次遇到了,我大概都認不出她來。”她是做足了準備見自己的,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有哪怕一點瓜葛。
溫悅汐心道:防守得可真嚴密,顯然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纔去見師父的。
“那她說是怎麼知道師父在找自己的女兒的嗎?”
“她說,她聽幾個交好的朋友提起,小侯爺跟她那幾位朋友見面的時候,都看了他們的手腕,當時她就想到了自己手腕上的胎記,因爲覺得這件事似乎跟自己有關係,所以就派人跟蹤了小侯爺,然後就知道了我,也知道了我找女兒的事情,所以她在會來找我。”
溫悅汐聽了之後卻是低頭想了片刻,心中覺得有些奇怪。
安撫妙毒夫人睡下之後,溫悅汐便是去找了段蔚予,把這件事跟他說了,最後不由問道:“你覺不覺得有人在冒充師父女兒的可能?”
“看來你已經有了想法,說說你是怎麼想的吧。”
“我覺得一般人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來找自己了,絕不會用下毒這一招吧,而且師父也沒有要糾纏她的意思。我聽師父話裡所說,她早就知道自己並非是自己父母的親生女兒啊,說明她不至於被這件事嚇到不知所措,慌亂之下才做出這種錯事。所以,我想着,這件事有兩種可能,要麼,就是師父的那個女兒是難得一見的毒心腸。要麼,就是有人冒充師父的女兒來見師父,想要殺了她,斬草除根。”
段蔚予欣賞地看着溫悅汐,微微點頭,“如果是第二種可能的話,那這個冒充的人就很有可能是旁人僱來的,或許她根本就不知道那酒裡下了毒。”
溫悅汐仰頭看着他,接口道:“也或許,她已經死了。”殺人滅口,斬草除根。
“如果情況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背後策劃這一切的人就是……”
“師父女兒的養父母。”只有他們有理由這樣做,因爲怕失去自己的女兒。
段蔚予看着在房間裡踱步的溫悅汐,輕聲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我想找到我師父的女兒。不然,我師父永遠恢復不了以前的樣子了,你看看她現在,哪裡有一點點的生氣,看起來一下子老了十幾歲。我得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如果真的是那女孩兒的養父母搞的鬼的話,師父還有機會跟她的女兒相認的。”
“你要怎麼去找她女兒?”長相不知、身份不知,就知道一個年齡,這偌大的京城,相同年齡的千金小姐何其多,難道還要跟司空禹的辦法一樣,一個個去見嗎?
“等一下你讓我想一想。”一定能想出一個辦法的。
段蔚予走到溫悅汐的面前揉了揉她的腦袋,放柔了聲音道:“先吃點東西再想吧,這一路趕過來,你都沒怎麼好好吃飯,吃飽了想事情,腦袋也能靈光一點。”
段蔚予不說還好,被他這麼一說,肚子的確是餓了,不過,這裡沒有下人,唯一的一個侍女剛剛還被溫悅汐強令司空禹給帶回去了。
“我們出去吃吧,叫上妙毒夫人一起。”
“好,我這就去叫師父。”
雖然很不願意外出,但是挨不住溫悅汐的央求,妙毒夫人終於還是跟他們一起出了宅子,溫悅汐曾經在這裡住了半年,對這裡的一切也都很熟悉,已經可以給段蔚予帶路了。
溫悅汐一邊往前走着,一邊給段蔚予介紹這裡分明都是什麼,偶爾還提一兩句自己以前在這裡發生的事情,一旁的妙毒夫人偶爾也不由勾起嘴角,心情倒是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卻說,溫悅汐這廂正在說着,卻聽到前方一陣嘈雜之聲,漸漸的那聲音越來越大,有雜亂的尖叫聲,男人的、女人的、老人的、孩子的。
溫悅汐連忙停了下來,朝着前方看去,卻見一人一馬疾馳而來,那馬兒顯然是受了驚,馬背上的人亦是被嚇到了,整個身子東倒西歪的,死死抓着繮繩,生恐自己被摔下去。
只是這樣在鬧市之中實在是太危險了,那馬兒這樣橫衝直撞,撞倒了路旁的攤子不說,還很有能撞到人啊。
此時,只見段蔚予躍身而去,使了輕功,落在那馬背上。原本坐在馬背上的年輕男子被突如其來的段蔚予給嚇了一跳,下意識鬆開了手中的繮繩,整個人被馬兒給顛了下來,滾落在地上。
那馬兒的速度本來就很快,那男子猝不及防就這麼被甩下來,一直甩出去好遠,看起來應該是受了傷。
溫悅汐當即就朝着那男子跑了過去,“怎麼樣,你沒事吧?身上有哪裡受傷了嗎?”
那男子似乎還有些懵,聽到溫悅汐這麼問,一時竟沒有回答,只是愣愣地看着溫悅汐,而溫悅汐見他似乎被嚇傻了,也不再追問,只略略看了一下他的身上,見膝蓋處的衣料被磨破了,有血滲出來,除此之外,倒是沒有其他明顯的外傷。
這麼粗略地看了一眼之後,溫悅汐伸手探上那男子的脈象,而那男子在愣了片刻之後,像是被針紮了一般,趕緊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溫悅汐則是有些驚訝地看着他,那男子見狀,像是躲避什麼的似的,低頭避開溫悅汐驚訝的目光,兀自撐着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朝前面走去
這個時候,段蔚予已經控制住了那匹受驚的馬兒,男子走到他身邊,朝着他拱手道:“多謝這位兄臺幫在下制住這馬,感激不盡。”
“下次注意點,一匹發了瘋的馬這樣在鬧市上橫行亂撞很危險的,一不小心就可能有人喪命於馬蹄,那可就不止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了?”
“是,兄臺教訓的是,在下以後一定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