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茶錢放在桌上,段蔚予和溫悅汐起身離開,走出一段距離之後,溫悅汐這才掀開紗簾,看向那個簡陋的茶攤,或許他們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與他們一家三口之間有着如何奇妙的緣分,但有些事情卻好像真的是冥冥中註定的一樣。
若不是他們臨時起意想要來這白雲觀看看,也不會走進那間茶攤,也就不會看到那個奇怪的少年,更不會發覺那兩個夫妻言語之間隱瞞的事實,還有那個客棧掌櫃的無心之言……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註定好了一樣。
雖然他們最終也沒有見到他們要找的鏡虛道長,但是這一趟亦是不虛此行的。
回到客棧裡,站在門口的掌櫃看到他們回來了,連忙殷勤地打招呼,“怎麼昨天晚上二位客官沒有回來住啊?”
他還納悶呢,這行李還在房間裡呢,人怎麼就不回來了,好在房費是付了好幾天的,倒是不怕他們突然跑了。不過轉念想想,那兩個人出手那般闊綽,也不像是會爲了點房錢就不辭而別的人,他們付的跑腿兒錢就足夠好幾天的房費了。
“昨天在外面呆的太晚了,就沒有回來。”
“原來是這樣,你們吃飯了嗎?要不要我讓廚房去準備一些?”
“不用了。”段蔚予語氣淡淡地回絕了那掌櫃的,一邊已經扶着溫悅汐去了樓上。
那掌櫃的站在樓下呆看了半晌,心中暗道:難道昨天晚上他們是在別的客棧歇息的?這樣大方的客人若是讓別的客棧給搶走了,自己可不會安心的啊。
事實證明,這掌櫃的真的是想多了,到了第二天,谷易遊便是下來退房,那掌櫃的心中不由咯噔一聲,果然吧,自己猜對了,他們就是要換別的客棧住。
心中暗暗有些不高興,卻也忍不住探問道:“怎麼這就不住了?我還以爲你們還要在這裡留幾日的。”
“不多留了,該辦的事情都已經辦完了,我們該回去了。”
“什麼事兒啊,這麼快?”
谷易遊擡眸看了那掌櫃的一眼,谷易游到底也是殺伐之人,身上多多少少帶着些殺氣,此時被谷易遊看了這麼一眼,那掌櫃的心不由顫了一下,連忙很識實務地道:“是小的多嘴了,這是您提前多給的幾天房錢,您拿好。”
“不必了,主子說就當是賞你的了。”
那掌櫃的一聽頓時眉開眼笑,果然是出手闊綽的主兒,“那小的就不客氣了。”
這個時候,溫悅汐正好由段蔚予陪着從樓上走了纔來,看到那掌櫃的見錢眼開的樣兒,她只是淡淡瞥了一下。說到底,最開始,也是這位掌櫃的推薦他們去白雲觀的,自己也是從他口中得知那少年是被一個道士給救了的事情,雖然是他的無心之舉,可也促成自己得知了事情的真相,給他這點賞錢也無傷大雅。
恭敬地送了段蔚予和溫悅汐出門,那掌櫃的一直目送了馬車走遠,這才轉身回了客棧裡,心中暗道:看這兩位客官尊貴不凡的,也不知道真實身份究竟是什麼,看他們那談吐和氣度,怕不是皇城裡的人吧?搞不好還是皇親國戚呢。
說不定自己這客棧還真是接待了皇親國戚呢,只是人家沒有表明身份,自己也沒法兒到處炫耀去。
在回京的這一路上,那佟芷婧都沒有再現身了,奇怪的是,他們總是能在路上歇腳的客棧裡遇到郭紅羽,一開始的一兩次還能歸結爲巧合,後來幾乎每次再不客棧落腳都能遇到郭紅羽,這應該就不是巧合了吧?
女人在這方面的心思向來有些敏感的,溫悅汐斷定郭紅羽對段蔚予是很有些好感的,所以對郭紅羽便是更加不恥,若是換做一個陌生的女子,不知道自己跟段蔚予的關係也就罷了,可是她分明是知道自己跟段蔚予已經成親了的,她還這樣做,未免有些太不知廉恥了。
所以這一次,他們再次在落腳的客棧裡遇到郭紅羽的時候,一直在房間裡吃飯的溫悅汐,卻是拉着段蔚予去了客棧的大堂吃飯,果然那郭紅羽也是跟他們一樣,在樓下大堂裡點了菜。
菜上齊了,溫悅汐故意含笑看着郭紅羽道:“郭姑娘,怎樣?我體不體貼,知道你今天也一定會跟我們住同一間客棧,所以我特意拉着我夫君一起在這裡吃飯,也省得你每天在暗中偷偷瞧着了。”
郭紅羽聞言臉上刷地一下子整個紅了起來,羞憤之下,她立刻起身,怒瞪着溫悅汐,“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郭紅羽的這舉動,一下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因爲這正好是飯點,所以吃飯的人不少,大家齊齊看向這個忽然滿臉通紅站起身來的女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而溫悅汐則是無辜地看着郭紅羽,帶着些怯怯的神色,似乎被郭紅羽這舉動給嚇到了一樣,“郭姑娘,你怎麼了?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你!你方纔是什麼意思?”
溫悅汐頓時一副委屈狀,“郭姑娘何必逼人至此呢,你日日跟着我們,我又不傻,我知道是什麼意思。雖然我年紀比你小,可是這種事情我也明白的,我們畢竟是認識的人,也別把場面搞得太難堪了行嗎?我跟我夫君畢竟是剛成親不久,你若是想做小,那也得等一頓時間再說啊,何必這樣日日緊追着不放。”
一旁的段蔚予原本還想着左右她無聊,讓她玩玩兒也就罷了,誰知道這話越說是越不靠譜了,“什麼做小?”
溫悅汐做戲上了癮,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看着段蔚予,“難道你想休了我,要明媒正娶讓她做大?”
段蔚予輕輕嘆了一口氣,忍住扶額的衝動,放輕柔了聲音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了,一輩子只娶你一個,哪裡來的什麼做小的?”
知道悅汐忍了這郭紅羽很久了,她也的確是太招人煩,竟然這樣步步緊跟?
段蔚予擡眸看向郭紅羽,輕柔的聲音一下子就沉了下來,跟剛纔對溫悅汐說話的聲音、神情全都不一樣了,“郭姑娘,我不知你屢次跟我們‘巧合’住在同一間客棧究竟是爲了什麼,如果真的如同我妻子說的那樣,那真是抱歉了,我並沒有要納妾的想法。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以後離我們夫妻兩個儘量遠一點。”
郭紅羽死死盯着段蔚予,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在淚水流出來之前,她已經哭着跑開了。
雖然她內心裡極力地否認,但是事實就是如此,在當初平晏侯府裡,自己第一次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當時自己心跳的那麼快,臉頰迅速燒紅,那種感覺自己是永遠不可能忘掉的,自己現在都還記得當初自己決定走到他身邊去搭話的時候,心裡多有緊張,每邁一步,心就跳快一分。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來有一種男子跟自己認識的那些只知道練功,一身臭汗、不修邊幅的男子是不一樣的,他只是站在那裡,如流光皎潔,吸引着她的目光,無法抗拒。
當她害羞地想要打探他究竟是誰的時候,那個女孩子出現了,那個讓她從小到大一直都怨恨的女孩子。從那女孩子的出現的那一刻,他的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不再是冷淡的、疏離的,而是有了溫度,那個女孩子可以隨意拉他的手,他就只是寵溺地看着她,任由那女孩子胡作非爲,可自己連問他的名字都不能。
從那之後,她的生命裡多了一個遙不可及的人,蔚王殿下,這個響噹噹的名字,她從小到大聽了很多次,可是在這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跟這個名字扯上什麼關係,而從那之後,她開始希望自己跟這個名字扯上關係。
這一次的道觀裡的相遇,完全是意外,她只是偶然經過這裡,聽說這裡有一個很有名、很靈驗的道觀,心中驀地又浮現拿到清俊的身影,她幾乎是鬼使神差地進了白雲觀,跪在蒲團之上許下了自己的願望。
當她看到那個帶着肅殺之氣舞劍的身影之時,一時還以爲是自己看錯了,難道真的這麼靈驗嗎?竟然這麼快就實現了自己的願望。
但他還是跟以前那樣冷淡,沒說兩句話就走了,自己是跟道觀裡的道士打聽了,才得知他住在哪間房裡的。自己滿懷期待地打開房門,看到的卻是一張自己非常厭惡的臉。
是的,她可以忽略了他已經成婚的事實,當時聽說他要迎娶昇平郡主的消息時,自己閉門不出整整兩個月,她不想從任何人的口中聽到有關於那樁婚事的任何消息。在她的心裡,蔚王依舊是蔚王,昇平郡主依舊不是蔚王妃。
但是這種刻意地自欺,在溫悅汐打開門的那一剎徹底崩潰了,自己竟然從來沒有想過他是帶着溫悅汐一起來的。
自己應該轉身就走,不再跟他們糾纏的,可是心裡想的是一回事兒,真的做出來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她不由自主地在後面悄悄跟着他們,她知道這是去京城的路,但是她停不下來。
關於溫悅汐生病的事情她已經聽說了,而且現如今她也親眼看到了溫悅汐虛弱的樣子,竟然出入都要蔚王殿下抱着,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弱的女子,她根本就不配站在蔚王殿下的身邊。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也在心中暗暗期待着,就這樣讓溫悅汐死去吧,不管最後自己能不能站到蔚王殿下的身邊,自己都不希望站在蔚王殿下身邊的人是溫悅汐。
可是就在剛剛……自己放在心裡這麼久的男子、自己第一次愛上的男子,爲了討好自己討厭的那個女孩子,竟然對自己說出那麼傷人的話。
羞恥、憤怒、仇恨、慚愧、這些情緒一一涌上郭紅羽的心頭,讓她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如果被孃親知道的話,一定會狠狠罵自己的,孃親這輩子最討厭的人就是溫悅汐的母親,而自己最討厭的人是溫悅汐。這算不算是一種宿命?真是可笑又可悲的宿命。自己的父親雖然娶了母親這麼多年了,可是在他的心裡深藏着的還是那個女人,而蔚王殿下……他給了自己一個少女的甜蜜,也給了自己最殘忍的傷害。
不管怎麼樣,從這次之後,在回京的路上,溫悅汐的確是沒有再見過郭紅羽了。何止是郭紅羽不喜歡她,她也非常不喜歡郭紅羽,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無時不刻不充滿了刻薄與陰沉,好像所有人都對不起她一樣,做人就不能快樂點嗎?
一路回到京城,一進了蔚王府的大門,溫悅汐就直衝岐悠苑去了,在路上走了這麼多天,她都沒有好好洗過澡,而且她也的確很累了,想要好好睡一覺,在客棧裡總沒有在家裡舒服的。
可是她這廂剛剛沐浴了,正打算躺下睡覺呢,下人就前來通報,慶王世子來見。
溫悅汐聽了之後,不由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自己不辭而別,就那麼悄悄走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給他留,他想必是氣壞了,這次肯定是上門來找自己算賬的。
重新穿好了衣服,溫悅汐來到花廳裡,她也沒有立即進去,就在側門裡偷偷看着在花廳之中來回踱步的段映湛,看這傢伙臉上陰沉的表情,溫悅汐不由有些頭疼,這傢伙等會兒不知道要這麼數落自己呢。更無奈的是,蔚王殿下把自己送到王府門口,沒進門就進宮去面見皇上了,既然要把另外一半的藏寶圖拿出來,肯定要進皇陵的,要進皇陵,就必須得跟皇帝商量。
只是他這般急切……
“溫悅汐!”
溫悅汐正是想得入神,完全沒有注意到段映湛投注過來的目光,溫悅汐被他這驚天一吼給嚇了一跳,整個人都不由顫了一下。
溫悅汐暗自咬牙,事到如今,沒有辦法,只好用苦肉計了。
只聽得溫悅汐哎呦哎呦的,讓一旁的綠弗扶着自己,綠弗立刻會意,連忙伸手扶住溫悅汐的胳膊,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果然那段映湛見着溫悅汐這般模樣,原本要發的一肚子的火立刻就收斂了起來,連忙關心地問道:“你沒事吧?”
溫悅汐在心中暗暗笑了一下,也覺得很是溫暖,段映湛,到底是一個值得深交的好朋友。
“我沒事,只是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怎麼會不舒服呢?你自己走得倒是乾脆,我連發生什麼事情都不知道,要不是太子殿下跑來告訴我,我還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知道你跟皇叔已經離開京城的事情了呢?”
聽到這話,溫悅汐頓時有些奇怪,原來這件事是太子殿下告訴他的,只是太子殿下他……
算了,溫悅汐搖了搖頭,沒有再繼續深想,而段映湛仍舊在那裡抱怨着,“我說我還是不是你的好朋友了,你要離開京城這麼久,你竟然都不跟我說一聲,還有皇叔,我跟皇叔的關係也不錯啊,你們竟然都沒有人想起在離開之前跟我說一聲嗎?搞得我像個傻子一樣,還得從太子殿下那裡知道,他來問我,我還什麼都不知道,多丟人啊。”
溫悅汐笑了笑,“我明白了,你就是嫌在太子面前丟人了是吧?”
“別跟我打岔,你究竟怎麼樣了?我聽太子殿下說,溫韋良知道你爲什麼生病,你跟皇叔這次離京,有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