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時的萱妃一心焦急着該怎麼把琴美人從冷宮裡弄出來,根本沒有注意到藺玉公主的異常。
“皇上怎麼能這樣做?琴美人畢竟也進宮這麼多年了,一直都安安分分的,怎麼就能因爲那蕙美人的一面之詞而將琴美人打入冷宮,甚至連叫去問話都沒有,這未免太草率了些。”
藺玉公主聞言,幽幽接口道:“就算叫去問話又如何?難道父皇還能相信琴美人的話嗎?當年母妃您被臻貴妃陷害,難道不曾在父皇的面前據理力爭?可是父皇最後還不是相信了那臻貴妃的一面之詞?在父皇的面前,事實真相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他現在寵愛的究竟是誰,他寵愛誰,誰就是佔理的一方。若是如今父皇寵愛的是琴美人,別說她只是劃破了蕙美人的手背,就算她劃破的是蕙美人的臉,父皇也不會說什麼。”
父皇並不是昏君,處理起政事來絲毫不馬虎,難道在面對後宮嬪妃的時候,腦袋突然就變笨了嗎?不是的,他不是變笨了,他只是不想費這點心思和力氣罷了。
他未嘗不知道蕙美人是恃寵而驕,也未嘗不明白這只是一件小事罷了,可他還是把琴美人給打入了冷宮。因爲琴美人對他來說實在是無足輕重,不過是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人,用來安撫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這買賣對父皇來說很划算,所以真相究竟是怎樣的,他根本就不會關心,他在乎的只有蕙美人這具鮮活的軀體。
萱妃聞言,亦是心有慼慼焉,是啊,皇上在乎的從來不是真相,當初自己和臻貴妃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
“我去找皇后。”
皇后乃是一宮之主,維持的是這整個後宮的秩序,如今這個剛進宮不久的蕙美人獨佔了皇上的恩寵,皇后的心中只怕也是大有不滿,或許皇后肯藉着琴美人的事情對那個蕙美人施壓,展現身爲一個皇后的威嚴。
眼看着萱妃就要去找皇后,藺玉公主趕緊攔住了她,“母妃且慢,這麼做,我覺得不妥。”
“如何不妥?”
“琴美人被打入冷宮這樣大的事情,肯定很快就傳遍整個皇宮裡,皇后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她有意要利用這件事給那蕙美人施壓的話,應該已經有所行動了。可是我們至今還沒聽到皇后有什麼動靜,我猜想,她應該不打算插手管這件事,所以就算母妃您去了,皇后娘娘只怕也不會答應您什麼。”
“可我總得去試一試,皇后畢竟是這後宮之主,後宮嬪妃出了事情,也該是她管的。”
藺玉公主心想,現下的確也想不出別的辦法來,於是就跟着自己的母妃一起去見了皇后。
皇后聽了萱妃的來意之後,當即就搖了搖頭,“本宮知道你跟那琴美人一向交好,如今她出事了,你來找本宮求法子,也在情理之中,這件事不是本宮不想管。只是下令將琴美人打入冷宮的是皇上,旨意已經下了,本宮若是這個時候去跟皇上說這件事,豈不是火上澆油嗎?說不定到頭來琴美人沒有救出來,你我都要遭殃。”
其實對於萱妃能來這裡幫琴美人求情這件事,皇后的心裡還是有些感動的,畢竟在這樣勾心鬥角的後宮之中,能有這樣的感情實在是太難得了。只是,這件事她不是不想幫,實在是幫不了。
那個蕙美人是前陣子剛進宮的舞姬,湊巧就被皇上給看上了,當下就納入了後宮,之後一路升到美人的位置,深得皇上的喜歡。要說不滿意,自己的確是有,皇上這樣頻繁地宿在她那裡,已經是壞了規矩,讓自己這個做皇后的面上很難看。
可是這個蕙美人畢竟是那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未綻的花苞一樣嬌美可憐,在後宮之中是這樣一個新鮮的人,誘人之極,皇上偏寵她一些也不足爲奇。自己嫁給皇上這麼多年了,這樣的事情看得還少嗎?且看吧,這蕙美人得寵也就得寵這一陣兒了,她可不是臻貴妃,沒有臻貴妃那樣的手腕,也沒有她那樣的才情,這蕙美人唯一出色的也就是那點舞姿了,可是比她跳得好的舞姬大有人在。皇上不過是圖個新鮮,將來會有比她更新鮮的女子出現,也就將她代替了。
只見皇后拉着萱妃的手道:“如今皇上正在興頭上,誰掃了他的興都不行,琴美人倒黴,就這麼給碰上了。可是你不能糊塗,別人沒救出來,把你也給搭進去了。你放心,等到過幾日,皇上的氣消了些,本宮自會幫琴美人求情的,先讓她熬幾日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能違抗皇上的旨意啊?”
既然皇后都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萱妃自然不好再說什麼,而且皇后說的這些話也是句句在理。
皇后把目光轉向一旁坐着的藺玉公主,“這一轉眼,藺玉公主也要出嫁了,時間過得可真快。”
可是藺玉公主卻覺得皇后這目光……似乎不是在看自己,是不是她也想起了當初她像自己這般年紀的時候,那時的皇后娘娘亦是一個美麗不諳世事的少女,可是一朝嫁入皇宮,就陷入這永無止境的勾心鬥角之中。
就如同今日,她得處理這些跟她擁有同一個夫君的女人之間的事情,就好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好像那個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夫君一樣。
要經過多少的事情,才能達到如今皇后這般的心境?也或許,她的置身事外只是表面上的,內心裡有着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難過和受傷。
送走萱妃和藺玉公主之後,皇后的貼身宮女重新站回到皇后的身邊,給她添了些茶水,不由低聲問道:“這件事皇后娘娘您真的不管嗎?利用琴美人的事情敲打一下那蕙美人也好啊,這蕙美人這陣子的確是太囂張了,今日都沒有來給皇后您請安,真以爲自己能永遠得寵了?”宮女的語氣很是有些憤憤不平。
皇后端起茶盞,輕輕嗅了一下那茶香,這才淡淡開口道:“既然知道她並非能永遠得寵,何必跟她置這一口氣?她現在正是得寵,鋒芒正盛,避其鋒芒纔是正道。如果這個時候,去跟她說什麼規矩,她肯定馬上就會在皇上那裡找補回來,皇上如今正寵着她,還不是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只是這蕙美人終究是年紀太小,又不懂得這後宮中的處世之道,只以爲一朝得寵,就永世不愁了。殊不知,能安穩在這後宮之中呆着的,全都不是等閒之輩。她現在越是這樣仗着皇上的寵愛囂張跋扈,以後失寵的時候,就會被人踩得越狠。”
清茶入口,散去幾分浮躁,皇后幽幽嘆了一口氣,“這後宮中的女人都太無聊了,大家都需要一點消遣來打發這種無聊。”而這位正得寵的回蕙美人已經成了大家眼中的可以消遣的東西了。
從皇后那裡出來之後,萱妃有些無精打采,而藺玉公主也是心事重重,母女兩個一路無話,回到寢宮之中。
“方纔皇后說的那些未嘗沒有道理,現在皇上正寵着那蕙美人,如果這個時候去幫琴美人求情,只怕會適得其反。可是……”萱妃有些猶豫,“可是也不知道皇上究竟會寵那蕙美人到什麼時候,若是時間久了,琴美人在冷宮裡可怎麼呆啊?”
“或許,母妃您可以先試探試探父皇的態度,只是今天恐怕是不行了,今日父皇剛下了旨意,您就到他面前去幫琴美人求情,就算不爲着那蕙美人,只爲着自己的面子,父皇也不會答應把琴美人給放出來的。還是等到明日,稍緩緩再跟父皇提也不遲。”
萱妃聞言沉默了片刻,也便是點了點頭,“那便等到明日吧,我實在是等不了太久,你也看到了,冷宮那個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多呆幾天,琴美人只怕也要瘋了。”
她實在是沒有時間去等到皇上徹底厭棄那蕙美人了,只有姑且一試,就算會觸怒皇上也沒有辦法了,不過好在藺玉已經跟啓辰的七皇子定下了婚事。就算皇上再怎麼惱自己,也不會處罰得太重,畢竟也要顧着和親公主母妃位分,也算是給啓辰那邊面子。
琴美人因爲跟蕙美人起了衝突而被皇上下旨打入冷宮的事情,短短的時間就在皇宮裡傳開了,雖然大家並不會凡在明面上談論,但是對於這件事所有人也都是心知肚明,皇上對於琴美人的處罰未免太重了些。
只不過也沒有人真的替她出來說話就是了,畢竟琴美人在皇宮之中是一個不受寵的女人,在所有人的眼裡,這也不過是一件小事而已,反正不受寵的女人呆在哪裡,都是跟冷宮一樣的,她們也沒有心思去關心一個不受寵的女人,她們關心的是這蕙美人究竟什麼時候會失寵,後宮中所有女人都在暗暗期待着那一刻。
但是萱妃顯然是等不了,她等不到蕙美人失寵,她必須要儘快把琴美人從冷宮裡弄出來。
所以到了第二天,萱妃親自在小廚房裡煮了一碗蔘湯,帶着自己的貼身宮女去見了皇帝。因爲最近蕙美人是時常陪在皇帝的身邊的,所以她是事先打聽了在蕙美人不在的時候去的。
聽太監通傳說是萱貴妃送蔘湯來,皇上還不由愣了一下,因爲雖然後宮嬪妃時常會用這樣的方式來向他示好,可是萱妃卻從來沒有過,她很少主動來找自己,他心裡也清楚,其實她是因爲之前臻貴妃的事情,在生自己的氣。不過這於他並沒有什麼所謂,萱妃不爭寵也是好事。
只是今日她這麼反常地給自己送蔘湯,想來應該是另有目的。
“倒是鮮少在這裡看到你,來坐。”皇上示意萱妃在自己的身旁坐下。
萱妃緩緩走到皇帝的身邊,從宮女手中接過蔘湯放在皇帝面前的木几上,放輕了聲音道:“皇上看奏摺多有勞累,先喝口蔘湯吧。”
皇帝也沒有多問,執起湯匙舀了蔘湯便是送入口中,“你有心了。別站着了,坐吧。”
萱妃這纔在皇帝的身邊坐了下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卻是聽得皇帝道:“玉兒這馬上就要去啓辰了,想一想,朕還是真是虧欠她良多。”
“皇上言重了,玉兒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些事情也是陰差陽錯,誤會罷了。說起誤會,臣妾有一事不知該不該說……”
“說吧。”知道她此來肯定是有事,皇帝便是放下手中的蔘湯,認真聽她道來。
“昨日琴美人出事之後,臣妾去冷宮裡看過她,也知道了她跟蕙美人之間發生了些不愉快。其實,這些都是誤會罷了,當時琴美人之所以會帶着剪刀,是因爲想要剪些梔子回去裝點一下房間,結果遇到了蕙美人,兩個人發生了一些口角,之後不知怎麼地,便是推搡了起來,結果在這推搡之間,琴美人手中的花剪便是劃傷了蕙美人的手背。這並非是琴美人有意,實在是湊巧。”
聽了萱妃說完,皇上沉默着沒有說話,整個氣氛一下子靜默起來,而這種靜默讓萱妃的一顆心不由高高提起,她微微低着頭,等着皇帝的迴應,心中卻是忐忑不已。
萱妃最終等來的不是皇上的沉默,而是從冷宮那裡傳來的噩耗。
就在皇上沉默的這時間裡,一個太監從外面走了進來,先是朝着皇帝揖了一禮,然後纔開口道:“啓稟皇上,冷宮侍衛來報,說昨日剛被打入冷宮的琴美人服毒自殺了。”
皇上聞言也不由驚訝了一下,“已經死了?”
“是。”
“什麼時候的事情?”皇上微微皺眉,沉聲問道。
“宮女去送飯的時候發現的。”
而此時的萱妃只僵坐在那裡,耳邊傳來那太監的話,她卻是一動不動,不是她不想動,而是動不了。
待萱妃趕去冷宮的時候,琴美人的屍體已經被擡到了院中,就那麼用一張白布蓋着,旁邊是太醫在跟侍衛說話。
萱妃顫抖着手去掀開那張白布,一張泛青的臉頓時出現在她的眼前,死去的琴美人跟生前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樣了,可是萱妃認得出來,這就是琴美人,當初剛進宮的時候,跟自己感情最好的女子。
琴美人的家世並不好,勉強纔夠入宮選秀的資格,正因爲她家世不好,又不受皇帝的青睞,這纔給她安排了一個那麼偏遠的住處,皇上就更加連她的面都不見了。
而此時的萱妃覺得,如果當初她徹底沒有選秀的資格那該有多好,說不定她就會嫁一個稱心的夫君,白頭偕老過一輩子,總好過這樣悽悽慘慘死在這冷宮之中。
“貴妃娘娘請節哀。”
大家都知道,這琴美人雖然不得寵,但是卻多得萱貴妃的照拂,藺玉公主經常會帶些東西去給琴美人,如今這琴美人死在了冷宮之中,萱貴妃想必心中是極其難受的。
“她是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
太醫輕輕嘆了一口氣,“從屍體來判斷,琴美人應該是昨天晚上就已經嚥氣了,服的毒是鶴頂紅。”
鶴頂紅?她是下了必死的決心啊。
你爲何要這麼急着走,再等一晚不行嗎?我會來救你的啊,難道你以爲我放棄你了嗎?
萱妃也不由在心中懷疑,是不是隻要我昨天去向皇上求了情,她就不會死了?
見萱妃默默地垂淚,一旁的侍衛把一封信遞到萱妃的面前,道:“這是在琴美人的枕邊找到的,是給貴妃娘娘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