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悅汐的一顆心此時正如墜入寒潭一般,什麼強身健體,免除百病的困擾,根本就是胡說八道,鎮魂石也不能起死回生,已經死了的人就算有了鎮魂石也沒用。瑩妃故意這樣誇大鎮魂石的作用,不過是爲了慫恿皇帝把鎮魂石從自己的身上奪走。
溫悅汐終於了悟,原來自己一直疑惑,這瑩妃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今日終於知道了,原來她要的是鎮魂石。她從西域而來,自己竟然從未往鎮魂石上聯想過。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落在溫悅汐的身上,帶着疑惑、探究和驚異,蔚王妃瓔珞上的那顆寶石竟然能起死回生?聽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可是瑩妃又是那般言之鑿鑿,不像是在說謊,而蔚王妃此刻臉上的表情則有些微妙。
不過回想起來,當初蔚王妃也是大病過一場,身體虛弱,眼看着活不長久的樣子,後來蔚王殿下帶着蔚王妃一起去了西域,說是去西域求醫,自從他們從西域回來之後,蔚王妃的病就全都好了。而這瑩妃也是從西域來的,對這寶石的事情又說得這般肯定,也許並非是虛言。
而玉階之上的皇上聽聞瑩妃這話,一雙眼睛頓時灼灼地看向溫悅汐,不,準確地來說,是在看着溫悅汐瓔珞上的那顆紫色寶石,臉上的欣喜之色是不加掩飾的,看得段蔚予心中卻是一沉,皇上這是……
感受到肩上一痛,溫悅汐知道那是段蔚予因爲心慌而下意識地用力,悄悄握住段蔚予的另外一隻手,安撫着他的情緒。繼而若無其事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瓔珞上的那顆鎮魂石,然後才擡起頭來,嘴角含笑道:“是嗎?原來這石頭還有這樣的功效,我竟一點兒都不知道,這寶石是我在西域的時候,救了一個老伯,只可惜最終還是沒能救下他的性命,這顆寶石是他在臨死之前從懷中取出贈予我的,他說這顆寶石跟了他一生,傾注了他所有美好的祝福和祈願,希望能佑我一生平安。”
說這話的時候,溫悅汐神情、語氣都是滿滿的懷念和悲傷,沒有人懷疑她說的是謊話,不過此時正站在她身邊的段蔚予卻很清楚,方纔悅汐說的這些沒有一點是真的。
不過他瞬間就領會了溫悅汐這樣說的意圖,一來,這鎮魂石是那老伯臨死之前從身上取下給悅汐的,如果這鎮魂石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效,那老伯就不會死了,這是反駁了瑩妃的話。
二來,悅汐說這鎮魂石是那老伯出於報恩的目的而贈給了她,最重要的是還帶着那老伯的祈願,若是皇上要拿走,未免不近人情,而且違背逝者心意。
溫悅汐語帶傷感地說完,這才擡眸看向那瑩妃,“卻不知瑩妃娘娘是從何處聽說這寶石還有如此神奇的功效?真是匪夷所思。”
這瑩妃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鎮魂石的秘密?難道是跟那些人有關?
“匪夷所思?這鎮魂石有何功效,我想蔚王妃應該比我更清楚。不如,我們現在就來證實一下好了。”
溫悅汐盯着站在皇上身邊的瑩妃,今日的她跟自己之前見過的她已經完全不同,也許是因爲不再刻意隱藏,她身上的那股陰厲勁兒此時全都顯露了出來。
“太醫,煩請取一瓶鶴頂紅來。”只見瑩妃低頭看向一旁已經愣住的太醫,那太醫見狀趕緊低下頭去,想起之前那個被皇上殺掉的奉茶的小廝,後背頓時冒出冷汗來,只希望這瑩妃趕快把目光從自己的身上移開。
可是讓他更害怕的是瑩妃方纔說出口的話,這鶴頂紅乃是宮中賜死犯錯的宮妃的毒藥,一向被鎖在太醫院的密匣中,除非是皇上、皇后或是太后下了旨意,否則誰都不能隨便亂動的,此時瑩妃卻讓自己去取鶴頂紅,既不知她究竟是何意,而皇上也沒有發話,他卻是不知該不該應聲。
就在他滿心忐忑的時候,皇上開了口,“照瑩妃的話做,去取鶴頂紅來。”
此一番又是證明了在皇上的心裡,這瑩妃究竟何等重要,像是鶴頂紅這樣的劇毒,瑩妃甚至都沒有說要它有何用,皇上就一口答應了,可見皇上究竟有多寵着這瑩妃,簡直不願對她說一個不字。
難怪那些女子提起這瑩妃來,雖然也咬牙切齒地罵她是禍水,但是語氣中卻也不免豔羨,能得一個男人這樣寵着,言聽計從,要什麼給什麼。不過想起來,在瑩妃之前,還有一個女子曾被人這般羨慕嫉妒,那女子就是現在站在那裡的蔚王妃。
蔚王殿下對蔚王妃的寵愛,衆人皆知,那時候蔚王妃也曾被人說是狐狸精,但是現下跟這個瑩妃娘娘一比,當真是大家冤枉了她。雖然蔚王殿下一直很寵着蔚王妃,但是這蔚王妃也的確沒有做過什麼過分的事情,不像這個瑩妃娘娘,把整個昊黎都搞得一團亂。
那太醫得了皇上的話,當下也就起身走出大殿,回去太醫院取鶴頂紅來,只是腳下卻是越發沉重,每走一步都覺得十分費力。以這瑩妃以往的作爲來看,這次不知道又會鬧出什麼出格的事情。
太后此時坐在一旁,臉色已經相當難看,這鶴頂紅是能隨便動用的東西嗎?雖然各宮主子也會賜死自己宮裡犯了錯的宮人,但是這是私底下的事情,並不能放在臺面上來。那太醫院裡的鶴頂紅,是隻有自己、皇上還有皇后才能動的東西,她一個瑩妃有什麼資格吩咐太醫去取?偏皇上還答應了,真是荒唐。
雖然太后對瑩妃此舉十分不滿,當時皇上既然已經開了口,她也不好說什麼,不然就是讓皇上下不來臺。但是太后又忍不了這口氣,於是帶着怒容看向那瑩妃,“瑩妃要太醫去拿鶴頂紅做什麼?你沒見皇上這還病着呢嗎?不讓太醫給皇上好好醫治,偏還讓他去拿什麼鶴頂紅,你這是想要皇上死,還是怎麼着?”
太后的語氣可謂相當嚴厲,怒氣已經毫不掩飾,自打自己這兒子出生以來,從來都沒有叫她像現在這般生氣過。以前先帝在的時候,他是一個出色的皇子,從來都不教自己操心,先帝駕崩,他坐了皇位,一直也是兢兢業業,朝堂上從來都沒有出過身差錯,雖然偏寵了那臻貴妃多年,但是也沒有做出過什麼太過分的事情,再怎麼樣,都是後宮之事,皇帝無聊的消遣罷了。
可是自從這個瑩妃出現之後,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這個兒子了。
“太后爲何要這樣說,臣妾也是爲了皇上好啊,那些太醫給皇上診治也有一段日子了,可是皇上的病總也不見好。其實臣妾第一次看見蔚王妃的時候,就識出她身上戴着的那顆鎮魂石了,不過那時候皇上的病還不甚嚴重,臣妾只是好奇蔚王妃是從哪裡得到那麼珍貴的東西。臣妾是因爲見皇上的病一直不好,所以才這樣做的,臣妾知道臣妾方纔說的話難免讓人無法相信,所以臣妾要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臣妾也是想讓皇上快點好起來。”
這瑩妃此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倒是太后語塞了,她一字一句都說是爲了皇上好,可是自己真還看不出她的眼裡有皇上。不過,太后下意識朝着溫悅汐看了一眼,若是瑩妃說的是真的,蔚王妃身上的那顆寶石若真的有那麼大的功效,能讓皇上好起來,那自己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這個時候皇上也是開口道:“母后,瑩妃也是一片好心,母后就不要責怪她了。”
太后終究是隱忍了下去,沒有再說話。
而此時溫悅汐已經猜到這瑩妃要做什麼了,看來,今日她是非要拿走自己的鎮魂石不可了,溫悅汐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
在等待太醫取鶴頂紅回來的這段時間裡,所有人都是沉默着,原本應該是歡樂的除夕宴,現在卻是瀰漫着一股緊張又尷尬的氣氛,卻不知這瑩妃究竟要那鶴頂紅做什麼,不過看她這架勢,分明是想取走蔚王妃瓔珞上的那顆紫色寶石,卻不知蔚王妃心中是何想法。
段映湛此時則是緊緊皺着眉頭,不由朝着溫悅汐的方向看去,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擔憂,那個鎮魂石對溫悅汐來說意味着什麼,他心裡很清楚,之前在飛雲山莊的時候,爲了這鎮魂石,皇叔大動干戈,而現在這瑩妃明顯是打上了這鎮魂石的主意,只是這一次卻沒有像上次那麼好應付了,這次要面對的可是皇上。一旦皇上開了口,誰能拒絕?
過了好一會兒,方纔那個被瑩妃指使去取鶴頂紅的太醫終於回來了,手裡拿着一個白底青釉的小瓷瓶,在場的人心裡都很清楚,這瓷瓶裡裝的自然就是鶴頂紅。
隨着那太醫一步步地接近玉階,溫悅汐的心中越發着急,可是越着急,思緒就越亂,她知道瑩妃要做什麼,可是此時的她完全想不到應對之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瑩妃從太醫的手中接過那裝着鶴頂紅的小瓷瓶。
那瑩妃接過那一小瓶的鶴頂紅之後,倒了一些在自己的酒杯之中,此時所有人連大氣都不敢出,直直地看着那瑩妃的動作,只見瑩妃端起那杯摻了鶴頂紅的酒轉身卻是遞給自己身旁的宮女,“今日除夕之夜,喏,賜你嚐嚐這酒。”
瑩妃的語氣輕描淡寫,彷彿自己真的不過是賜這宮女一杯普通的酒罷了,可是所有人都是親眼看着瑩妃把那鶴頂紅倒入酒杯中的,這一杯酒下去,此宮女的性命肯定是不保了。
那宮女被嚇得腿都軟了,一下子跪倒在瑩妃的面前,“娘娘,請您饒了奴婢吧。”
“放心,你死不了,難道你也不相信我說的話,有那鎮魂石在,你肯定死不了的。還是說,你是要違抗我?”
“奴婢……奴婢……”那宮女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喝也是死,不喝也是死,她還能怎麼選?
“瑩妃,這裡衆目睽睽之下,你究竟要做什麼?!”太后忍不住怒聲道。
“臣妾是在像大家證明方纔的話啊,那鎮魂石的確是能保人性命的。”說着,那瑩妃又是看向皇帝,“難道皇上也不相信我嗎?”
“朕當然相信你。”
瑩妃聞言,衝着皇帝笑了一下,皇帝看着她的目光頓時也是柔情似水,雖然臉上還是蒼白,但是那笑意卻是十分明顯的。皇上一直以來都是不苟言笑,根本讓人看不清他真實的情緒,所以這一笑才格外地讓人驚異。
就衝着瑩妃這一笑,皇上也斷不會拂了她的意思,於是看着那宮女沉聲道:“朕命你喝這酒,難道你也不喝嗎?”
昏君啊,昏君!段映湛在心中暗罵道。
皇上一開口,這就成了聖旨,如果自己再不喝,那就成了抗旨不遵,這可是殺頭的大罪,那宮女再不敢說什麼,只得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來接過瑩妃手中的酒杯,在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那宮女被逼着喝下毒酒。
在場的人都是在心中暗暗嘆息,皇上真的是被美色迷昏了頭,上一次,只因着瑩妃一笑,而殺了一個無辜的奉茶的小廝,今日又因爲瑩妃的一句話而賜了一個宮女毒酒,這樣枉顧性命,還是以前的皇上嗎?
見那宮女把摻了鶴頂紅的毒酒喝下,瑩妃方纔轉頭看向那太醫,淡淡地開口問道:“要照平常的情況,喝下這鶴頂紅之後,多久會死去?”
“大約一刻鐘。”
太醫一邊應着,一邊偷偷打量那宮女,方纔瑩妃倒入酒杯中的鶴頂紅量不少,只怕連一刻鐘都撐不到,心中默默爲那個宮女感到哀慼,縱然什麼都沒做錯,還是要無辜搭上自己的一條命。
這鶴頂紅是劇毒,果然那宮女服下毒酒之後,很快就有了反應,只見她捂着腹部,滾在地上哀呼不止,頭上也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煞白,看起來很是痛苦。
所有人都低下頭去,不敢看這慘狀,段映湛實在是忍不住,正要站起身來,卻是被坐在他旁邊的慶王給拉住胳膊,同時遞給他一個警告的眼神,段映湛只得憤憤作罷。
就在這時候,瑩妃緩緩走下玉階,徑直走到溫悅汐的面前,“不知蔚王妃可否借我你的瓔珞一用?只是爲了證明一下我方纔說的話而已,蔚王妃應該不會介意吧?”
溫悅汐心中陰鬱,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難道自己還能說不嗎?雖然心中暗自咬牙,但是溫悅汐面上仍舊是平平淡淡的,徑直取下自己頸間戴着的瓔珞,把它交給面前的瑩妃。
而事實上,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她已經預料到了。
待瑩妃回到那宮女身邊的時候,她的嘴角已經開始流血,只見瑩妃把那瓔珞放在那宮女的身上,所有人都好奇地朝着那宮女看去,想要看看那瑩妃說的鎮魂石是不是真的有那麼神奇的功效,可是卻見那宮女仍舊是一臉的痛苦,臉色蒼白,沒多久就昏過去了。
衆人都是在心中暗道:看來瑩妃還是在說謊,世上怎麼可能有那麼神奇的東西,能起死回生?
“瑩妃你還要繼續胡鬧下去嗎?”太后見那宮女似乎已經嚥了氣,不由怒聲道。當着衆人的面白白害死了這樣一個宮女,傳出去的話,百姓們要罵的可不止是瑩妃,還有皇上啊,太后只感到一陣痛心。
那瑩妃卻是語帶委屈地道:“太后,您先彆着急啊。”說着,就是對那一旁的太醫道:“還請太醫來給這宮女診一下脈,看看她是否真的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