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爲擔心,所以段映湛纔會這麼生氣。溫悅汐和段蔚予離開的這些日子裡,段映湛幾乎每天都會讓人來蔚王府看看他們兩個回來了沒有,最擔心的是離開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卻變成一個人了……
溫悅汐在聽了段映湛的話之後,微微皺了一下眉頭,“你說是太子殿下告訴你,這件事跟溫韋良有關係的?”
聽到溫悅汐這樣問,段映湛挑眉道:“怎麼?這話還不該讓我知道嗎?我跟你是什麼關係,你卻讓我從別人的口中得知這件事,我不跟你絕交就算是不錯的了。”
不理會段映湛的抱怨,溫悅汐認真地看着他問道:“是太子殿下主動跟你說的?還是別的什麼情況?”太子又是怎麼知道的呢?難道是刑部尚書跟他說的,還是說現在所有人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段映湛一下子就猜出了溫悅汐的心思,語氣不免帶着些安撫道:“別緊張,沒事的。其實我最初是從我父皇那裡聽說的,當時也只是在飯桌上閒聊,他進宮的時候聽人說皇后娘娘被皇上給訓斥了,好像是因爲皇后娘娘說溫韋良失蹤的事情跟蔚皇叔有關。結果皇上就把她訓斥了一頓,讓她不要亂說。我當時聽了之後覺得挺奇怪的,皇后娘娘爲什麼會這樣說,所以就去找太子打聽了,然後他就跟我說了溫韋良的事情。”
“太子殿下是如何得知這件事的?”皇后?太子?他們是怎麼知道的,如果是刑部尚書告訴他們的,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吧,刑部尚書如果要說出來的話,大可以直接告訴皇上,而不必通過皇后和太子。
“他跟我說,那天他和太子妃來蔚王府探望你,在門口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刑部派來去請你跟皇叔的人,所以才知道了這件事。”
原來是這樣,溫悅汐微微點頭,自己倒是忽略了這個,回想起來,刑部來人傳話的那天,段懷瑾和言詩云的確來看過自己。
“那這麼說來,皇后也是從太子殿下那裡知道的了?”刑部尚書應該沒有理由把這件事告訴皇后,要說,也是直接跟皇上說。
“你也別怪太子,這件事他本來沒想跟任何人說的,只是東宮裡有皇后的眼線,所以……就那麼傳到了皇后娘娘的耳朵裡。”自己當時去問太子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也有些懊惱。
溫悅汐心中暗自感慨,幸好當時段蔚予提前把這件事跟皇上說了,若是當時沒有跟皇上說清楚,現在自己跟他兩個人只怕都不能安然在這裡呆着了。縱然皇上再這麼寵信他,也不會任由他把一個天牢裡的囚犯給私自放出去,還鬧得整個京城滿城風雨。
這麼一想,溫悅汐的心裡也是有些後怕。
見溫悅汐沉默着,段映湛有些着急,“事情大概就是這樣,所幸皇上並沒有相信皇后的話,讓她不要再胡說,被皇上斥責了一通之後,皇后娘娘也在沒有提起此事。所以,溫韋良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你的病現在好了些嗎?”看她現在的臉色,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溫悅汐只是淡淡道:“情況不算太糟,不必擔心。”
不算太糟?意思還是有些糟糕的,段映湛在心中暗暗斟酌了一下,開口的聲音有些小心翼翼,“溫韋良到底是怎麼說的?”除了她跟蔚皇叔之外,沒有人知道溫韋良當時究竟跟他們說了些什麼。
被段映湛這麼一問,一時之間,溫悅汐還真不知道該這麼回答,難道真的要把事實告訴他嗎?可是這樣一來,牽扯出的事情就太多了,段蔚予的事情暫時還是不能讓他知道的吧?
可是她又不想說謊欺騙段映湛,想了許久之後,她終於擡眸看向段映湛,“這件事說起來牽扯到很多以前的事情,複雜得很,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映湛,我以後再告訴你好嗎?”
段映湛從來沒有在溫悅汐的臉上見過這樣糾結猶豫的表情,雖然很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終於還是點了點頭,低聲道:“好,你不願意說,我也不逼你,只是我想知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你這病……要繼續治嗎?找到治病的法子了嗎?”難道這離京的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竟是一點收穫都沒有的嗎?
“其實我這病……”
這時候,段映湛突然開口打斷了溫悅汐的話,“我想聽實話,沒必要到了這個時候,你還把我給矇在鼓裡。”
溫悅汐含笑點了點頭,“我這病自然是要繼續治的,也的確是找到了治病的法子,只是……結果會怎麼樣還不知道,只能試一試。”
其實有的時候,她自己也覺得很渺茫,佟芷婧說的那一切感覺離自己好遙遠,比找那鏡虛道長來得更不真實,但是無奈,這是眼前唯一能走的道路了,儘管心裡沒底,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他們現在就好像是深夜之中摸索前進的夜行人,完全看不到前路,只能一直往前走往前走……也不知道路的盡頭究竟在哪裡。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段映湛伸出手來在溫悅汐的眼前晃了晃。
溫悅汐搖了搖頭,“沒什麼,等會兒留下一起吃飯吧,這麼久沒見了。”
段映湛聞言冷哼一聲,“你也知道都這麼久了,連個信都不捎給我,我還以爲你跟皇叔兩個打算一輩子都不回來了呢。”
溫悅汐見狀,笑着道:“得了,還在生氣呢,我這不也是有難言之隱嗎?也不是故意不告訴你的。”
結果溫悅汐和段映湛兩個等得過了飯時,段蔚予也沒有從宮裡回來,段映湛不由暗暗猜測道:難道皇上只是不想把那件事鬧大,所以才假意斥責了皇后,這次蔚皇叔進宮,該不會被皇上給責問了吧?
而溫悅汐的心裡很清楚,段蔚予在行事之前就已經把這件事告訴了皇上,皇上不會因爲溫韋良逃獄的事情而爲難他,肯定是因爲皇陵的事情才拖延這麼久,看來他們兩個的談話很不順利。
皇陵畢竟是那樣重要的地方,若非有重要的事情,平時根本都不能踏足,更別說是進入到皇陵的內部,把裡面已經陪葬的東西拿出來了,縱然皇上再怎麼信任段蔚予,也不可能輕易答應他這樣的要求。
時間一點點過去,太陽都要落山了,只留下那一點點的餘暉,溫悅汐眉間亦是有了摺痕,段映湛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兩步之後,轉頭看着溫悅汐道:“不如,我進宮去看看吧。”這麼幹等着也不是辦法啊,也不知蔚皇叔在宮裡究竟怎麼樣了,怎麼會在宮裡留這麼久啊?
溫悅汐想了想,擡眸看向段映湛,“可是天色都暗了,你這個時候進宮,未免太引人注目……”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外面有人揚聲稟報道:“王爺回來了。”
溫悅汐聞聲立刻就站起身來,朝着外面走去,而段映湛也是緊跟其後。遠遠地看着果真是段蔚予朝着這裡走了過來,溫悅汐這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而身後跟着的段映湛已經忍不住開口問道:“皇叔,你怎麼纔回來啊?我們都等了好久了。”
段蔚予走到溫悅汐的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並沒有感覺到涼意,這才放了心,道:“我們進去再說吧。”
對於段映湛的問話,段蔚予的解釋是,皇上找他詢問有關於啓辰二皇子的事情,因爲談得時間太長了,所以纔回來得這麼晚。
段映湛倒是沒怎麼起疑心,皇上本來就會找蔚皇叔商量一些事情,這一次刑部出了這樣大的事情,皇上自然也會找蔚皇叔商議一番。
“不是因爲溫韋良的事情就好了。”段映湛輕聲道。
段蔚予轉頭看向段映湛,“你也知道這件事了?”說罷,又是道:“也是,宮裡明裡暗裡的都傳開了,你知道也沒什麼奇怪的。”
雖然皇上已經明確說了,不許宮裡的人再亂傳這些事情,但是在皇宮裡,無論是什麼樣的消息,總是傳得飛快,想要攔是攔不住的。
跟段蔚予和溫悅汐一起吃了晚飯之後,段映湛這纔回慶王府去了,可是走在路上,他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在蔚王府呆了這麼久,好像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沒變打聽到啊,感覺悅汐和蔚皇叔有好多事情都瞞着自己。段映湛輕輕搖了搖頭,誰還沒有些不能跟旁人說的事情啊,隨他們去吧。
段映湛離開了,溫悅汐這才問出自己一直憋在心裡的事情,“跟皇上談得不順利嗎?皇陵的事情?”
段蔚予抱着溫悅汐在窗下的軟榻上坐了下來,天氣已經有些熱了,窗戶開着,有徐徐的涼風吹了進來。
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溫悅汐的耳際,幫她理好被夜風吹亂的頭髮,也好似撫平溫悅汐心中藏着的擔憂,只聽得他輕聲開口道:“是不太順利,不過,不用太擔心,皇上也沒有明確反對,他說讓他考慮兩天,兩天之後再給我答覆,我相信最後的答案應該不會讓我失望的。”
“爲什麼?”
“因爲我給了他無法拒絕的條件。”
溫悅汐仰頭看了看段蔚予,也沒再說什麼,只是輕然偎進了他的懷裡。將近一天的商談,就被他這麼三言兩語給概括了,但是事實絕不會像他說的這樣雲淡風輕,雖然不知道他跟皇上兩個人在這麼長的時間裡,究竟都說了些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能得到皇上的這樣一句話,想必也是十分不容易的。
然而,此時的溫悅汐卻不想說什麼,謝謝也好,抱歉也好,都不是她想說的,那便只有不說了,就這樣輕輕靠在他的懷裡就夠了。
皇宮之中,言詩云走到段懷瑾的書桌前,爲他添了一盞燈,卻發現他坐在那裡,手中拿着一本書,卻只是在發呆。她不由在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今天蔚王殿下在御書房裡呆了那麼久,他跟皇上兩個人甚至連午膳都沒有吃,可見他們談的實在是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情,依她所猜,肯定是溫韋良逃獄的事情有關。
皇上表面上或許是想息事寧人,不許皇后再聲張,但是在內心裡,皇上未必就不相信皇后說的話,連自己都懷疑,更別說是皇上了,也不知皇上究竟有沒有要處置蔚王的意思。
而眼前的太子殿下應該也是在想這件事,但卻不僅僅是在想這件事,蔚王和蔚王妃離京的時候,留下了那麼多疑點,如今回來了,卻不知蔚王妃的病究竟怎麼樣了,他此時想的應該是,蔚王妃的身體究竟有沒有起色吧?
段懷瑾餘光瞥到言詩云的身影,這纔回過神來,下意識輕咳了一聲,對言詩云道:“你若是困了就先去休息吧。”
言詩云輕輕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也便是轉身離開了。
其實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如果溫悅汐就這麼……死了,那自己身上中的毒可怎麼辦?妙毒夫人應該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吧?
雖然這樣想是有些不太好,畢竟人家現在也正是病着,可是人總是自私的,想考慮到的總是自己。在溫悅汐離開的這些日子裡,她不止一次想過這個事情。
而此時的段懷瑾想的是,明天要怎麼打探一下父皇的態度,他內心裡也覺得,今日皇上和段蔚予兩個之所以會在御書房裡聊那麼久,就是因爲溫韋良逃獄的事情,卻不知父皇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
不過,現在溫韋良逃獄的事情倒不算什麼重要的了,具體溫韋良跟蔚皇叔和溫悅汐說了什麼才重要。
但是想來想去,到了次日,段懷瑾還是沒有能問出口,因爲皇上已經明確過了,不許人再提起這件事,他也是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試探。
而且奇怪的是,父皇也沒有跟任何人再提起這件事,難道這件事已經徹底過去了,父皇不打算再追究了?應該是這樣的吧,也不知蔚皇叔究竟跟父皇說了些什麼,這樣大的事情都能不再追究。
他哪裡能想得到,其實段蔚予在做這件事之前,就已經跟皇上說過了呢。
在等待皇帝最終決定的這兩天裡,段蔚予也就陪溫悅汐在府裡呆着,而溫悅汐卻並不像段蔚予那樣清閒,她一直在書房裡一邊在紙上亂畫些什麼,一邊好似在思考什麼重要的事情。
盯着她看了半晌,段蔚予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在想要怎麼幫萱妃假死,逃離皇宮。”
段蔚予頓了片刻,取走她手中的筆,輕聲道:“不用這麼着急,啓辰那邊來接親,少說還得幾個月呢。”
溫悅汐仰頭看着他笑了笑,“反正現在閒着也是沒事,不如動動腦筋,先想些辦法出來,看看到時候怎麼做纔好。而且,”溫悅汐的聲音稍頓了頓,“而且,我們若是真的走了,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或者根本就趕不上藺玉的婚禮,我答應過的事情,是一定要做到的,所以還是提前安排比較好。”說着,她定定地看向段蔚予,“我想安排好這些事情之後再出發,行嗎?我不想食言。”
段蔚予未嘗不明白溫悅汐心裡的顧慮,其實她並不止是擔心趕不及藺玉公主的婚禮,她更加擔心的是,她也許永遠都回不來了。
想到這裡,段蔚予的心裡抽痛了一下,臉上卻是含笑道:“好,安排好這些事情之後,我們再走。”
不管前路如何,總有自己陪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