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眸微微一動,緋雪想起初識的宇文寅,那時候的他如同夜空中一輪孤月,清朗孤絕,與處處浸染權勢慾望的皇宮顯得格格不入。儘管如今的他‘自甘墮落’,然則骨子裡,他依然還是那個清風朗月的宇文寅。
緋雪走入房中,刻意放輕了腳步,怕吵醒好不容易纔睡着的人。阮娘則是轉身離開。
繞過屏風,她一眼看到平躺在牀上似已沉入夢想的人。
他瘦了……也憔悴了……
當視線不經意間捕捉到他眼角滑出的一滴晶瑩,緋雪猝然感覺心好似被什麼尖銳的東西輕輕紮了下,帶出微微不甚明顯的刺痛。
“你知道嗎?醒着的時候,他可以對任何人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然則一旦醉倒亦或睡着,他的眼角常常會流下淚來……”
阮娘說過的話輕輕在耳邊迴盪,她感到痛心的同時,伸手想將那滴淚拭去。然則手僵在半空,終是又收了回來。
他好似睡得極不安穩,即便在睡夢中,墨眉也緊緊地揪在一起,嘴裡還不時發出一兩聲低沉的囈語。
見此,緋雪不由溢出一聲惋然嘆息。恰如阮娘所說,醒着的時候他可以裝作若無其事,可以談笑風生。可是一旦睡着,他極力逃避的現實便又重新找上他,讓他躲無可躲,避無可避。所以,他的眼角纔會流下淚來嗎?
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緋雪就坐在房間裡,一屏風相隔,她幾乎能聽得到他平緩的呼吸聲。
就在她尋思着要不要就這麼等下去,還是擇日再來的時候,屏風後傳來了一陣唏噓聲。片刻之後,她身後響起了宇文寅的‘驚疑聲’:“你是誰?”
聞聲,緋雪緩緩地站了起來,轉過身,四目相對的瞬間,她清晰看見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狼狽。
“好久不見!”
她輕笑着打了聲招呼。
宇文寅的嘴角隨即爬上一絲略苦的笑,自嘲般地說道:“好像也沒有多久。”
緋雪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喝杯茶醒醒酒吧。”
宇文寅接過茶碗,卻不小心碰了下她的手,如同被燙到一樣,茶碗瞬時從手中鬆落,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啪嚓一聲脆響,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尤爲突兀而又刺耳。
“你怎會來?”
隨之響起的,是他清冷的問詢聲,沒有溫度的聲音讓人無端打了個寒噤。
“媃葭很擔心你。”
緋雪如是說道。此言不虛,確是媃葭有所託付,她纔會來這一遭。不過,她沒有說的是,除了媃葭,她也有些惦念他。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
薄脣牽起冷冷的弧度,對於媃葭的惦念,他似乎並不感激。
突然間,緋雪有些後悔走這一趟。來了,也看見了他的生活狀態,她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安慰?還是勸說?亦或幾句無中生有的閒聊?似乎都顯得蒼白無力。
“回去告訴媃葭,我好得很,不必她擔心。你可以走了。”
他的態度很是冷淡,甚至是冷漠。扔出這兩句便又折回屏風後,重新趟在了牀上似乎是想要補上一覺。
他清冷淡漠的態度如同一個巴掌打在緋雪臉上。她很想一走了之,就當做她不曾來過。然則想起他眼角的那一滴淚,終還是停下腳步。背對着屏風,緩緩說道:“我知道你很痛,也知道這樣的痛不會隨着歲月的流逝而有絲毫的緩解。但你不該這麼活着,哪怕是爲了蘇淺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