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方的努力下,北平城很快就回復了平靜,敵軍的屍體被堆到城外的護城河上,而己方的傷員全部被擡到了軍醫處進行緊急救治,很快,戰損與戰功都統計出來了,己方共有三千四百餘人戰死,傷者過七千,斬獲敵軍首級近七千。\
殺敵七千,自損過萬,從整體上來說,這一仗算不上什麼大勝仗。不過,城內百姓人人歡心鼓舞,就連順天府尹鐵鉉也帶着一衆部下前來向萬磊道謝,末了還加上一句:以後北平城全賴賢侄了。
成功擊退敵軍,本來那些還竊竊私語的官紳們都乖乖地閉上了嘴,一部分人還主動來向萬磊道喜道謝,並表示全力支持守城。當然,他們也不是空口說白話,而是拿出實實在在的真金白銀來捐軍,合起來有數萬兩之多。
雖然萬磊知道,這些官紳要進行政治投機,不過他沒有拒絕,直接將這些金銀收歸官庫,並專款專用於撫卹那些在戰場上失去了親人的孤兒寡母,畢竟,他們需要更多的關懷,不只是精神上的,還有物質上的。
忙完了善後工作,已經是後半夜了,萬磊伸了個懶腰,從城樓裡出來,才發現大雪已經停下,城內外一片銀裝素裹,世間一切骯髒醜陋的東西,都被大雪掩埋其中。
“少爺,沒吃過晚飯吧?”身後傳來闈兒的聲音,她手上還提着一個食盒。
“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到處都是血腥味,睡不着。”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萬磊一聲嘆惜,自言自語地說道道:“睡吧,睡着了就什麼煩惱也沒有了。”
萬磊正要吃點宵夜然後好悶頭大睡,這時城頭上傳來一聲怒喝:“什麼人?!”
緊接着,數十個軍士圍攏過去,把那個偷越城牆的人圍了起來。
“貧道與萬居士相識,各位可否行個方便。”來人正是邋遢道長,他夜遊歸來,如壁虎一般上了城樓,卻被巡城的守軍逮個正着。
“先站在原地別動,待我等去通傳。”巡城的隊長不認識邋遢道長,另外,他見這個老道攀越城牆如履平地,不用猜也知來人是個會武功的危險人物,這樣的人當然不能直接帶去見萬先生,萬一來人是個刺客,那就慘了。
不過還沒等他到城樓來通報,萬磊就從屋裡出來了,他看了看邋遢道長,就道:“把他帶到我的房間去。”
“萬先生,此人來歷不明,還會武功,恐怕是敵人派來的刺客,先生可得小心。”那小隊長低聲提醒道。
“放心吧,我與他相識已久,他想殺我,什麼時候都行,不用等到現在。”萬磊沒想到邋遢道長真的去而復回,不過他關心的是對方爲什麼去而復回。
雖然得了萬磊的保證,不過衆小兵還是不敢大意,把邋遢道長圍成一圈,這才慢慢地把他“請”到萬磊的房間去。而就在這時,邋遢道長猛然一個掃腿,衆小兵倅不及防,同時被掃倒在地。
而就在小兵倒地的那一剎那,他們就看到數十支箭羽從他們的身上飛過,差點沒把他們射死。而他們還沒來得及慶幸,就見邋遢道長手一揚,幾支箭羽往城下飛去,接着就聽到兩聲慘叫。
“來何人,報上名來。”邋遢道長厲聲衝着城下喝問道,不過下面沒有人回答,只見幾個黑衣人從城牆下一個炮坑中一躍而出,幾個跳躍之後,就消失在雪地中。衆守軍這才驚覺,原來城下有人在埋伏搞偷襲。
“看來,你的舊友不念舊情了。”發生了偷襲事件,萬磊卻淡然地衝邋遢道長笑道,他看出來了,這些人是衝邋遢道長來的。不過,邋遢道長也算眼觀八分耳聽四路,居然能閃過這要命的偷襲,真是想不服都不行。
“或許是吧,唉,人心難測。”邋遢道長也是嘆息一聲,就道:“貧道遵照承諾,按時返回來了。”
“我說過,你再敢回來,我就將你下獄。”萬磊眉頭一皺,又道:“現在我給你一個坦白的機會,如果你不肯老實交代,那就對不起,北平城不歡迎你,你打哪來就回哪去。我要對北平城數十萬百姓負責,希望你別讓我難做。”
“這個。”邋遢道長看了四周的小兵一眼,才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進屋去說。”萬磊正想要走,卻被聞巡趕來護衛的趙全節拉住了,只聽他低聲道:“萬先生,此人不可信...”
“放心吧,他不會殺我。”萬磊拍了拍趙全節的肩膀,又對四周的小兵道:“你們都各歸崗位吧,這裡沒事了。”
然而,趙全節還是不放心,他帶了幾個親信站到萬磊的房間外,還高聲道:“萬先生,我們就站在屋外。”言下之意,就是一有事就衝進去保護。
如此忠心護主的屬下,萬磊自然不打擊他的積極性,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才領着邋遢道長進屋去。屋內只有一盞昏暗的油燈,萬磊與邋遢道長相對而坐,四眼相對,良久無語。
“不瞞小居士,貧道跟燕王有舊。”邋遢道長最先開的口。
“哦。”萬磊倒也無驚無喜,這個世上跟燕王有舊的和尚道士肯定不在少數,因爲佛道兩派在建文朝不吃香,都想別謀出路,暗中支持燕賊造反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貧道雖與燕王有舊,爲的卻不是功名利祿,只是一心想光大我教。”
“哦。”萬磊還是面無表情。
“現燕王已卒,燕軍大勢已去,既任者才德都不足以服衆,淪亡只是遲早之事。唉,貧道中興道教之願,將斷難再圓。”
“意料中之事。”萬磊淡然道。
“意料中?難道小暗士對我教有偏見,不願我教興盛?”邋遢道長皺眉道。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認爲道教之所以不能復興,根源不在於能不能得到皇權的認可,而是在於能不能給百姓帶來切切實實的東西。現如今佛教盛行於世,是因爲它給百姓精神慰藉,輪迴觀讓百姓樂於積德行善,更利於社會教化。反觀道教,玄之又玄,卻不能給百姓帶來一絲實實在在的東西,人家不信你也是正常的。”
“我道家玄學與佛家相似,亦以功德爲體,更以修煉內丹爲用,而後可以成仙。如今我教式微,只是天道運數使然,貧道堅信,我教終有光大之日。”被萬磊這一翻貶低,邋遢道長很不服氣。
“成仙?”萬磊更是不由得大笑起來,道:“遍觀道教史,有幾人成仙了?倒是走火入魔擺攤給人看相和四處倒賣假符水的不少。而成仙成神這對小百姓來說太不切實際,如果道教不加以變革,遲早會因爲脫離百姓而末落。”
總體而言,道教作爲土生土長的宗教,時沉時浮,一直與佛教儒教三足鼎立。蒙元入主中原之後,佛教一支獨秀,儒道式微。明朝建立之後,儒教慢慢擡頭,而道教再一次跟佛教一同悲催。
“爲什麼受傷的總是我?!”這是很多道士們的心聲,邋遢道長也不例外,所以特別想重振道教。只可惜,他們只看到了衰落的結果,卻沒看到真正的原因。正如萬磊所覺得的那樣,道教過於虛幻,過於假大空,離百姓太遠,小百姓寧願信西方舶來的佛也不信土生土長的道。
“變革,該如何變革?”邋遢道長皺眉問道。
“怎麼變革是你們自己的事,我現在只想知道,你的存在是不是北平城的一個隱患。”
“小居士不必多慮,貧道已與燕軍分道揚鑣,更不會行對百姓不利之事。”邋遢道長語鋒一轉,就道:“小居士過謙了,貧道知小居士胸懷大志向,又精明幹練,定能成就一翻大業。貧道不才,在同道間倒也有些人望,定能成爲小居士鼎助。貧道只求中興我道,別無其他。”
“我胸懷大志向?道長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不過是一小驛丞,所求者不外乎苟全於亂世,那些不切實際之事,我還不敢奢望。”萬磊忙撇清,他是心懷大志向,但是說不得說不得。
“小居士不必馬上答覆,貧道會一直留在北平城,何時想好了,再來細商。”邋遢道長起身拱手告辭了。
“等等。”萬磊卻喊住了他,道:“現在就細談吧,不過今日你我交談之事,切不可與外人道。”
“那是自然。”邋遢道長那張撲克臉上難得地流露了一絲喜色。
“我確實有一個夢想,或許與道長您合作,能更快地實現夢想。又或許,道教按我說的進行改革,能成爲天下第一教。不過,現在說這些爲時尚早,畢竟世事艱難,我前途生死未卜,道長把寶都押到我的身上,恐怕會血本無歸。”
“只要能中興我教,什麼風險貧道都願意擔。”
“既然你不怕擔風險,那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Ps:今早停電,今天只能兩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