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江南也迎來了一場大雪,雪後初霽,一支錦衣衛護衛着一座御輦出了城,而城外官道上也列有重兵,一路護送着這座御輦來到了位於長江邊的一座大工廠中。百度搜索 看最新章節工廠中,有高聳的煙囪,還有很多個大廠房,這裡就是明朝新設立的官辦鍊鐵廠。
御輦還未駕臨,就有數十文武官員立於場房前,迎着北風,靜立於雪地之上。江南的冷,不同於乾冷的北方,這種溼冷,能冷徹骨髓,很多人開始全身發抖了。
上午十時許,御輦終於駕臨,又是一通三跪九叩,建文帝在一干重臣的陪同下,終於進了廠房。而工廠內部工作人員早有準備,不但搭了一個觀禮臺,還設上了龍椅,輔上了地毯,總之十分之奢華。被攔在一個角落裡的幾個勁服男子見之,不由得嗤之以鼻。
這幾個男子並不是明朝的子民,而是從北平行省來的技工,是明朝高薪聘請,同時也是經過萬磊親自批准,才來到金陵指導明朝建立鍊鐵廠的。這些人見過萬磊數以十次,而萬磊在他們面前總是沒有架子,而來到金陵,個個官員一個比一個擺譜,而皇帝小兒更是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這讓他們很是不以爲然。
“什麼玩意兒,一羣敗家子,等着瞧吧,這大明的天下遲早都是我們北平軍的,就連這鍊鐵廠,以後也不過是爲我們北平軍做嫁妝而已。”這是這些技術工人們的心聲。
“聖上,這是揀礦廠,這是洗礦廠,這是煉焦廠,這是石灰爐...”負責鍊鐵廠建設的工部官員在介紹着,不過建文帝聽得有些不耐煩了,道:“如此多廠,哪個纔是鍊鐵廠?”
“聖上,這是鍊鐵廠,聖上請移步。”工部尚書杜澤見皇帝不高興了,馬上將皇帝往那座大廠房中領。
皇帝御駕親臨,那幾位從北平來的技術工人就直接被清出工廠之外,這些工人也懶得說話,反正大領導他們見多了,在他們心目中,萬先生纔是最好的。而且他們都是北平城原住民,當年皇帝小兒被困在北平城內的慘樣他們又不是沒見過,沒什麼可稀罕的。
建文帝升高臺龍椅之上,一干工匠三跪九叩之後,他才下令開爐。而這個所謂的鍊鐵廠,加上技術轉讓費和建築費,耗費朝廷黃金十萬兩,白銀更是高達二十多萬兩,建文帝要親自來看看,這麼多金銀花出去了,到底能不能煉出鐵來。
不得不說,在技術轉讓一事上,手握關鍵技術的萬磊是心黑手狠的,朝廷出了近十萬兩黃金,纔拿到造鍊鐵廠的全部圖紙。而萬磊也算是實誠的,拿到黃金之後,該給的技術都給齊了。
不過嘛,能不能煉出鐵來,那還要看明朝的工匠學得是否上心,畢竟萬磊只派人來教,沒派技工來幫煉。而且在一些關鍵技術上,萬磊也動了些手腳,即使明朝能煉出鐵來,這成本也會高很多。
當然了,這只是鍊鐵的技術,明朝如果還想要學鍊鋼,那就得多給幾萬兩黃金,而且學要看萬磊的心情,畢竟現在朝廷與北平行省交惡,有錢萬磊都不一定肯給技術,而且就算肯給,以他那心黑手狠的特性,肯定要藉機加錢。
十點多點火開爐,十一點多加料開煉,正午一點開始生出鐵水,所有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而廠房內的溫度實在是太高,不知道是因爲熱還是心急,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所有人的臉上都掛滿了汗珠。
“杜愛卿,不是說建了鍊鐵廠,就能無數鐵嗎,爲何如此長時間都不出鐵水?”建文帝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畢竟這廠房內溫度實在是太高,人呆在這裡面熱得慌。
“聖上,鍊鐵要經過很多道工序,十分繁雜,急不得。此時爐內溫度很高,正是造渣成鐵之時,聖上還請稍侯。”杜澤一邊說,一邊偷偷地抹了一把汗。
“杜大人,工部上奏,說這鐵廠建成之後,一天能產數十萬斤鐵,現在都過了好幾個時辰了,邊一塊鐵都沒產出來,這未免太兒戲了吧。”站在一旁的黃子澄冷笑着質問道,他作爲保守派,早就與杜澤等人組成的實幹派結下了樑子,平時一有機會就擠兌對方。
“黃大人,這話可不能這般說,這座鐵廠設計產量是日產生鐵三百噸。而今日只是試爐,開爐晚,只能開一爐,產量自然少些。不過這一爐澆出來,也能有一百五十噸。”
“什麼三百噸,一百五十噸,這究竟是多少斤?”建文帝微怒了,因爲用噸來作單位,是北平城那邊的習慣,而最讓他頭疼的就是北平軍,連帶着,一提到北平軍那邊的特有用詞,他就生氣。
“稟聖上,一噸爲兩千斤,三百噸就是六十萬斤。由於鐵的質重,用斤來計不好計,所以用噸計。”杜澤身後,工部主事宋禮忙道。
“用噸計,太難聽,以後改叫鈞,一鈞也是兩千斤。”建文帝道。
“是,微臣記下了。”
建文帝等人正在爲噸計還是鈞計斤斤計較之時,高爐邊的工人開始試出鐵了,這個過程非常重要,因爲這是在檢測成鐵的質量。一個小“勺”探入高爐中,勺出一勺鐵水,然後快速倒入一個模具中,在入水冷卻,很快,一條尺狀的鐵條出現。
“杜大人,這是新出的生鐵。”一名工頭以最快的速度將這條鐵條遞上,同時還遞上了從民間土作坊採集來的鐵條和從北平鋼鐵廠採集來的鋼條和鐵條,目的是用作對比。
杜澤拿到鐵條之後,就給建文帝呈上,建文帝看着這黑乎乎的一團鐵,都不樂意用心去碰,只是一擺手,示意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由於明朝這邊缺少北平城那邊的化工知識和各種試濟,不可能像北平鋼鐵廠那樣做鋼鐵採樣分析,只能用最直觀的方法來測試生鐵的硬度與強度,即將這新產的鐵條與其他同樣大小的鐵條相碰壓,以測定它的質量。
第一次對比,是用土作坊出產的鐵條與之想碰壓,結果只是微微一用力,就聽到啪的一聲,那條新出的鐵條就攔腰斷成兩截,論起質量,比土法生產的還不如,杜澤等一干工部官員見了,都不由得心下一寒,因爲這表明,這一爐鐵煉壞了。
或許,在北平鋼鐵廠,第一爐鐵煉壞了沒什麼,不過這裡是明朝,建文帝可不像萬磊那麼通情理,他見投入了這麼多金銀和精力的高爐,生產出來的鐵居然比土作坊出產的還差,龍顏頓變,質問道:“這是爲何?”
“微臣不知,須向技工垂詢。”杜澤早就急出了一頭冷汗,又道:“或許還須向北平城要求進行樣品分析,方可找出癥結所在。”
“動不動就求人,工部就無人了?”建文帝更怒。
“聖上息怒,鍊鐵是一門高深技藝,我朝工匠雖多,然技藝卻非短時間可速成。”工部主事宋禮忙道。
“那還不快去找技工來檢測,按照約定,北平方要爲此事負責。”齊泰也在場,他見皇帝怒氣更盛了,就代爲喝令道。
宋禮不敢多加辯解,只得快步去找那幾位從北平城來的技工。而這些技工正在廠房外的一個小房間內喝酒打屁聊天,好不悠哉,見宋禮來了,倒也不覺得驚訝,一位老成的技工還好像是早有所料,道:“宋大人怎麼了?是不是鍊鐵出問題了?”
“趙先生所料不假,是出問題了。鍊鐵爐出了一些鐵水用以檢測,所得的生鐵太過脆硬。”宋禮倒也不擺官架子,這倒不是因爲他官小,而是在這些技工面前,他每擺一次譜就吃一次虧,吃了多次虧之後,不得不服氣,變得老實了。
“我們早就跟你們說了,你們用以煉焦的煤不合格,硫含量太高,你們不聽,現在吃虧了吧。”另一個技工冷笑道,作爲鍊鐵高級技工,他當然知道,硫和磷這兩種元素是冶煉鋼鐵的“兩大害”,要除之務盡的。而明朝居然用含硫量高的煤來煉焦,這不是往鐵水裡添硫嗎,能煉出質量合格的生鐵纔怪。
“是是是,張先生說的是,只是現在該如何補救。”宋禮不敢多說,因爲他記得,這些技工老早就跟他說起煤的事,他當時卻沒在意,說煤就是煤,用什麼煤都行,結果這些技工也只是冷笑而去。現在,他終於知道什麼叫不聽技工言,吃虧在眼前了。
“沒法子補救了,只能多加氧化劑,延長冶煉時間,儘量把裡面的硫元素帶出來。不過,這一爐鐵還是次鐵,我看還是別浪費原料了,直接倒出來扔掉,另起爐竈吧。”另一個技工道。
“這,這可不行,這是第一爐鐵,不能就這般扔掉。”宋禮固執道。
“那好吧,你讓工人按這個配方加料,能不能成功就看你們的運氣了。”那老成技工快速地寫了一張條子,遞給了宋禮。
宋禮卻沒接,而是求道:“恐怕還得勞煩各位先生親自主持。”
“好吧,我們既然拿了你們的薪水,自然不會幹拿錢不幹事,不過我們可說好了,別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