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sodu
北山山腳,皇太極拿着手上的喇叭槍,臉色十分難看,他手中的這種槍是早上搜尋到的,來自一名被弓箭射死的登州兵,還抓獲了幾名登州傷員,可惜的是俘獲並不算多。
與戚家軍的夜營規矩一樣,後金的夜營要求各守信地,不得脫離防線,收到主帥明確命令才能出擊。而昨晚的情況不同於平時,那道土牆在白日遭遇了明軍突襲,各部耽擱時間較多,晚上並未形成穩固的防禦,被明軍抓住機會夜襲,明軍順着土牆內側突進,給後金兵造成極大的混亂,周圍人馬也面臨明軍的佯攻,沒有趕來救援,使得縱深的烏真超哈也遭受明軍追擊,他們的三門新制野戰炮被擊毀兩門。
中路的鑲黃旗和烏真超哈都遭遇重創,阿巴泰五百多甲兵死傷一百五十人,蒙古人和包衣亂竄之下被敵我雙方殺死三百多,那支剛剛補充完的烏真超哈四處逃散,很多士兵互相踩踏而造成死傷,甚至有部分在早上才找回來,最終損失兩百餘人。
造成這種潰敗的重要兇器,就是眼前這種粗短的喇叭槍,其長度只有兩尺左右,從明軍身上帶的紙包彈看來,一次發射八顆小鉛彈或四顆大鉛彈,夜晚視線不清,大多都是近戰,遭遇這種槍的攻擊幾乎無法逃脫,一槍打中兩三個人也是可能的。
皇太極不問可知,這是近戰利器,他心中最擔憂的,是登州還有多少秘密武器,昨日的夜襲讓後金各部士氣低落。皇太極知道嚴重性。一早連軍議都沒有開,先叫來阿巴泰瞭解情況。
皇太極知道新敗之後不宜逼迫。所以今日他沒有召集議政大臣會議,而是將阿巴泰招來。仔細詢問戰況,陪同詢問的還有索尼和高鴻中等人。
“七貝勒,說說昨晚你的佈置。”
皇太極的語調聽不出喜怒,阿巴泰卻能感覺到那種漠視,他的嫡系損失慘重,以他的地位,然後的補充全要看皇太極的臉色,所以他的地位已經降低了。
“回大汗,奴才在通道後方部下弓手一百人。着甲兵一百人,後方有烏真超哈馬總兵所領漢兵五百人,奴才原以爲萬無一失,但那登州兵突然扔出那種瓷彈,其與震天雷又不相同,全身皆是粗瓷銳頭,最遠甚至到二十步凌空炸開,近處尚有那種竹籃萬人敵,路口被敵投入尤多。陣中白煙蔽眼,人馬一時慌亂,其後成羣登州兵用此大槍衝陣,一槍可頂數箭之功。輪番施放之下便。。。”
皇太極皺着眉頭,阿巴泰也是打老仗的,部署不見錯誤。對付一般明軍絕無問題,就算是見過的登州火槍。也足以對付,哪知道突然出來這麼一夥全部拿短槍仍瓷彈的人。
“他們的有種投石炮亦甚難對付。其大石彈高飛跌落,能擊土牆之後,但凡被砸中,絕無存活,白日亦不時打上幾炮。。。”
他剛說到這裡,旅順那邊就一陣悶雷般的炮聲,皇太極轉頭看去,能見到幾個小黑點從旅順土牆後升起,然後重重砸在後金土牆周圍,發出沉悶的落地聲。其中一枚剛好打在土牆上,那段土牆土屑紛飛,幾乎被打塌下去一截,另有兩枚打在土牆後,引起周圍後金兵四處逃竄。
“帶朕去看看抓獲的登州兵。”皇太極站起來道。
阿巴泰連忙引路,帶着皇太極來到不遠處的鑲黃旗軍營,這裡靠着北面山地,西官山的火炮打不到他們,可以就近給阿巴泰自己的人馬提供休整。
皇太極在周圍的戈什哈簇擁下進入營區,裡面的空地上倒滿包衣,他們沒有帳篷,就這樣露天睡覺,一些帳篷中傳出這陣慘叫聲,是些受傷的鑲黃旗士兵。
皇太極見慣殺戮,根本不爲所動,跟着阿巴泰來到一個帳篷中,裡面有三名士兵,都是昨晚被俘的,其中一人被弓箭射中了腿,另外兩個則是軀幹受傷,阿巴泰也沒有給他們包紮,任他們自身自滅。
戈什哈搬來一張椅子,皇太極坐下後,幾名正黃旗的巴牙喇上去架起地上的傷兵,把他們的腦袋抓起來,仰臉面對着皇太極,那名腿受傷的士兵臉上明顯露出了恐懼。
“不要傷着他們。”皇太極溫和的說道,“去搬幾張椅子來,讓他們坐着說話。”
“狗韃子!”其中一個負傷的登州兵搖晃着睜開眼,勉強擡起頭吐了一口唾沫,唾沫纔到半路就無力的落下。
一個健壯的白甲兵抽刀就要砍殺,皇太極揮手止住他,不以爲意的對那登州兵問道:“朕乃後金大汗,你等受那陳新矇蔽,對我大金頗多造謠中傷,朕不責怪於你,日後你等自知大金如何,前些時日亦俘獲有登州士卒,其中願投我大金者亦不在少數。”
“狗韃子,原來你就是黃臺吉,你在遼東殺死我們那許多漢民,你還搶了唐小小,殺了楊剛一家,還有好多好多人。”
“唐小小?”黃臺吉頭上一堆問號,萬沒想到那士兵會說出這麼一個名字來,他哪裡知道是來自一臺戲曲,但也沒有在意,他殺過的漢人確實不少。
“俺死也不能讓你去登州,俺也不會投你,俺死了家中有陳大人養着,你別想,老子是礦工,陳大人說俺們是最兇的兵,老子確實比你們建奴的兵要兇。。。”
那士兵嘮嘮叨叨,聲音低沉,全是罵建奴的,皇太極看到他腹部的刀傷,對旁邊的索尼點點頭,索尼一聲令下,幾個兇悍的戈什哈衝過去用刀鞘猛劈那登州兵的四肢,將他的四肢骨骼盡數打斷,那士兵攤在地上,發出低沉的哀嚎,隔一會又開始唸唸有詞。
那個強壯的白甲湊過去,聽到他還在罵。怒喝一聲揮刀將他腦袋砍掉,鮮血流滿一地。皇太極轉頭看着另外兩人,“愚頑不冥者。朕也不怕多殺幾個,願給朕做事的,朕立即給你等擡旗。。。”
“俺擡你媽的旗,狗韃子。”?另外那個腹部受傷的登州兵絲毫沒有被嚇住,他臉色潮紅氣息不勻的罵道“你一起砍了老子,老子有兒子報仇。”
皇太極對那白甲一點頭,第二個登州兵身首分離,然後他轉向最後一個登州兵,那個士兵只是腿部負傷。他此時全身篩糠一般抖動着。
“把這位壯士扶起來,客氣些。”皇太極語氣又變得溫和。
那登州兵偷眼看看周圍的金兵,斷斷續續的說道,“謝,多謝這,大人。”
“狗奴才,叫主子!”那白甲兵又怒喝着。
皇太極低聲喝住他,“鰲拜退下,這位壯士新來。不知這些規矩情有可原,不可讓人誤解我大金爲蠻橫之輩。”
那登州兵額頭沁出一顆顆的汗珠,等着皇太極的發問。
皇太極細細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士兵不過十七八歲。皮膚黝黑,“這位小壯士是何姓名,在登州鎮作的何職?”
“小。小人何長久,是登州鎮第三營的分遣隊。昨日調到第四營防禦夜襲,不慎傷了腿。冒,冒犯了大人,小人,小人沒有殺人。”
皇太極揮手道:“打仗就是來殺人的,各爲其主而已,我不追究。你這個分遣隊可是用那種帶刺刀的自生火槍?”
“是,我們登州。。。那登州鎮稱爲燧發槍。”
皇太極看看旁邊的高鴻中,兩人聽到他稱謂的改變,知道此人已經被嚇住,要招降是很容易的。他們前面幾次作戰也俘獲了一些登州兵,有哨騎有長矛兵,也有火槍手,其中有五六人投降,登州的基本編制他大致清楚,其中的分遣隊他很有興趣,從復州和身彌島作戰來看,這個分遣隊運用靈活,這次活捉的這人十分及時。
皇太極暫時也不表態,接過戈什哈手中的喇叭槍繼續追問道:“這個槍你們叫做什麼?”
“喇叭槍,屬下也是來旅順才見到,只有戰鬥工兵用這種槍。”
“哦,他們叫戰鬥工兵?都幹些什麼?”皇太極也是第一次聽到工兵這個詞,明代並無專業的工兵,實際上連陳新也沒有,因爲他暫時沒有大範圍的追擊作戰,不需要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基本就是輔兵承擔所有勞動。
那個何長久也並不清楚,他遲疑着道:“小人也不懂,但他們裡面有些人專管佈設地雷炮,大部分人就是用這個槍和瓷作的小震天雷。”
高鴻中低聲對皇太極道:“大汗,看起來是專管破城的營伍。”
皇太極微微點頭,高鴻中繼續道:“這登州鎮最不同於尋常明國兵馬之處,就是火器求精不求多,求簡不求繁,往日明國兵馬所用火器名目繁多,卻無一堪用,這登州鎮卻就是那數種,使用起來極爲便捷,即便旅順新出兩三種,總數亦不多,此中似乎頗有講究,不過奴才一時也說不上來。”
皇太極嘆口氣道:“這個講究,其實你方纔已經說了,他們不同用處的人馬用不同的武備,所以分遣隊的火槍帶着刺刀,而長矛陣沒有,這個戰鬥工兵就更是如此,不過其人數定然不多。”
他說完後閉目沉思了一會,他通過最近獲得的戰場情報,能大致勾勒出陳新軍隊的構成,有鴛鴦陣、長矛、火炮、騎兵混合,這個戰鬥工兵是個少量編制的隊伍,只用於破城、夜襲等特定作戰。似乎這個火器、編制、訓練中的道道很多,那些士兵只能反映出一個個片面,皇太極還無法把陳新的軍事規劃形成整體概念。
那個何長久看這個韃子不說話,更加的緊張起來,誠惶誠恐的等了半響,皇太極突然擡頭問道:“那個唐小小是誰?朕至少聽過三個登州士卒爲她辱罵於朕,爲何他們都識得此女子?”
何長久呆呆回道:“是個宣傳隊表演的戲目,叫做。”
高鴻中奇怪的問道:“裡面講的是什麼?”
何長久猶豫了一番才道:“那唐小小是個遼東女子,臨成親被後金大汗。。。搶了,全家也被大汗殺了,他們找了一個人演大汗,是以人人皆以爲大汗殺了唐小小。”
高鴻中和皇太極都呆了一下,高鴻中怒道:“這陳新委實可惡。”
皇太極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跟着變成了哈哈大笑,好久才停住,他站起來對高鴻中耳語幾句,然後往帳外走去,後面的高鴻中過去跟何長久說起來,“你若願給大汗效力,大汗準你擡旗入正黃旗,賞牛三頭包衣五人,女子由你挑選三人。。。”
皇太極在帳外停下,對面的西官山上一聲炮響,整個西側土牆都在它的威脅下,很多士兵做出躲避動作,緊接着那些飛彪銃也齊射了一次,皇太極知道這是種騷擾戰術,旅順比大淩河難打得多,後金兵在土牆後也很難有安全感。
“傳令給各旗,今日只派包衣挖壕,另以弓手零散射箭,不必密集,但亦不得斷絕。各旗要防備萬全,土牆各通道一律挖斷,上搭木板通行,夜間撤去木板。。。”
巴牙喇奔赴各旗傳令後,皇太極看着旅順輕輕搖頭,“這陳新到底是個啥人,這麼損的招數都能想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