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商船離開揚州,繼續經大運河北上,讓他們見識了這個古代的偉大工程,京杭大運河全長二千六百六十五里半,從揚州到臨清,沿途經過揚州府、淮安府、山東袞州府、東昌府。而且各段流向都有不同,從揚州到臺兒莊的這一段,大致是由北向南,過了南旺之後再到臨清,又是由南向北。
與兩人見過的北段大運河不同,揚州到臨清這一段的大運河利用了很多天然河道和湖泊,從揚州出發不遠,就進入了邵伯湖,然後是高郵湖,進入淮安境內之後,相當部分的航程都在湖泊中,主要是洪澤湖和駱馬湖,山東境內還有微山湖和安山湖等,這些天然河道和湖泊的利用,在修建的時候減少了很大部分的工程量,也使得運河的水源得到了保證,漕船商船在這些較寬的水域,同樣可以用風力航行,只有水流較急的逆流河道才需要縴夫。
沿途經過的地區都很富庶,風俗各異,陳廷棟多次來往大運河,一路解說風土人情和各處河道水閘,所以旅途也並不無聊,空閒之時,陳新和劉民有都在船上完善各自的規劃,陳新已經出來一個多月,又是偷偷出來的,他打算到臨清後就按原計劃改乘馬匹,儘快迴文登。
他催促着船東,有縴夫的路段都僱傭縴夫,那船東對路途很熟悉,在湖泊的路段連夜間也在行船,這樣一路趕到臨清。陳新終於見到了這個《金瓶梅》中作爲背景的城市。
臨清州在明代屬於東昌府管轄。在後世雖然名聲平平,但在明代的山東是比濟南更繁華的所在,皆因它的運河便利,商業繁盛,近百萬人口生活在這裡,直到崇禎十一年,被那位辮子戲中英明神武的睿親王多爾袞將它化爲白地。
陳新算了一算,現在崇禎三年,自己至少還有八年時間可以發展,當然讓清軍打到山東是最壞的打算。他心中有更好的部署。
他們一行登岸後,在附近隨意看看,確實商賈如過江之鯽,這裡的商業主要溝通北直隸南部、山東腹地和河南北部。市場潛力很大,山東產的棉花在各處碼頭的倉庫中堆積成山,源源不斷的運送上船。
宋聞賢在一邊對陳新道:“陳大人可記得金瓶梅里面所寫,‘這臨清閘上,是個熱鬧繁華大碼頭去處,商賈往來,船隻聚會之所,車輛輻輳之地,有三十二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絃樓。’果然是山東最熱鬧之地。”
陳新笑着點點頭。眼睛一路看過去,岸邊的錢莊、塌房、商鋪都不少,各色各類的牙行穿梭其中,帶着客戶在各個店鋪講價,看這個情形,競爭肯定也會很激烈,好在這裡還有個周洪謨能幫些忙。他想到這裡,先到附近商鋪打聽了臨清參將的官衙,在磚城東北角,便一路尋了過去。
到得官衙門口。陳新看一眼大門不由讚歎了一句,高大的照壁、軍門,兩側的黑鹿角,門口四個衣甲鮮明威風凜凜的哨兵,比起周洪謨當年在文登營那個滿地雞屎的大門強多了。
那個負責看門的管隊是臨清人。雖然看着高大威風,但是一副痞子相。他沒見過陳新,陳新按着規矩投了名帖,他接過名帖看了一眼,上面寫的是文登營水師遊擊宋聞賢,這管隊官平日聽過文登營大名,也知道周洪謨是那裡來的,態度立即大改,連忙把幾人讓進門房,派人去通知周洪謨。
周洪謨一會功夫就趕到大門,他原本真以爲是宋聞賢,心中也正奇怪宋聞賢何時成了水師遊擊,這一見陳新,楞了一下,立即明白過來,哈哈大笑上來連連拍陳新的肩膀,還是在文登營那副做派。
兩人都是參將,現在也沒有什麼上下級了,陳新看周洪謨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拱手道:“周大哥在此養尊處優,可是比在文登時候更見福態了。”
周洪謨摸摸臉道:“還是託兄弟你的福。”他接着就跟認識的宋聞賢劉民有等人打過招呼,然後把着陳新肩膀一起往裡走,臉上笑開了花,邊走邊低聲問道:“陳兄弟,武將無令擅離信地要是被知道了,要被參的。”他跟着又搖頭道“不過你陳兄弟不怕,現在誰不知道你在皇上面前和兵部那裡都是紅人,不過咱還是小心些。”
陳新笑道:“我哪裡是無令擅離,朝廷不是在威海設了一個水營,我帶他們出海習練,那些水手都是新來的,海上的事誰說得清楚,結果一時迷航,轉着轉着就到了天津,我想着都到天津了,臨清不過幾日時間,怎麼也得來看看大哥。”
周洪謨心領神會的用手指指陳新,嘿嘿笑了幾句,他馬上又道:“難得陳兄的還能記着老哥,正好你來了,哥哥也想你得緊,咱是個老粗,但報恩情咱是懂的,要不是靠着萊陽和四城之戰的軍功,哥哥無論如何當不到這個參將,這是陳兄弟拿腦袋跟韃子拼來的,這次一定要好好酬謝陳兄弟。”
陳新連忙謙遜幾句,這個周洪謨雖然沒個正形,怕死又愛財,但還算個直爽人。周洪謨帶着他們進了後進住宅,裡面很寬敞,周洪謨安排一個師爺陪着陳新的隨從,自己則把陳新帶進了書房。
陳新進去一看,裡面書架上假模假樣的擺了些書本,落了一層薄薄的灰塵,他心裡暗暗笑了一下,周洪謨連字都不認識幾個,也要裝樣子。
周洪謨請陳新坐了,他知道陳新不知專門來看他的,笑嘻嘻的問道:“陳兄弟到臨清,有沒有需要老哥我幫忙的。”
陳新道:“我專程看周大哥,也跟周大哥說一聲。你文登營的鋪子我都給你保留着。讓你那幾個親戚安心做着就是,不過既然來了,就順便看看南貨生意。”
“南貨生意?”周洪謨重複了一句,似乎思考了一下,他這一走神,腳就踩了一隻在椅子上來,露出他的武夫本色。周洪謨認真看了陳新兩眼,他湊過去低聲道:“這事兄哥哥能幫些忙,不過那些文官牙行也不是好相與的。”
陳新就是等他這句話,看他毫不含糊。也放下心來,笑着對他道:“南貨和錢莊都要做,麻煩周大哥照拂着。”
“哥哥剛來不久,也不算太吃得開。青手地痞哥哥就能對付,就是那些官吏牙行討厭一些,總之哥哥盡力就是。不過陳兄弟大可以大大方方的,擺明是你的鋪子,哥哥不信還有人敢來造次。”
陳新一想也是,自己打生打死不就是爲了掙個名聲,點點頭正要答應,周洪謨又道:“這些運河邊的官,銀子多得數不過來,他孃的什麼門生故舊、同年同鄉到處都是。從來不拿正眼瞧咱們武將,老子去見一個五六品的文官還得給他下跪,咱要跟他們打交道,得一直陪着笑臉。”
陳新上面有溫體仁關照,一般的文官他倒不怕,不過他總不能大小事情都去找溫體仁幫忙,這些地方上的問題只能自己搞定,他也一直在想如何跟各地的文官縉紳打交道,找到一個可以就近藉助的力量。
他一時也沒有想好,就對周洪謨問道:“周大哥來臨清此地數月。不知對此處經商有何心得?”
“咱能有啥心得,還不就是開些鋪子,我說陳兄弟,你要做生意,何必去做啥南貨。跟哥哥一樣多開兩個賭檔、暗門子,那銀子一樣嘩嘩的。”這周洪謨竟然還是跟在文登營時候一樣。盡開些歪門邪道的東西,不過來錢倒確實很快,尤其是臨清這樣的大都會。
陳新也馬上答應下來,這類場所周洪謨更好關照,既能賺錢,又能當情報據點,一舉數得,只是經營的人還沒有合適的。
他接着還是問周洪謨臨清的正當生意,周洪謨抓抓頭,對着外面喊了幾聲,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跟着就進了書房。
周洪謨對陳新道:“兄弟,咱老粗一個,說不明白,老江是臨清人,他來說。”
那師爺問明瞭問題,就對陳新恭敬的道:“臨清此地薈萃南北貨物,基本京師南京有的,此處都有,若是說臨清產出的東西,棉花爲第一大宗,東昌府乃山東種棉最多的,棉花收好後大多集在臨清,一部發往江南,這邊左近鄉村也做棉布,行銷北地各處。另外還有皮毛和鐵器,亦是臨清大項,東昌的羊毛氈久有盛名,鐵器則多半是農具。。。”
周洪謨打斷道:“那羊毛氈說個屁,我這兄弟做的是南貨,你說說南貨賣得咋樣。”
“臨清賣南貨的,多半是徽商,糖、茶、棉布、絲綢都還算好銷,公子若是要做,就看價格如何了。”
“徽商?”陳新問了一句,許心素就是徽商中的巨無霸,有他供貨,自己也不怕這些徽商。
“是,這些徽商都是身家鉅萬,有些經營久了,與衙門各位老爺都是熟極,做起事情來很方便。”
周洪謨一拍大腿道:“鈔關那裡我可以想法子,有個主事已與我相熟,河邊和州城裡面的,咱再慢慢想法子。”
陳新又道了謝,周洪謨這個臨清參將管的其實是漕運兵馬,與鈔關關係更密切,州城裡面估計他確實難辦些。
那師爺繼續道:“公子若是賣南貨,必要與這幾行的牙行說好,否則麻煩事多,若是官面上再通了,還是能賺許多銀子的。萬曆年間臨清鈔關收鈔關稅三倍於揚州,有些年份牙行認繳的商稅就有兩萬兩,佔每年天下商稅三成還多,公子便可知臨清商業之盛。”
陳新有些動容道:“這麼多。”
周洪謨哈哈笑道:“三十稅一,都有這許多,況且陳兄弟你知道商稅那點破事,這交上來兩萬兩,背後進了各位大人錢袋的,二十萬都不止。”
如此說來,臨清每年的交易量確實很驚人,這裡就是他在山東必須搶佔的商業的戰略要地,陳新想起一路聽聞的官員士紳能量,又覺得頗不容易,心中不由有點羨慕那些流寇,管***一把搶了,啥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