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聖祖祭日,當今聖上親往祖陵祭祀,太史書苑會選出六名院生前去參禮,這樣一個伴駕露臉的大好機會,京城十二府易學世家自然不會過。
這時坐在上官院士右手邊的孔院士,也就是京城十二府世家之一的孔家老太爺不疾不徐地開了口:
“老夫會同謝院士、景院士商量後,願薦江西湛氏,今年風水科第三十九名,九等易師湛雪元。”
餘舒這下想起來,眼前這位湛,可不是觀星臺兇案發生第二天,因爲景塵被嫌疑的緣故,被傳喚到小樓裡問話的一羣女學生之一,當時這些嬌們出言袒護景塵,甚至振振有詞地指責死者曹幼齡行爲不檢點的情形,餘舒不可謂印象不深。
想起這一茬,餘舒擡頭在十八張座椅當中尋找到景塵淡泊的身影,默默看了兩眼,心情竟然出奇的平靜,之前分道揚鑣的那些苦悶與不甘,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漸漸消磨,所剩下的,僅有幾許說不清的悵然。
當她能夠置身事外之時,反而看的明白,景塵這樣一個身世特殊的男人,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可以爲了大道大義而犧牲小我,餘舒卻是一個自尊自私又自我的俗人,本質上存在這樣鮮明的區別,即便沒有水筠從中摻和,他們最終也要橋歸橋路歸路。
餘舒冷眼旁觀,院士們並沒有像方纔對待孫俊一樣爲難湛雪元,幾個簡單的問題,看她回答聰敏,就認可了。
在衆人點頭之後,湛雪元欣喜的有些臉紅,偷偷瞧了一眼景塵,才後退到門邊,和秦月柔他們站在一起。
餘舒沒有關心這短暫的一幕,因爲方子敬已經出聲,等候半晌,總算輪到她了。
“今年大衍試正逢多事之秋,先是司天監官員徇私舞弊,星術一科發了白榜,而奇術一科,居然沒有魁首,再就是算術一科,出奇評出一位女算子。”
方子敬上來先是說了這麼一段話,看似同今天的主題不相干,但是仔細想想,他所說的這三件事,都同餘舒脫不開關係。
“這位年紀輕輕的女算子,在座想必無人沒有耳聞,老夫與呂、司馬院士三人舉薦的就是她了。”
話聲落下,餘舒瞬間感覺十幾雙眼睛定格在她身上,審視的目光一點都不含蓄,這等特殊待遇前面五個人都沒有“享受”過,儘管她見過不少大場面,定性十足,但是面對這一幫人老成精的長輩們,加起來快要上千歲的年紀,也夠讓她渾身不得勁的。
壓力是有,不過她也不會畏縮,太史書苑是個講規矩的地方,她一個四等的算子,若論等級,在座這些院士當中,比她強的真沒幾個。
只是她這麼想,別人卻未必會當一回事。
“餘算子的確是今年入院的年輕一輩當中,最拔尖的一個。只是,我耳聞到一些有關餘算子與人賭鬥,當衆羞辱且奪人印信的過分言行,私以爲這等桀驁不馴,又衝動輕率的女子,不適合參與祭祖那般莊重的場面。”
餘舒原想着他們多少會意思着提兩個學問上的問題讓她表現一下,再來刁難,誰知上頭一張口,直接就是否決,理由正是她上個月在忘機樓宴客時鬧出來的事,言辭正義,桀驁不馴,說穿了就是她沒有忍氣吞聲,而是在大庭廣衆之下打了韓聞廣的臉面。
這位的高院士,看起來五十餘歲,在一羣頭髮花白的老人當中算是年輕的,餘舒遠遠的見過他一回,當時被辛六拉着辨認,提醒她高家與韓家乃是姻親,她既然得罪了韓聞廣,最好不要想着拜入這位高院士門下,餘舒當時不以爲意,以她在數學上的知識水平,壓根就沒有打算到太史書苑來學算術。
餘舒看了看坐在上首座位,韓聞廣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暗自冷笑。
現在這高院士擺明了和韓聞廣是一丘之貉,這樣的場合,她根本就不適合開口辯解,在座的都是些人,是非黑白自有
定論,一句兩句話說不清楚,反而會顯得她輕舉妄動。
於是她轉頭看向方子敬,心想着是方子敬舉薦她,難道不幫她?
怎想着方子敬沒有,另一個餘舒今天第一次照面的人物,卻堪堪出聲道:
“高院士打哪兒聽說來的傳言,爲何同我聽到的不一樣呢?不是說這餘算子好端端地擺筵席請客,偏偏就有不識相的選在人家大喜的日子上門討教,尋釁不成,反被奚落,願賭服輸被人家教訓了也是活該。倒成了餘算子言行有虧呢,好歹是司天監親選出來的人,掛在司天監的名錄上,豈容得幾個小人置喙,她若忍辱不聲,那才叫沒出息。”
坐在方子敬右手邊的粉黛女子,年有三十不曉,一雙丹鳳眼顧盼生輝,笑不露齒,這口吐之言,卻是明譏暗諷,直言不諱。
餘舒毫不懷疑,一眼就確認這姿容貌美又言語辛辣的,即是聲名如雷貫耳的呂。
猜到她的身份,餘舒很快便想通爲何對方會幫她,韓聞廣野心勃勃想要做領頭人脫出司天監自立門戶,試圖以餘舒這個女算子爲契機,往司天監臉上抹黑,這種種算計,司天監事後必然察覺,又會不惱韓聞廣作怪。
忘機樓宴後,這一個月來韓聞廣一派都沒有動靜,想來是受到司天監的壓制,纔沒有輕舉妄動。但是如此,也不妨前不久才從司天監卸任的右令呂,對韓聞廣心生牴觸。
此時會幫餘舒說上幾句話,就不難理解了。
高院士被呂夾槍帶棍的反駁說得直抖眉毛,忍不住反脣相譏,拿女子德行說白,卻被呂揪着他損了一通。
在場衆人無語圍觀,不是不想插嘴,而是插不進嘴。
男人和鬥嘴,結果可想而知,餘舒睜大眼睛瞧着呂毫不客氣地將那位高院士杵得是捶胸頓足,差點背過氣兒去,心中羨慕不已,幾時她才能混到那個地位,心情不爽,想罵誰就罵誰。
最後還是年紀最長的上官院士做了和事老:
“咳咳,聽老夫一言,兩位且停住吧,莫要因此傷了和氣,這餘算子是否和選,也不是一人言語就能說的算,不如我們表決一番。按照規矩,若過半數贊同她參禮,旁人不得有異,若不過半數,則另尋人選。”
聞言,餘舒不管別人是想的,她心裡是覺得不痛快,說實話,這聖祖祭日,她也不是死活非要去湊熱鬧不可,她會站在這裡被一羣人品頭論足,是因爲不想過一次上進的機會,可這不代表她就樂意被人當成是大白菜挑揀,不行就另換,連個開口爭取的權利都沒有。
早到榮盛堂要面臨的是這種被動的局面,她還不如睡個懶覺,在忘機樓等薛睿。
“我贊同餘算子參禮。”呂第一個出聲,緊接着便是方子敬、司馬葵,然後是教習易理的秦院士,和教習算術的秦院士,教習相術的謝院士,加上老好人上官院士,陸陸續續,就有七個人表示了贊同。
這還不夠,至少要九個人才能定計,差兩個人不夠。
上官老院士見狀,暗歎一聲,確認道還有哪一位同僚有話要說嗎?”無錯不跳字。
無人作答,餘舒垂下腦袋,在旁人看來,頗有些灰心喪氣的樣子。
前面那幾個通過的年輕易師,有人同情地看着餘舒,有人則是幸災樂禍地朝她投一眼。
可其實餘舒身爲當事人,看到這情形,心情說不上好壞,只是有點不耐煩,想要儘快結束這場沒有人權的票選,的正經事。
正在此時,一個冷冷清清的聲音劃出來:
“我以爲餘算子有資格參禮。”
那人,卻是景塵。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訂閱,打賞,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第四百四十二章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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