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反側一整夜,待得天色初明時,席蘭薇深深地沉下一口氣,到底算是想通了些。
興許……興許該是試着去信皇帝的,他和霍禎不一樣。
他待她的好是真的,且比霍禎待她最好的時候還要好上一些。縱使這一世於她而言是與上一世相連的、上一世的一切記憶都在,她也總該往前去看。
若不然,活得太累、太委屈。
再者,又憑什麼拿對霍禎的種種不滿,讓霍祁覺得鬱結於心呢?
對誰也不公平。
一夜未眠,向景妃問安時難免精神不濟。好在“精神不濟”的不止她一個,衆人的目光便全落在那人身上。
吳妃,在這一趟避暑行程中一度風光大盛的人,這幾日愈顯頹色了。這也難怪,她吳家送進來的人如今惹得皇帝不快、禁了足,不知何時才能解禁,她偏又是藉着夏月才晉到妃位上,且連冊禮也還未行,難免覺得地位不穩。眼下……快回長陽了,吳妃當然免不了多想一道——若是回宮之後提起爲她冊封的事,皇帝因爲夏月而遷怒於她、索性不冊了該如何是好。
景妃自然知道如何處事,在看得出吳妃氣色不佳也會避之不提,總不好將皇帝的喜惡放到檯面上來議論。又知道進來宮中變化多些,各樣的議論也起得很快,便尋着由頭告誡衆人說:“來年是採選之年,新宮嬪自會不少,到時若再有人拿着宮中傳言亂嚼舌根,本宮必是要整肅宮規的。”
話語說得溫和,聽來只想是在說“來年”之事,但六宮嬪妃畢竟不是傻子,都明白這是近來的議論實在太多了些,連景妃都覺得煩了。
自景妃處告退而出,各嬪妃便都比往日安靜了些,各自施個禮告辭,帶着宮人回宮去了。
“婉華。”聽得一喚,席蘭薇回過頭去,見吳妃正擡手示意宮人止步,徑自向她走來。
蘭薇一福身,秋白清和齊聲道了句:“吳妃娘娘安。”
吳妃側眸看了看二人,倒是沒吩咐她們也退下,打量席蘭薇一番,面上半點笑意也無:“婉華娘子晉封有些時日了,本宮也沒去道賀。”
席蘭薇頷首,對這般不冷不熱的寒暄無甚興趣,等着她的下文。
“婉華娘子也是世家貴女,該知道世家有世家的難處。”吳妃說着,有一分笑意在脣角轉瞬而過,“本宮也不說其他,只希望娘子能給旁人留條活路。”她語中一頓,輕覆的羽睫壓下一抹冷笑,“若不然逼急了,於娘子也未必有好處。”
“吳妃娘娘何出此言?”清和的聲音幾乎能與席蘭薇的口型一致了,前後差着最多不過兩三個字,莫名地添了兩分氣勢,“臣妾自然知道世家的難處,更知道吳家在朝多年素來忠心,怎麼會逼吳家?”
沒想到席蘭薇會如此不甘示弱,藉着清和的嘴說出的話語甚至比吳妃還要強硬些。吳妃面色一凜,復又睇一睇她,森冷的話語已近質問:“非要本宮明說?夏才人一夕間遭了禁足,你敢說與你無關麼?”
席蘭薇無聲輕笑,搖了一搖頭,遂對上吳妃的目光,口型動得清晰,清和道出的話語也字字擲地有聲:“當然和臣妾有關。”
承認得毫無懼意。
“娘娘您看得很清楚,是賀宴那天,夏氏對臣妾不敬、而後陛下帶着臣妾離開,其間那茶是怎麼回事娘娘也是心知肚明的吧……如今怎還有臉來質問臣妾?”席蘭薇徐徐笑着,微揚的下頜帶着兩分並不過分的傲氣,卻堵得吳妃一時說不出話來,“漫說臣妾不曾有意跟陛下告過狀,便是當真告了,娘娘覺得錯處在臣妾身上麼?”
在吳妃的語塞間,席蘭薇踱上半步,手隨意地搭上她的手腕,美目輕垂,遂將腕上那枚成色上佳的羊脂玉鐲子順勢推到了吳妃腕上。她沒有看吳妃的神色,微微偏過頭,讓清和猶能看清她的口型:“臣妾知道世家的難處,也知道如娘娘這般世家貴女的難處。大概從娘娘降生起,吳家就指望着娘娘進宮了吧……”
她擡眸,恰好捕捉到吳妃神色一震,便銜着笑意退了半步回去,話語溫溫和和,“臣妾家中不是呢……父親一直是想臣妾嫁人爲妻的,故而臣妾雖是明白娘娘的難處、卻當真不懂娘娘心思如何……也罷,好在受家中教誨多年,臣妾到底知道如何做個好妻子,日後體諒着娘娘這般難處就是了。”
她說完,不再理會吳妃反應如何,轉身便走。清和無比投入地替她說完之後瞬間脫了力,被她扶了一把纔沒有跌下去。
她……她方纔說了什麼?
“無礙。”席蘭薇笑容輕鬆地握着她的胳膊,“吳妃不敢怎樣。再者,我一直還是守禮的,這話傳到景妃那兒去,景妃都不會信。”
這是早算計好了吳妃只能吃下這口啞巴虧。清和聽罷不僅安了心,更覺得實在暢快。這半年來,可沒少爲吳妃和夏才人費心力。
蘭薇回吟月居用罷了早膳,到院子裡望了一望,日頭不毒、不會太熱,便到小廚房做了三兩樣簡單爽口的點心,往廣明殿去。
她需要一些刻意些的改變,讓自己把這一世的心思理順些。
到了廣明殿時正有朝臣在殿中議事,看看宦官爲難的神色,席蘭薇知道此時不便進去。便耐心等着,過了大約兩刻的工夫,終於聽見裡面告退的聲音,抿起笑容,從秋白手中接了食盒過來,讓她們在外面候着便是。
霍祁聽說席蘭薇求見時微有一訝,原還想着昨日的事她恐怕難免有些尷尬,以爲自己今日都不宜去見她,她倒主動來了……
“嗒嗒”的木屐聲聽上去挺輕快,霍祁循聲看過去,蘭薇淺淺泛紅的雙頰上笑容輕蘊,不知怎的……覺得似乎跟往日看上去不太一樣似的。
屈膝一福,又繼續朝他走來,有宦官上前欲接她手中拎着的食盒,她卻頷首一笑示意不必。食盒擱到他案頭,席蘭薇揭開盒蓋,當即眉頭一蹙。
原是備了三樣點心:杏仁豆腐、冰碗和栗子糕。
因着在外等了一陣子,目下那栗子糕無礙、杏仁豆腐看着也尚好,冰碗中的冰卻多半化成了水。席蘭薇嘴角輕輕一扯,很是失落,只將杏仁豆腐和栗子糕拿了出來,冰碗連同食盒一起交予宦官撤下。
於是霍祁看看眼前兩道做得精緻的點心,又打量打量她:“什麼事?”
“……”席蘭薇抿一抿脣,在他手心裡寫說,“陛下嚐嚐?”
霍祁自然而然地又是一副“有話直說”的樣子。向來如此,她無事鮮少主動來求見,這一點不僅霍祁知道……其實席蘭薇自己心中也明白。只是思量之下仍然覺得無事不要求見爲好,一來顯得恃寵而驕,二來她本也不是會刻意博寵的人。
卻是昨日霍祁的話讓她生了點不一樣的念頭,覺得也許主動去見一見也好,不爲別的,單是他肯爲她存那一份心……她也該存個謝意不是?
知而不謝,才當真成了恃寵而驕。
眼見他還是覺得她是有事相求,席蘭薇哂了一哂,再度勸着寫道:“陛下嚐嚐看。”
霍祁看着她的神色滿是狐疑,掃一眼兩道糕點,試着往自己所希望的那一面去想,遂有一笑:“專程送糕點?”
席蘭薇重重點頭,神色誠懇無比。便見霍祁又笑了一聲,提起筷子去夾那栗子糕,筷頭剛一觸及糕點又停下來,再度覷向她,仍是疑惑不定:“這麼好心?”
“……”席蘭薇大覺窘迫,心中感嘆自己身爲嬪妃,送個糕點都讓皇帝“不信”成這般,只怕也算罕見了。
沉了沉色,蘭薇看他拿着筷子便不再在他手上寫字,自行取過紙筆,提筆寫道:“陛下可要宣宦官來試毒麼?”
“……”霍祁眉頭一挑,繼而嗤笑出來,可算夾起了一塊栗子糕。送到嘴邊一咬,香氣盈了滿口,味道甜而不膩。
“很好。”霍祁誇了一句,正要咬下下一口,餘光一瞥,席蘭薇正寫下來的字是:“臣妾有話要說。”
……合着到頭來還是有事相求?
霍祁滯住,少頃擱下筷子,略有失望地支了額頭:“說。”
“臣妾入宮逾一年,自知顧慮頗多、算計亦有……”她筆下一頓,仍是忍不住睇了一睇他的神色才又繼續寫下去,“便如陛下道自己是‘初學’故不知如何做,臣妾此番顧慮,亦有繁複原因摻雜其中。”她擡了擡眸,在他出言追問是何原因之前又繼續寫了下去,“此事一言難盡,也求陛下莫要多問。日後……臣妾會盡力……”
盡力……突然不知後面該用什麼詞爲好,席蘭薇斟酌再三,接下來寫出的是:“不作隱瞞。”
霍祁安靜地看着,待看到這四個字時,淺皺着的終於眉頭舒展,心情愉悅地看着她接着寫:“但求陛下給臣妾些時日去……適應,畢竟臣妾也是……”她三度擡眸打量了他的神色,筆復又落下,書下最後兩個字,“初學。”
“唔……”霍祁的眉頭重新皺起來,掃她一眼,話語不冷不熱,“這樣麻煩?”
“……”席蘭薇輕怔不解。
他拿起筷子,思量着在那栗子糕上戳了一戳:“想想都覺得累……朕還是寵別人去好了。”
口氣懨懨,說出的話連自己都覺得好生無恥。板着臉欣賞着席蘭薇霎然複雜不定的面容半天,神色一鬆,嘖了嘖嘴,好像在面對一樁難以決斷的事情一樣,更加無恥地“討價還價”起來:“若不然……你每天做點什麼送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陛下:“這麼麻煩?想想都覺得累……朕還是寵別人去好了。”
#明明在玩命哄妹子結果妹子一給好臉色就開始得瑟的陛下真是傲嬌得沒救了呢托腮#
-如果陛下真的寵別人去了,這就成一神文了對麼----
【昨晚,種族羣裡】
阿簫:讓慄慄打了個醬油呢
慄慄:Σ(?°?△?°|||)︴怎麼打醬油?
阿簫:【複製文章】
慄慄:媽蛋我只是個蛋糕啊……
阿簫:【嚴肅】不,你可以把自己理解爲他們愛情的紐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