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榻上,睡意全無——昨日睡得不錯,風寒又是假的,哪有那麼容易入睡。便側躺着,任由小貓在身上踩來踩去,時不時地衝着她“喵”上一聲,算是抱怨她不理它。
“好啦好啦。”席蘭薇將它舉起來,笑了笑,“別叫了,陛下要晚點纔會來呢,你若無聊,找小鹿玩去。”
“喵——”小貓蹬了蹬腿,被她放了下來,坐在榻邊想了想,也沒找小鹿去,臥成個團自己發愣。
席蘭薇無比確信,今天下午她那場戲,確實是有人聽去了的。
透出能“捉姦在牀”的風聲,那邊總不能還按兵不動吧?這機會可難找第二次。
看看擱在散亂在身邊的一襲直裾,支着額頭等着,滿心期望這“捉姦在牀”的戲碼足夠把幕後主使引出來,能不能一併除之都不要緊,好歹讓她確信那人是誰。
若不然,又要再費一番、甚至是幾番周章,勞心傷神。
等了又等,等得小貓在枕邊犯了困、直打哈欠的時候,可算是有了動靜。
一陣少見的混亂,有阻攔聲有斥責聲,卻還是擋不住那混亂離寢殿越來越近。
珠簾一陣急響,席蘭薇聽到清和仍在急勸的聲音:“娘娘,您不能進……”
透過幔帳的縫隙,她向外看着,心下一滯,是方修媛。
方修媛停下腳步,彷彿身後頗大的陣仗都跟她無關,盈盈一福,恭敬見禮:“昭儀娘娘。”
幔帳中傳來的聲音慵慵懶懶,帶着些許未醒的嬌意,卻毫無風寒的跡象:“這麼晚了,修媛姐姐有事?”
“聽說昭儀娘娘忽感風寒。”方修媛頷着首,聲音淡漠,“臣妾下午來時還無事……事出突然,臣妾擔心得緊,特來看看。”
“本宮無事。”席蘭薇輕揉着太陽穴,側身躺着,藉着剛點明的多枝燈,透過幔帳呈給方修媛一個婀娜的身影。
“聽聞昭儀娘娘未傳太醫。”方修媛斟酌着言辭,口氣卻很生硬,“臣妾也懂些醫術,不知娘娘可否讓臣妾一看?”
“不必……免得傳給修媛姐姐。”榻上之人開口回絕。同時,方修媛分明地看到有衣袍的一角從幔帳下露出,又轉瞬間被抽回榻上。
“昭儀娘娘……”方氏滯了一滯,一時不知還能再說什麼,黛眉倏爾一蹙,聲音更冷了幾分,“娘娘生病卻不傳太醫、且又不肯與臣妾一見,可是有什麼旁的原因?”
心中輕笑,席蘭薇自然不會承認那“原因”,卻也沒有否認,只帶着兩分緊張,冷然反問她:“不知修媛姐姐何出此言?”
在方修媛聽來,自有心虛承認的意思。
“娘娘既要掩飾到底,臣妾位低一階,自不好強求。”她眼底沁出的冷笑,席蘭薇在榻上看得分明。見她無聲地擡了擡手,帶來的宮人散去大半,不問也知是要圍了她的悅欣殿。
剩下的那一半,則肅然靜立在了殿中各處,是什麼意思她當然清楚。
方修媛步出殿門,目光落在被宦官押着的宮娥身上。知她來者不善,隨着她走近,那宮娥難免向後躲了一躲,躲無可躲了,頷首道了聲:“修媛娘娘……”
繼而便被她一掌摑在臉上。
雖是未帶護甲,面上還是一陣火辣辣的疼,簡小霜懵了一瞬,遂而怒意難掩:“修媛娘娘,這是悅欣殿……”
話還未畢,又是一掌打了過來。
都打在同一邊上,簡小霜嘴角滲了血。方修媛淡看着她,蔑然一笑:“賤婢,幫着席氏做這種無恥之事。還不快說實話,一會兒陛下來了,本宮興許能求陛下饒你一命。”
“修媛娘娘這是什麼話……”簡小霜回得也硬氣,無甚懼色地回看着她,“娘娘在昭儀娘娘宮裡動私刑,不怕陛下怪罪麼?”
“動私刑?”方修媛回看寢殿的方向一眼,轉回頭來,冷涔涔又道,“那本宮讓你瞧瞧什麼是‘私刑’。”
揚音喚了聲“來人”,方修媛的目光在簡小霜面上一掃,風輕雲淡地道:“打吧。”
這回自不是掌摑那麼簡單。
宦官一腳踹在簡小霜膝窩上,她還未及撐身站起,就被肩頭劃過的疼痛激得無力再起身。
依稀能覺出,那是很細的鞭子,卻使了十足的力道,鞭鞭見血。不過多時,肩後已是一片濡溼,在寒涼的冬風中,淌出的血很快冰冷下去。
看得出方修媛信心十足,好像即刻就能把席蘭薇從昭儀的位子上推下去似的。
來稟說御駕正前來的御前宮人讓方修媛不得不停了手,瞟了簡小霜一眼,她一聲輕笑,提步往殿門處走了兩步:“既不肯跟本宮說,就一會兒跟陛下說去。”
便候在殿門處恭迎,皇帝踏入院中時,齊齊的見禮聲自是比往日響了許多,頗俱氣勢。
看看方修媛,皇帝足下未停,往裡走着,話語不鹹不淡:“聽說修媛近來身子養得好了些,昭儀可還病着。”
分明是怪她這麼晚前來打擾席蘭薇。
“陛下恕罪……”方修媛隨在他身後一躬身,見他經過簡小霜身側時並未停步,似是沒注意到,只得叫人押着小霜一併入殿。
宮人挑開簾子,皇帝看看殿中的一衆宮人,冷眼看向方氏,“修媛什麼意思?”
“陛下容稟。”方修媛伏地一拜,語聲輕曼,“連日來,宮中皆傳昭儀娘娘宮中……有人;臣妾今日更聽聞昭儀娘娘留了那人在殿中,恰好昭儀娘娘又忽稱自己染了風寒,臣妾來了多時了,她都不肯下榻一見。”
“染了風寒她自然想好好休息不肯見你。”皇帝駁得不留分毫情面,方修媛面上白了一白,繼續道:“臣妾剛纔……卻見榻上有……有……”她的雙頰泛了紅,一咬脣道,“有男人的衣襬露出來。”
皇帝睃她一眼,未加置評,視線繞過她去,看向被宦官押着的簡小霜,話仍是問的方修媛:“這又是怎麼回事?”
方修媛一拜,語中分明有半分快意:“陛下,這宮女知道內情,臣妾正問着話……”
皇帝面色一陰,不再理她,徑自向牀榻行去。
悄無聲息,他沉了一會兒,伸手揭開幔帳。
席蘭薇被突然映進來的光線刺得一震,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待看清了他,才支起身子,睏乏一笑:“陛下。”
強自按捺着,她纔沒去看方修媛在看到榻上只有她一人時的神色。
皇帝坐下來,看看她的面色,關心道:“感覺好些?”
廣袖擋着的地方,手指卻在她手心裡寫着問道:“又是哪出?”
“臣妾無礙。”她銜笑頷首,手上回了他一句,“遂她們的意,捉姦。”
“……”霍祁瞪她一眼,再度看向方修媛時,目光凌厲得讓她渾身一緊:“陛下……”她很是愣了一愣,一咬牙,仍是確信道,“臣妾方纔確是看到有男人的衣襬……”
“陛下……昭儀娘娘沒有……”簡小霜忍不住地解釋了一句,被方修媛一眼橫了回去。
“男人的衣襬。”席蘭薇掩脣輕打了個哈欠,緩了緩神,伸手在衾被中摸索着,少頃,還真拿了件直裾出來,“修媛是說這個?”
方修媛一怔,木然點了點頭:“是……”
她黛眉蹙了一蹙,揭開衾被,那件直裾全然露在了外面,蓋在衣下的,是盛放針線的竹籃。淡看着方修媛,席蘭薇語中帶了點淺淡的嘲諷:“本宮閒來無事,想親手給陛下縫件衣服,怎的就引得修媛如此浮想聯翩?”
看向小霜,她面上的不快更添了幾許,狠然質問:“誰許你動本宮的人了!稟過景妃娘娘了麼?”
這回,席蘭薇與人暗行苟且之事是子虛烏有,方修媛在她宮中動刑的事卻是坐實了。
“不……”方修媛有些慌了,怔了一怔,再度道,“陛下,這宮女確是知道隱情的,陛下如若嚴審……”
“既是‘隱情’,你怎知她知道?”皇帝淡漠地看着她,話語幽幽,“在昭儀身邊布了眼線不成?”
已很晚了,皇帝無心多在這事上費神,便先打發了方修媛走,吩咐讓景妃處理此事。看看席蘭薇,霍祁輕笑問她:“怎麼知道方氏必會動刑的?”
“聽說她待宮人一直很苛刻。”席蘭薇當真生了睏意,哈欠連天,“又急着問出點什麼,大概很難忍住吧……”
所以她自說自話間有意透出小霜知情,爲的就是給她這破口,讓她自鳴得意、然後步步皆錯去。
伏在霍祁膝頭,席蘭薇闔目沉吟着,心頭復又掀起白日裡的煩亂。
按理說,被她激出來的這人……她理應相信一切都是她的佈局。必是她殿中那人去傳的話、方修媛的陣仗也足夠大,一切都對得上。
可那幾分直覺,就是讓他分明地覺得,並不是方修媛,方修媛大概和先前的柳氏一樣,不過是被推在前面的一顆棋。
“陛下,臣妾最近總不安心。”黛眉微微皺着,她伸臂緊環着他,將心中的難受說了出來,“日日心驚膽戰的,感覺……總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着。”
作者有話要說:“本宮閒來無事,想親手給陛下縫件衣服,怎的就引得修媛如此浮想聯翩?” wωω тт kan ¢Ο
翻譯:我給陛下縫件衣服而已,修媛你腦洞開這麼大是鬧哪樣?!
#專注自黑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