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皇城,深宮高牆,皇宮內一座偏殿行宮被如同烏雲的厚重魔氣掩蓋。行宮深處盤坐着一道氣息如淵似海之人,每一次吐息都能隱隱使得大地震顫,若是常曦和雲墨在此,定能認出此人赫然是那逐鹿山之主夷決子。
入定的夷決子驟然睜開雙眼,猛地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漆黑顏色的血液觸地竟生出異常刺耳的金石之音,將行宮地面鋪就的奢華金磚直接撞出幾十丈的深坑大洞,坑洞邊緣光滑如鏡,宛如劍割,坑洞深處還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凌厲劍氣。
夷決子嘴角鮮血四溢,在不知情的外人看來好似練功不慎導致走火入魔,但面色慘如金紙的他卻是長舒了一口氣,看向他放在身旁已經空空如也的幾隻血腥味極重的玉瓶。
“贏氏皇族的底蘊,果然不是我們這些魔道江湖中人可以爲之比擬的,光是魔帝手中的這些出自幽冥魔龍用作療傷的極品精血,價值就已經無法用魔石來衡量了。”
夷決子擡袖抹去嘴角發黑的血跡,桀桀冷笑道:“好一個九州高高在上的劍道至尊,只一縷劍氣就折磨了我好幾年之久,真是讓夷某佩服的不行啊。只不過當年本宗主讓你不得不硬抗的那道魔煞勁,也能讓你苦不堪言吧?哈哈哈哈!”
一朝拔出蟄伏體內數年之久的病竈,這位昔日在魔道江湖中呼風喚雨的魔宗宗主仰天長嘯,縱身掠向皇宮深處。
而遠在天邊的逐鹿山上,夷決子的分身同兩隻魔頭消散而去,四大護法恭送宗主,旋即冷笑着看着不遠處正談笑風生的師兄弟倆,若不是宗主臨走前有過交待,他們幾位護法現在就要讓這兩隻初來乍到的雛兒領教一下逐鹿山的規矩。
逐鹿山頂約莫八百大小魔頭被挑挑揀揀成四隊,各自由四位護法挑揀順眼稱手的兩百人到自己麾下。常曦和雲墨徑直來到那位妖豔如狐狸精的美婦面前,倒不是他們想,而是夷決子臨走時要求她們師兄弟倆通過考驗後才能獲得提拔。
至於那考驗是什麼,夷決子沒有明說,而是直接交給這位被稱爲合歡孃的美豔護法指派兩人。
香肩外露的合歡娘微微攬起清涼衣襟,衩高齊腰的血色長裙下一對緊繃的修長玉腿大步邁開,竟是直接把她那挑選出來的兩百號人晾在山頂上,轉身朝自己的洞府走去。
常曦和雲墨大大咧咧的緊隨其後,山頂上兩百號大小魔頭頓時有些風中凌亂,一時間不知該作何打算,唯有山腳下那些擅自離去魔修傳來的一聲聲刺耳哀嚎讓他們知道,忤逆那位魔宗宗主會落得個什麼悽慘的下場。
逐鹿山地廣人稀,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都惹人遐想的合歡娘回到自己的洞府,身後跟着的兩個大大咧咧的臭男人也毫不避諱的鑽了進來,連洞府門口設下的禁制也形同紙糊。
洞府內的擺設簡單但不失精緻,小玩意和小掛件不少,尤其是幾隻翠竹和鐵木石串織的風鈴,穿堂風過,一陣清清脆脆的叮叮咚咚,處處透露出唯有小家碧玉女子纔有的青澀情致。年紀不大但識人有方的常曦面露詫異,再看向那身段妖嬈渾身上下都透露出熟透婦人風情的合歡娘,難不成自己閱人無數,面若蛇蠍只是她的僞裝,這會卻是自己走了眼?
不大的洞府中只有一張木桌兩張椅子,合歡娘索性把桌子搬到牀邊,自己往牀上一坐,頓時就將她婀娜腰肢下的兩片蜜桃臀瓣壓迫成滿月形狀,一副饞死好漢不償命的架勢。
師兄弟兩人各自搬過椅子坐下,常曦似笑非笑,體內至尊龍血悄然運轉,對面端坐的合歡娘頓時面色一變,半晌後開口道:“兩位想必不是什麼折劍窟中人吧?能這麼輕而易舉的破去我的無形蠱還反制於我,妾身可不認爲吃劍老怪座下行走魔域的長老或是弟子中,能有你們這樣的棘手人物。”
似龍血這般至陽至剛之物,天性克毒克蠱,其價值在諸多界面中的天材地寶榜中都可以輕易躋身前三,更何況是隻記載在傳聞中的至尊龍血,已經無法用魔石或是靈石衡量。
之前合歡娘在施展無形蠱時,常曦下意識的用至尊龍血去觸碰鑽入他體內的那道詭異魔氣,不曾想直接就將那魔蠱焚燒成虛無。不僅如此,還順藤摸瓜的沿着來路將身爲施蠱者的合歡娘反制。
可以說現在合歡孃的身家性命都只在常曦的一念之間,常曦還察覺到合歡娘體內也有一道隱藏極深蠱毒,只不過一直處於蟄伏和冬眠的狀態,想來應該是夷決子佈下的後手。
“這個就不勞合歡娘你多費心了,我們兄弟倆的確是折劍窟中的長老,只不過是吃劍老怪允諾我們些許好處,才做的折劍窟長老。如今有魔宗宗主這樣更大的靠山,要女人給女人,要功法給功法,要地位有地位,不去抱這根更粗的大腿,反而要吊死在折劍窟這株歪脖子樹上?纔是真傻哩。”
常曦話中虛虛實實半真半假,還裝作色迷心竅的模樣想去捉合歡孃的玉手玩弄一番,被後者躲開,合歡娘在桌下疊起兩條玉腿,冷笑道:“既然性命現在被兩位攥在手心,妾身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你們只管劃出道來,橫豎我都接着。”
“聽你這綽號,你是出身合歡宗?”
雲墨面無表情的道:“你不必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我們沒想把你怎樣,反制於你只不過是意外罷了,稍後我們自行給你解除便是。我們辦事只是不想受制於人,僅此而已。”
合歡娘聞言一愣,她在魔道江湖的這趟渾水裡摸爬滾打也有不少年月,眼力勁近乎妖孽,尤其是男人,無論是牀上話還是牀下話,是真是假她入耳便有分曉。
之前這年輕些的折劍窟長老滿嘴滑溜甚至還想捉她小手把玩,但她卻是敏銳的察覺到言語中最多隻有三分真,連那副食色性也的模樣大多也是刻意裝出來的。但到了這稍微年長些的折劍窟長老這,她卻罕見的有些拿不準了,因爲這人字正腔圓,甚至給她一種此人根本不屑騙她的奇異感覺。
合歡娘起身取來幾隻酒盞,都滿上酒水,吐露實情道:“宗主大人的意思,是讓妾身指派一個你們很難或是根本無法完成的任務。雖然任務的確很難,但如果你們真完成了,恐怕護法一職應該還是有些戲的。逐鹿山重出江湖,逐鹿逐鹿,自然是要逐鹿魔道江湖,人手怎麼樣都不嫌多。如今逐鹿山上下不過三千徒衆,按照逐鹿山當年的規模氣派,至少也需要一萬大小魔頭給宗主大人效命的。”
因爲性命身不由己,合歡娘索性竹筒倒豆子說的明明白白不帶多少隱瞞。這就是江湖閱歷足夠深刻的一種表現了。眼前兩人的手段和本事的確和他們之前所說的一般無二,恐怕真的可以橫掃他們這四大護法,與其遮遮掩掩,指不定等會還要受苦被審訊,倒不如大大方方把知道的都說個乾淨,還不用受苦,這年頭哪裡還找得到忠心耿耿的手下?
雲墨皺了皺眉,問道:“什麼艱鉅的任務,說來聽聽。”
合歡娘答覆道:“按照宗主大人的意思,是要讓你們去採石郡西北深處,屬於八公主贏昭君的一處莊園打探消息。”
常曦和雲墨腦袋轟隆一聲,兩人都強行忍住了互相對視一眼的衝動,他們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逐鹿山這裡聽到有關魔域八公主贏昭君的消息!
他們師兄弟兩人初到採石郡時,常曦不僅會想,此時距離贏芷漁離世也已經過去了許多個年頭了。贏芷漁和她妹妹贏昭君在西北採石郡建立的私密莊園位置應該沒變,但贏昭君的心態心性是否還和當年一樣?
贏芷漁曾和他說起過這個自幼天真可愛又和她志同道合的八妹,每每贏芷漁念起,她嘴角都會溫柔帶笑,可見她是非常喜愛贏昭君的。可後來贏芷漁死於皇族內部的迫害,失去唯一一個姐姐的贏昭君真的還會和以前一樣,希望魔族和人族之間沒有戰爭只有和平嗎?
曾經就飽嘗過親人離世痛苦的常曦不敢打這個包票。
雲墨平靜問道:“你們也知道贏昭君是贏氏皇族的八公主,竟然派人刺探她的消息,萬一行跡敗露,豈不是逐鹿山上下都要承受那位魔帝的怒火?你們莫不是活的不耐煩?”
合歡娘似乎在兩人面前泰然許多,舉起酒盞一飲而盡,頰飛雙霞,搖頭失笑道:“這就是你們師兄弟倆的孤陋寡聞了吧,我們逐鹿山早已和贏氏皇族聯手準備對抗九州仙道盟了。而且這刺探八公主贏昭君的任務,也是從上面傳來的。”
言罷,酒後更顯熟婦風韻的女子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一切盡在不言中。
常曦放在桌下的一隻手驟然攥緊,嘴上卻啞然失笑道:“先前我還以爲宗主是寡婦睡覺,看來還是我格局不夠啊。”
“寡婦睡覺?這是什麼意思?”合歡娘不禁來了興致。
雲墨師兄依舊還是那副酷酷的生人勿進的表情,說道:“寡婦睡覺,就是指上面沒人,這都不懂?”
合歡娘微微一怔,繼而笑的前仰後合,她託着腮幫,無形中將沉澱胸脯擱在桌上,清涼的血色開襟羅衫哪裡遮擋的住那兩團晃眼豐碩,合歡娘媚笑說道:“今個真長見識了。”
常曦不去看那合歡娘那本錢可謂異常雄厚的傲人豐碩,問道:“你可知道贏氏皇族那邊爲何要監視贏昭君?”
合歡娘這才“後知後覺”的遮了遮胸前的外露春光,不知是因爲身家性命在別人手裡,還是因爲眼前的兩位俊俏公子哥都是一等一的耐看,她點了點頭道:“之前聽宗主偶然說起過,但沒聽清太多,只隱約記得和什麼奪嫡之爭有關。”
聽到這熟悉的奪嫡二字,常曦終於輕吐出一口氣,看來贏氏皇族的那奪嫡之爭已經迫在眉睫了。除去已經身死道消的七公主贏芷漁、六皇子贏德、五皇子贏莫生和四皇子贏珏外,偌大的贏氏血脈也只剩下八公主贏昭君、三皇子贏魏、二皇子贏如晦已經那許久都不曾露面的大皇子贏當辛。
贏芷漁曾和常曦鄭重說起過,奪嫡之爭血腥異常,他的父皇,也就是當今魔帝,當年就是依靠無上軍功,在上一次奪嫡之爭中成爲了笑到最後的那一人。成功登基後,便將其他皇子公主的家眷以及附屬勢力統統屠戮殆盡,整個皇城都被染上血色,大雨接連沖刷三日都滌不淨滿街橫流的鮮血。
“看來贏氏皇族中還是有人在暗中盯着贏昭君,怕她倒戈向對他不利的哪一人吧,這樣的皇室可真是讓人作嘔啊。”雲墨冷笑連連,一語道破天際。
“合歡娘,勞煩知會宗主一聲,這事我們師兄弟接了。”
常曦輕輕摩挲着手中酒杯肚,豪爽的一飲而盡,說道:“先前師兄答應過你,說幫你解開反制,你且稍等。”
常曦手中不見多餘動作,體內至尊血只忽得潮起潮落,合歡娘頓時覺得心頭那股被無形大手攥住的感覺立刻消散,美眸瞪大,不敢相信這年輕人連手指都沒動彈一下就解去了反制蠱毒的手段,這樣的魔頭怎麼在魔道中聲名不顯?
雲墨和他的劍法一樣乾淨利索,既然任務到手就準備走人,倒是常曦沒起身,看似有些不識趣的笑問道:“合歡娘,聽你這魔道綽號,是出身胭脂郡的合歡宗?”
身段妖嬈眉頭掛有足斤媚意的女子輕輕笑,不是開心的那種笑,“妾身的確出身合歡宗三代弟子,常公子嫌棄了?”
常曦搖了搖頭,把酒杯推到女子面前,合歡娘嬌笑着幫他斟滿,後者仰頭一飲而盡,讚歎好酒之餘,意味深長的道:“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不是嗎?”
這次合歡娘能感覺到眼前這個年輕人說的是真心話,也不曉得爲什麼,這個在魔道江湖中滾爬的滿身泥濘的女子願意對兩個才認識不到半個時辰的男人吐露心聲,“一直以來合歡宗是暗中依附在一些魔道巨擘的庇護下才得以發展,像我們這樣身世悽苦的三代四代弟子,進門修煉的就只有取悅男人的房中術和採陰補陽決,與其說是弟子,倒不如說就是一隻只會走路會說話的爐鼎,修煉之餘,就只能等着被宗門送給那些魔道大佬當做侍女或是採陰補陽的爐鼎。”
女子苦笑道:“當初我被送給一個魔頭,剛出合歡宗沒幾裡地就急着要匆匆野外媾和,我裙子都褪在小腿肚上了,光屁股等了半天也沒動靜,才發現那名讓合歡宗都要小心對待的魔道老怪被拍碎了成一灘肉泥,出手之人就是如今的魔宗宗主夷決子,宗主見我還有幾分姿色,就收我爲禁臠帶回了逐鹿山,同一幫狐狸精百般討好侍奉了他好幾年,學了些尚算有些門道的魔蠱術法,這纔算是熬出了頭,成了護法。”
“我這如今的護法一職,大半都是睡來的,狐騷味難免重了些。”過往的不堪歷歷在目,但合歡娘依舊能坦然面對,她最後說道:“我進了合歡宗,修煉的是房中術,身爲爐鼎,我自然已經不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女子,更不是九州那邊信奉的什麼大慈大悲的女菩薩,但既然你們能夠擺脫我的蠱毒,你們大可以就此遠走高飛,不用再回逐鹿山的。”
站在洞府門口閉目調息的雲墨聞言睜開眼睛,他第一次認真的打量起這名早已無法出淤泥而不染的魔道女子。
常曦笑着搖了搖頭,起身後再看到那串隨風搖擺叮咚作響的風鈴,他忽然問道道:“合歡娘,你的本名叫什麼?”
“紅魚,常公子問這個做什麼?”
常曦認真的看向合歡孃的精緻臉龐,目光清澈,說道:“紅魚,你比良家女子還要良家,我說的,師兄也這麼覺得。”
紅魚眼眶驀然有些通紅,她在泥濘中摸爬滾打這麼些年,這樣的男人,這樣暖人心的話,她是頭一次見。
雲墨駐足洞府門口的珠簾前,最後問道:“紅魚,我們從你這接取刺探任務,你可需向宗主那邊有什麼交代?”
隱約覺得是初見也可能是最後一面的妖嬈女子輕輕笑道:“如果真要交代,我倒是希望兩位公子能留下陪我一夜。”
向來不苟言笑的雲墨嘴角微微揚起,笑着丟下一句“日後再說”,便撩開珠簾,大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