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對方的笑容,張鵬飛立即平復了心情,再次默不作聲。
清瘦男子仍舊面帶笑意:“張總啊張總,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真是讓人同情,也讓人憐惜。本來你是一條蛟龍,是一頭猛虎,可現在你得盤着,你得臥着,還得像王……那什麼一樣縮着。這哪是龍,又哪像虎?分明就是一隻受氣的小蟲子嘛!而且是一隻隨時要被別人捻死的蟲子。你這就認了,這就忍了?可人家會放過你嗎?會讓你苟且偷安嗎?”
張鵬飛一副風清雲淡的樣子,臉上還帶着淡淡笑意,就像對方不是說自己,而是說一個與自己毫無想幹的人一樣。
見對方沒有反應,清瘦男子繼續說:“從新引進的這家水泥廠規模看,正常建成並投產應該在一年半到兩年,但實際時間顯然還要短。首先,通途水泥公司離着撤離首都時限只有一年半,水泥廠必須提前做好產業銜接。他們必須要早於原廠撤離時限,怎麼也得提前兩、三月纔對,否則市場就會受到大影響。
其次,定野市對這家水泥公司非常重視,市長和主管市長都親自接見洽談,市交通局長更是親自陪同選址等事宜。那麼,各項政策指定會給的足足的,手續也肯定是能簡就簡。尤其許源縣領導爲了政績,更是卯足了勁的支持,會爲通途水泥掃清諸多障礙。再說了,他們也不敢不積極呀,市裡有人拿槍比着他們呢。
第三,通途水泥業務遍佈全國,分廠諸多,既有成熟的建廠經驗,又有非常優秀的建造、管理團隊,而且還有通達匯這個資金後盾。這些條件擺在這,建設、投產速度想要不快,都難。
第四、通途水泥有着……先不說其它因素,這樣的因素還有很多。就衝上面這三條來看,從現在算起,應該有一年時間就能建成,明年年底就該正式投產了。再保守的說,最遲最遲,到後年三月份指定能投產,指定能夠敞開供應定野公路建設。
別管是明年底也好,還是後年三月份也罷,期間只跨了一個施工期。充其量,在這一年內,展翅高飛應該還能相對太平,還能暫時維持這種苟且偷安。我說的是暫且,必須有幾個前提條件,你必須要足夠聽話並能忍着氣受,他也實在懶得搭理你。否則,他能拿通途水泥擠你,也就能勾來別的水泥企業。
苟且偷安這麼一年,你就必須給人家讓路了,否則有你好果子吃。那是吃不了也兜不走的,只能硬生生爛掉,你也將爲你的廠子陪葬。以那人的個性,未必會這麼便宜你,到時你們整個張家都會是陪葬品,包括你爹,包括你的女人。”
聽到對方提起老東西和臭娘們,張鵬飛不由火起,但還儘量壓着:“你大老遠趕上門來,就是爲了無中生有,說這些危言聳聽的東西?各做各的買賣,各發各的財,這是市場規律,是大家都懂的道理。現在是市場經濟,一切由市場說了算,而不是行政命令。”停了一下,張鵬飛又補充道,“至於展翅高飛降價,也只是讓價格更合理,更符合市場規律,以免樹大招風。”
清瘦黑子“嘿嘿嘿”冷笑了幾聲:“張總呀張總,你是真的天真,還是在自欺欺人?我先糾正你一個說法,怎麼就‘樹大’了?以前的時候,展翅高飛在河西省水泥行業可能算一棵樹,但也根本不是大樹。至於在定野市場份額大一些,也不過相當於樹幹上出來個憋大的膿包,要麼爛掉整棵樹,要麼把膿包徹底挖清。當下展翅高飛的處境,就很像這個過程。
可現在來看,展翅高飛還能稱之爲樹嗎?充其量就是一根隨時可能徹底死掉的幹樹樁而已。咱們再說正題。你可能沒有意識到危險,也可能是盲目樂觀,還可能就是掩耳盜鈴,自欺欺人。不論是哪種情形,我都要爲你揭穿謎底。那就是,只要通途水泥一投產,定野市絕對沒有你們的立足之地,河西省也別想。
咱們先從企業自身實力來看,按市場規律來比對。你剛纔說的‘各做各的買賣,各發各的財’,根本不是市場規律,充其量只能是個別弱者的生存之道。真正的市場規律是弱肉強食,這也是社會進步必不可少的動力,只要進入市場就得適應這個規律。那現在就給通途和展翅高飛拼拼經營實力,看看誰更厲害,誰是那個強者。
通途水泥建廠四十一年,經過了好幾個階段大變革,在全國十七個省份都有分公司,絕對是水泥建材行業中的佼佼者。在這四十一年中,與通途水泥同時代的水泥企業倒下了百分之八十,後來者也倒掉了大半,而通途水泥卻仍然屹立不倒。這就足見其管理能力過硬,技術力量龐大,市場經營理念先進。
再來看你們的展翅高飛水泥廠,建廠夠不夠十年呢?從你爸就任涼城市市長算起,也不過才這麼幾年。這十年間,剛開始在涼城紅火了幾年,等你爸調走以後,立即就涼涼了,差點關了門。等你爸就任副省長,董建設也做了建設廳長以後,才又在建材市長上有了動靜。隨着他們的沒落,工民建市場也不好混了,這纔開始生產公路專用水泥。當初挺狂的一個名字‘鵬程萬里’也不敢用了,而是改成了‘展翅高飛’。到現在怎麼樣,高飛了嗎?沒有吧?現在只不過是一隻斷翅的家雀而已。
你可能覺着我的比喻難聽,覺着貶低了你們廠子。我根本就沒有要貶低誰的意思,而是實事求是,展翅高飛水泥廠就是一隻隨時需要家主提供口糧補給的小雀,這十年的經歷已經說明了這一切。這十年中,哪一年離開了你爸的關係支持?只要你爸輻射不到的時候,廠子立即死翹翹。即使在你爸大力扶持的時候,廠子也沒走出河西省,基本就是在幾個地市做爆發戶,充其量就是耗子扛槍窩裡橫。
展翅高飛水泥在定野市幾乎壟斷市場的時候,通途水泥只是臨時進來了半個月,就把你們擠的落花流水,要是直接把根據地擴到那裡,還有你們的飯吃嗎?可能你也知道了,前階段供應定野市的水泥,並非通途一家,但卻是通途組織的水泥和罐車,玩了一招暗通陳倉。明天讓你玩,一下子臨時供應那麼多水泥,你們能找來那麼多贊助嗎?別人能讓你們把罐車漆成“展翅高飛”嗎?這就是實力,不服不行。
說完企業自身實力,再講社會關係。通途水泥隸屬於通達彙集團,那是個橫跨多領域的大集團,背後是身在首都的大家族。你們呢,能稱之爲家族嗎?你爸剛一退二線,你們家立馬在這個本已很小的地界便沒了動靜,跟人家那個家族根本不在同一檔次,不具有可比性。
再來說說所處的社會環境,就拿定野市場,拿你現在所謂的根據地相比。你現在定野市還有什麼支持?是書記還是市長支持,亦或是哪個常委支持?有省部級的支持嗎?好像都沒有吧?人家通途水泥卻是市長親自接待,主管副市長更是直接站臺。拋開大市長不講,就說這個主管副市長,你們有哪個關係能與之對決?沒有。
無論從天時、地利,還是人和,你的那個展翅高飛都不是個,都沒法跟通途水泥比。正因爲這些,你可能也才畏懼的不敢出頭,只能自欺欺人的偏安一隅。可這只是一廂情願,人家會讓你在那礙眼嗎?怎麼可能?一定會狠狠的把展翅高飛踢出市場。現在通途水泥廠選了兩塊址,說的是備用。幹什麼備用?分明是爲建第二個廠子備用,爲把你們趕出去備用。
拋開這些都不說,就說那位。現在那位可是主管領導,他能讓你在眼皮子底下待着?不可能吧。肯定是欲除之而後快。到那時可就是你死你活的時刻了,你難道就這麼認了?就乖乖的要引頸受戮?張總醒醒吧,生死存亡近在眼前,你能反擊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張鵬飛的瞳孔急劇收縮了兩下,其實剛纔已經好幾次這樣了。他現在感覺心尖一陣一陣疼痛,就像在傷口撒鹽一樣。他在內心不停的質問着:認了?真就認了?就等着伸長脖子受死?
清瘦男子看着對方的痛苦表情,嘴角再次掛上了笑容。
……
“阿嚏”、“阿嚏”,
楚天齊猛的打了兩個噴嚏,隨口罵道:“誰在咒我?”
本已走到門口,聽到兩聲“響雷”和說話聲,楚曉婭又轉回頭去:“挺大個領導,怎麼那麼唯心?我看是你晚上睡覺沒蓋好被子。”
“是嗎?”楚天齊反問着。
“是……誰知道是不是。”楚曉婭臉一紅,拉開屋門,快步走了出去。
“阿嚏”、“阿嚏”,
又是兩個噴嚏。
楚天齊苦笑着揉了揉鼻子,自語着:“昨晚好像還真蹬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