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花了兩天時間,在對羊腸村的兩個自然村也調研後,六月十七日,楚天齊一行駕駛二一二汽車,趕往大囫圇鄉。上午九點多,到了鄉政府大院。
楚天齊三人剛從車上下來,就聽得身後一陣轟鳴聲傳來,便轉頭望去。
一輛破舊的摩托車進了院子,停在二一二汽車附近,從上面下來了一個戴頭盔的人。該人邊摘頭盔邊問:“同志,你們有事嗎?”
來人穿着灰色褲子、灰色襯衣,而且騎的摩托也很笨重,原以爲是男人。摘掉頭盔才知道,原來是位女子,女子聲音略有沙啞,看上去有四十歲左右的樣子。
楚天齊道:“我們找鄉領導。”
女子“哦”了一聲:“我是鄉長齊敏。”
“我們是來做調研的。”說着,楚天齊從包中拿出一張紙,遞了過去。
這張紙是樵山縣政府出的證明,證明上沒有寫明楚天齊等人的具體身份,只寫着三人在做調研工作,希望相關部門配合、接洽。證明上也沒有出現三人的名字,只用“楚老師等三人”代替。
齊敏看完證明,還給了對方:“請跟我來。”
正這時,又一輛摩托車進到院裡,停在先前那輛摩托車旁邊。
齊敏停下腳步,回頭衝三人笑了笑:“書記回來了。”
這次摩托車上下來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子,該男子穿着土黃色襯衫、土黃色長褲,腳上是一雙黃膠鞋,黃膠鞋上還沾着黃泥巴。
男子徑直走了過來:“齊鄉長,來客人啦?”
齊敏“哦”了一聲:“趙書記,這三位同志是來做調研的,有縣裡證明。”
“我是趙大山,歡迎歡迎。”男子伸出右手。
楚天齊三人與趙大山一一握過。
隨着趙大山的到來,會談地點由鄉長辦公室,變成了鄉書記辦公室。
在去書記辦公室的路上,楚天齊注意到,大囫圇鄉一共有三排房子。房子看起來很舊,但整個院落卻很整潔,沒有雜草,也沒有碎磚頭。所經過區域的玻璃都很乾淨,破舊的門窗框上也沒有積塵。
書記辦公室在最後一排,是最後排最東邊的屋子。屋子是一個套間,外面是辦公區域,裡邊應該是休息的地方。
“各位請坐。”趙大山打過一聲招呼,直接去了裡屋。
齊敏張羅着給各位客人弄茶水。
屋子裡的陳設非常簡單,正面是一張不大的辦公桌,桌子前後都擺着一把椅子,辦公桌後是一組五節檔案櫃和一組卷櫃;靠着南牆和西牆,共擺了一大兩小三張布藝沙發,由於空間限制,擺放的也不對稱。雖然這些設施很簡陋,但卻非常整潔。
無意中掃了一眼套間,透過屋門縫隙,楚天齊看到了裡屋鞋架,鞋架最底層擺着兩雙打補丁的黃膠鞋。
“不好意思,讓各位久等了。”隨着話音,趙大山走出了屋子。
藉着套間門開合之際,楚天齊又特意掃了一眼屋內,那裡的確是兩雙打着補丁的黃膠鞋。
再次出來的趙大山,換上了藏青色長褲,白襯衫,腳上換了一雙黑色系帶皮鞋,頭臉也有剛剛洗過的痕跡。
趙大山沒有坐到辦公桌後,而是把那把椅子挪了挪,坐到了和衆人面對面的位置。
楚天齊又對三人進行了簡單介紹,這次他沒有采用“老師”、“老闆”之說,而是冠以了含糊的“老曹”、“老裴”、“老楚”。
待對方介紹完,趙大山笑了:“三位調研員,你們應該是和齊鄉長年紀相仿,都是三十二、三左右,正可謂風華正茂。怎麼能稱‘老’呢?要是那樣的話,我這五十歲的大老頭子更沒法稱呼了。”
聽到趙大山的話,楚天齊目光又掃了一下齊敏,心中暗道:這個鄉長夠顯老的。
趙大山接着說:“各位調研員,需要鄉里做什麼工作,儘管吩咐,我們一定全力配合。”
“趙書記,我們的調研課題是農村貧困人羣生存現狀,就想了解貧困人羣最真實的生活狀態。”楚天齊說出了目的。
趙大山“哦”了一聲:“明白了。那就是鄉里不需提前和村裡打任何招呼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們派人引領一下,或是出份介紹信,對嗎?”
楚天齊點點頭:“就是趙書記說的意思,請鄉里幫着出份介紹信就行。”然後話題一轉,“向鄉里瞭解一些情況,也是我們的調研內容。”
趙大山說了聲“好”:“現在我和齊鄉長正好都在,有什麼問題儘管問。”
說了聲“謝謝”,楚天齊提出了問題:“取消農業稅帶來了哪些積極變化?在執行過程中有沒有新的問題?”
“書記,我來回答吧。”在徵得趙大山同意後,齊敏講說起來,“取消農業稅減輕了農民負擔……”
聽着齊敏的講說,楚天齊暗暗點頭。對方所言,與自己瞭解到的情況非常吻合,說明大囫圇鄉真正做了收集和調查工作。
曹玉坤和裴小軍聽的非常認真,還不時拿筆做着記錄。
待對方停下話頭,楚天齊接着問:“針對相應問題,鄉里採取了哪些應對措施?”
齊敏不加思索,侃侃而談:“對於鄉里來說,需要應對的是主要有以下幾方面問題,首先就是稅收減少對鄉里工作造成的壓力。要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從兩方面來考慮,一是開源,二是節流。開源要開闢和培養相應的稅源,而不是向百姓變相增加稅費項目,鄉里現在採取了以下措施……”
女鄉長的講說吸引了三位年輕人的注意力,大家聽的仔細,記的認真。
在齊敏話音剛剛停下,曹玉坤提出了問題:“齊鄉長,如你所言,光靠節省的這些錢,能解決多大問題。”
看着曹玉坤,齊敏微微一笑:“曹調研員,對於好多鄉鎮來說,節省的這些錢確實不多,但對於大囫圇這樣的貧困鄉來說,卻能解決一定的問題。還拿摩托代替轎車來舉例,如果一個人下鄉騎摩托的話,要比乘轎車省一半的油量,相應維護費用也低。從前五個月的情況來看,辦公消耗比去年同期減少了百分之三十,再加上其它節省的費用,總共佔同期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八,省下的就是掙下的。
據初步測算,取消農業稅給鄉財政帶來了百分之三十五的缺口,這還是近三年開闢了新的稅源,前幾年農業稅收佔到了鄉財政收入的一半以上。前三年培育的部分稅源,在今年基本都將正常繳稅,這塊稅收將佔財政收入的百分之十五左右,加上省的百分之八,那麼缺口就小了好多。”
對於齊敏的回覆,衆人都紛紛點頭,心中也不禁感慨萬千。
“對於全鄉脫貧工作,鄉里有什麼規劃?對於貧困人羣的關照,鄉里又有哪些具體舉措?”楚天齊提出了問題。
齊敏神色一黯:“大囫圇鄉自然條件惡劣,資源匱乏,這是全鄉貧困的主要客觀因素。但思想觀念陳舊也是很重要的原因,這當然不只是指普通百姓,包括我們這些鄉幹部的見識、能力也欠缺很大,我做爲鄉長,做的非常不夠。”
趙大山插了話:“齊鄉長,你已經做了好多工作,比我當鄉長時做的好。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也不要過於苛責自己,這不是急就能解決的,要一步步的來。我來說一下鄉里拿出的脫貧舉措……”
雖說趙大山擔任黨委書記,但說起鄉里的行政事務,那也是井井有條,言之有物。
接下來,楚天齊三人繼續提問,趙大山和齊敏則輪番回答。鄉書記和鄉長回覆的內容,雖然還未經過覈實、求證,雖然還不知道效果如何,但聽得出,鄉領導用心了,實實在在做了事。而且從兩人現場的互動來看,黨政配合的很好,關係應該也相對融洽,這是非常難得的。
一直到十二點多,在鄉辦公室主任的提示下,這場現場調研才告結束,楚天齊三人應邀到鄉里食堂就餐。
食堂裡也隔出了一個包間,但非常簡陋,除了空間相對獨立外,和外面的就餐區域沒什麼區別。
除了書記、鄉長外,還有三名鄉領導作陪,包間裡一共坐了八個人。
整個午餐一共是四道涼菜,八道熱菜。雖說菜的種類也不算少,但都是當地的一些菜品,乾菜類的就有三個,唯一跟海鮮沾邊的就是一道清燉鯉魚,酒是當地自釀的散白酒。
在好多地方大吃大喝風盛行情況下,這樣的招待宴的確只能算是便飯了,這樣的標準就是一般家庭招待客人的水平。
雖說沒有山珍海味,但大家吃的很高興,喝的也很盡心。唯一沒喝酒的就是裴小軍,他要負責駕駛二一二。之所以吃喝的這麼香甜,既是因爲這些天吃玉米麪餅、喝玉米糊糊,肚裡沒油水,更是因爲與鄉領導的坦誠交流。尤其書記和鄉長的務實態度,更是讓楚天齊三人欽佩不已,兩個公子哥更是伸出了大拇指。
下午兩點多,午宴結束,楚天齊三人沒有休息,而是直接帶着鄉里的證明,走上了調研之路。當然,今天要先回羊腸村,明天再去各村調研,他們需要根據今天的鄉里之行,再做一些準備。另外,帶着滿嘴酒氣去調研貧困人羣,也太不合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