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手看看腕錶,已經是晚上九點,楚天齊站起身來,離開屋子,出了村委會大院。他要去找候喜發,他覺得有些事不能再這麼含糊,有必要捅破那層紙了。
今天上午的時候,牛二楞先離開了村委會,候喜發是在十點多離開的。在村委會的兩個多小時裡,候喜發一口咬定,補貼發放的沒有一點紕漏,那些荒地也荒了多年,還保證荒地絕對沒有申報補貼。
午、晚餐吃飯的時候,楚天齊沒有提上午的話題,候喜發也一字未提,但當時空氣裡卻有着一絲尷尬的氣氛。
在今天一天當中,一直到現在,候喜發除了早上來的那次外,也沒有再踏進村委會大院。雖然三天前已經達成共識,吃飯時楚天齊自己去,不必候喜發親自來找,但在剛剛過去的兩天裡,候喜發每天還要到村委會一、兩次,而今天卻是個特例。
楚天齊意識到,要等候喜發主動找自己談一些事情,看來是不可能了,所以纔要親自上門去。
在經過牛二楞家門口的時候,楚天齊不由得又露出了微笑。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傳了過來。
楚天齊回頭望去,只見幾個人影正奔這個方向而來。他很是疑惑,待那幾人來在近前,忙問:“發生什麼事了?”
兩、三個聲音說出了同一內容:“主任家有人耍刀子。”
楚天齊心中一驚,快步向候喜發家跑去,把那幾人甩到了身後。
在離着候家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就聽到了大吼大叫的聲音,但由於比較雜亂,聽不清是什麼內容。楚天齊再次腳下加緊,向那個人影綽綽的院子飛奔而去。
來在候家門口,大批的人堵在外面,一時無法直接進去。楚天齊個子高,探頭向院子裡望去。
院裡亮着一個帶燈罩的大功率燈泡,燈光照亮了大半個院子,兩個人站在當院,正揮舞手臂,不停的罵着。而候家正房屋門緊閉,屋子裡一片漆黑,沒有什麼動靜,不知屋裡是否有人。
見到候喜發夫婦二人不在院裡,叫罵者手中並未有刀具,楚天齊鬆了一口氣,再次把目光投到叫罵者的身上。正這時,叫罵者停止了叫罵,左邊之人轉頭看了看門口人羣,而右邊之人恰好低頭去撿剛剛掉落的帽子。
看到左邊之人臉龐和右邊之人頭頂,楚天齊就是一楞:是那兩人?再仔細一分辨聲音,沒錯,就是班車上見過的那二人:捲毛和光頭。只不過兩人都換掉了花色上衣,穿上了同一款綠色半袖t恤,而且捲髮頭上多了兩根小辮,光頭剛纔還帶了帽子。
那天在車上的時候,並沒把這二人和長樑村聯繫起來,而且那二人下車時說是耍兩天,可這已經是十天了,所以楚天齊並未做聯想,第一眼也未看出二人。
見到原來是這二人,楚天齊想起了那天二人與另一人對話的內容,暗自“哦”了一聲,點點頭,有些明白了。
此時,院子裡的情形有了些許變化,“捲毛”和“光頭”耳語幾句後,沒有繼續叫罵,光頭依然站在原地,而“捲毛”則徑直走向了正房屋門處。
來在門口,“捲毛”擡腳在塑鋼門上踢了幾下,但發出幾聲“咣咣”響動後,屋門並沒有被踢開。然後“捲毛”又抓着門鎖把,使勁向懷裡拽了幾下,屋門還照常緊閉。
見到奈何不了屋門,“捲毛”又開罵了:“候喜發,你出來,咱們當面鑼對面鼓,說道說道。你以爲不出來,就拿你沒辦法?額告訴你,額有的是招,只不過鄉里鄉親的,給你留點兒臉面,你別給臉不要臉。”
“老卷,你這說話也太文明瞭,惡人就得惡法磨,看我的。”“光頭”走上前來,打斷了“捲毛”的話。
“捲毛”答了聲“好”,退到了臺階下。
“咣咣咣”,在屋門上連踢多腳,發泄一通後,“光頭”開罵:“你奶奶的,候喜發,有種就出來,裝什麼縮頭烏龜?老子告訴你,老子也是吃軟不吃硬的主,你老實給老子出來,把事給辦了,以前恩怨一筆勾銷,要是不辦的話,你可別後悔。候喜發,到底出來不出來?給老子個痛快話。候喜發,你奶奶的。”罵到這裡,“光頭”再次在門上踹了幾腳。
見屋門依然沒開,“光頭”退到了臺階下,然後又飛奔上前,一腳踹去。
“咣”、“哎喲”,屋門依然沒壞,而“光頭”卻蹲在地上,“哎喲”個不停。
“老光,咋了嗎?”“捲毛”來到近前。
“光頭”疼的齜牙咧嘴,抱着腳連跳了幾下,罵道:“他奶奶的,屋裡也不知道堵了什麼玩意,差點把老子腳趾頭鬧斷。”
“捲毛”有些着急:“老光,不礙事吧?要不先去……”
“先去個屁,今兒必須鬧出所以然來,要不然候喜發這龜孫更狂了。”說到這裡,“光頭”扭回頭,衝着衆人道,“各位父老,咱們可是實打實的鄉親,也是被候喜發壓迫的村民。你們剛纔也見了,候喜發鑽在屋裡就是不出來,門上也做了手腳,他這是早有準備呀。額和‘捲毛’生在村裡,長在村裡,近幾年纔出去,雖然額倆有點調皮,可額們講理。今兒本來想着跟候喜發心平氣和談談,結果他提前得到信兒,鑽在屋裡當起了縮頭烏龜,還在門上使陰招。他這麼不仁,也就怪不得額們無義了,請父老鄉親做個見證,額們也是被逼無奈的。”說到這裡,“光頭”跳着腳,向牆根跑去。
“光頭”來在牆邊,直接從牆根搬了塊石頭,一瘸一拐的來在正房屋門前,再次喊道:“候喜發,你到底出不出來?老子可喊了,喊到‘三’再不出來,那就別怪老子不客氣。一……二……你出不出來,到底給不給老子地,給不給老子補貼?”停了一下,見屋裡沒響應,“光頭”又接着喊,“候喜發,這可是你逼的,你要不出來,額……額就……三。”
“三”字剛一出口,“光頭”蹦到正房窗前,舉起手中石塊,向玻璃上砸去。
“砰”、“嘩啦”聲響過,屋門旁的玻璃應聲而碎。
在玻璃破碎的一剎那,“光頭”背對着屋子方向,躥到了臺階下。然後大罵道:“候喜發,你出不出來,再不出來老子就……”
“光頭,你他*媽的幹甚?私毀民宅是犯法的,你就不怕做牢?”屋子裡傳出了候喜發聲音。
“候喜發,終於放屁了?老子告訴你,老子真怕做牢。不過你肯定會比老子早進去,還得多蹲幾年,你可是貪污犯,一想到這些,老子倒不怕了。就是做牢的話,老子也是爲民除害。”說到這裡,“光頭”回身,向衆人拱了拱手。
屋子裡靜了一下,才又傳出候喜發聲音:“光頭,額勸你還是先回去,等酒勁過了,咱倆再談,額……”
“光頭”手指屋子:“放你*娘個臭狗屁,今兒個要是不給老子答覆,老子還就不回去了。你給老子出來。”
“憑什麼聽你醉鬼的?額還就不出去了,你還敢再砸?有種你就砸呀。”候喜發吼道。
“好啊,你不出來,那老子……”說到這裡,“光頭”大笑起來,“院裡石頭不多,老子去你廁所取點好東西,給你鍋里加點料。”說完,“光頭”四顧一下,抓起一個破瓢,向西南角牆根走去。
靜了一會兒,候喜發又說了話:“光頭,你個混蛋,額出去。”話音剛落,屋子裡就傳來搬動東西的聲音。
緊接着,屋門一開,一個人走了出來,正是村主任候喜發。
此時,“光頭”已經從牆角返了回來。幾步躥到候喜發麪前,一把抓住了對方衣領:“候喜發,來個痛快話,到底給不給解決?”
候喜發還比較沉着:“光頭,我說過,改天再談。現在你把我家砸成這樣,還怎麼談?”
“少費話。”說到這裡,“光頭”轉頭喊道,“老卷,你他媽傻子呀?過來,讓他知道知道厲害。”
“好,好的。”答過之後,“捲毛”衝了過來,在褲子口袋裡掏了一下,右手頂在候喜發腰上。
“卷,捲毛,你拿刀子……”候喜發說話帶了顫音。
“光頭”打斷對方:“瞎說什麼?哪有刀子?”
“二位,大睜兩眼說瞎話,有意思嗎?”一個聲音響起,聲音就來自“捲毛”和“光頭”身後。
“你……你他媽多管……你是那個教授?”“光頭”轉頭道。
“鄉里鄉親,有話好商量,別傷了和氣。”說話間,楚天齊向前跨了一步。
“哎喲”、“噹啷”、“哎喲”幾聲響過,一個東西掉了下來,“捲毛”和“光頭”蹲在地上,叫個不停。
怎麼回事?圍觀的人羣一頭霧水,剛纔只看到楚教授後背,怎麼一下子就成了這樣?
不但村民吃驚,候喜發也楞在當地。
“大個子,別趟渾水好不好?”“光頭”咬牙站了起來,“你可不要助紂爲虐。”
楚天齊冷冷的說:“你們間的事,我不想了解。我就知道,手執兇器挾持他人是違法的,奉勸你倆趁早離開。”
“你……”話到半截,“光頭”轉向候喜發,“你小子等着,咱們的事沒完。”說完,拔腿就走。
“捲毛”一伸手,要去拿地上掉落的東西。
一隻大腳踩了過去,踩住了那個物件,同時響起了聲音:“這個得留下。”
“捲毛”不再說什麼,站起身,去追“光頭”。
候喜發這才反應過來,忙道:“楚教授,謝……”
“見死不救非我風格,我回去休息了。”楚天齊擺了擺手,轉身也走出院子,向村委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