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門一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是財務科長賀敏。
看到這個女人,楚天齊就知道對方來幹什麼。
果然,賀敏進來後,直接把一摞報銷憑證放到桌子上,愁眉苦臉的說:“局長,這可怎麼辦?都要報票,都說我在卡着他們。要是你不籤批的話我還好說,可你都在上面簽字了,他們硬說是我有錢不給報。”
楚天齊在那摞憑證上掃了一眼,問道:“一共多少錢?”
“六萬多,都說的很急,說要是報不了票的話,就辦不了後面的事。還說因此影響工作的話,就讓我承擔全部責任。我怎麼承擔的起?我只是一個辦事的,我又不是……”說到這裡,賀敏停了下來,偷眼看着局長。
楚天齊道:“那次不是報了好幾萬嗎?怎麼還有這麼多?這裡面好多票都能沖帳吧,除此之外也就剩下一半,挑當緊的先解決了。”
“局長,那次報的是第一批的,這又好幾批了。這還是我儘量壓着,好多票還在個人手裡,要不又得多個兩、三萬呢。現在財務還有不到一萬塊錢,怎麼着也得留個加油錢吧,萬一要是有個特殊情況,連車都出不去就麻煩了。我根本沒錢給他們報票,就這也堅持不了幾天了。”賀敏開始嘮叨起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雖說我只是個拿鑰匙的丫鬟,可也操着主人的心,也想把公安局這個家操持好,我……”
這話聽着這麼彆扭,楚天齊打斷了對方:“財務就剩那麼點兒錢了?看帳上可是還有不少呢。”
賀敏又訴起了苦:“好我的局長,那些現金都被白條佔着,真正手裡就剩下八千七百塊錢了。往年三月底就把第二季度的流動資金撥下來了,今年也不知怎麼回事,都拖了一個多月了。局長,要不您催催財政局?您是政府黨組成員,面子大,說話肯定管用,你……”
聽着這麼像諷刺,楚天齊很不舒服,再次打斷對方:“財務正好對口財政局,你多催催,不能什麼事都是我這個局長去催吧。如果財政局長明確說只要我去就給錢,那我再去也不遲。你把那些白條攏一攏,不能老佔用現金,該上帳就上帳,看看到底都誰欠的。這都幾年了?按說銀行借款都還有利息呢。攏出來以後,是誰借的,就扣誰的工資。”
“局長,可是好多都是等着沖帳的,扣工資不合適吧?”賀敏提出了疑問。
“不合適?怎麼就不合適?平白無故佔用資金就合適了?”楚天齊硬*梆梆的回了話。
“可是……哦,好的。”賀敏支吾了一句,向門口走去。
楚天齊用手一指那摞票據:“把這些拿上。”
賀敏不情願的返回身,收拾着桌上的票據,說道:“人們還會去找我報票的,我該怎麼回答?”
楚天齊眉頭微皺:“讓他們堅持堅持。白條的錢要是回來的話,不就快了?”
賀敏“嗯”了一聲,拿着東西,走出了局長辦公室。
……
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屋門關上了。
楚天齊知道女人會去哪裡,會把剛纔的話說給誰聽,其實他就是讓那個女人傳話的。
對於賀敏這個女人,楚天齊沒有好感。這不僅僅因爲賀敏總是圍着曲剛轉,總是按曲剛的意思做,更重要的是她在和自己說話時,經常沒大沒小,擺不正她自己的位置。賀敏幾乎每次在向自己反映問題時,都是帶着她個人主觀的判斷,都要把她的想法兜售給自己。
那次所謂的接風晚宴,這個賀敏更是跳出來,充當曲剛的急先鋒,找着各種理由讓自己喝酒,欲讓自己醉倒而後快。結果是曲剛和張天彪丟了醜,聽說這個女人也在出院時吐了。自那次之後,這個女人稍微收斂了一些,消停了幾天。
可近幾天,這個女人又活躍起來,總是打着“爲民請命”的幌子,拿財政不撥款說事。有時更是要品評一二,話裡話外都是財政局不撥款有人爲的因素,暗示對方在給自己好看,總是有意無意的把“影響撥款”的帽子扣給自己。這個女人就是這麼不知好歹,有時甚至連陽奉陰違都做不到。
既然你想兩面三刀,那好啊,那你就在我和他們之間來回挑唆,看看到底最後是誰倒黴。這樣想着,楚天齊鼻子“哼”了聲,點燃一支香菸,吸了起來。
拋開那個女人的事,楚天齊又想到了周仝剛纔打電話的內容。他知道周仝在許源縣多年,同學、朋友很多,消息來源渠道廣,剛纔所說的肯定靠譜。當然,自己接受魏銅鎖授意的猜測,純屬無稽之談,自己心裡非常清楚。但也未必空穴來風,十有八*九是魏銅鎖有意推動形成這個局面。
不用說,牛斌對自己的冷淡,主要就是因爲這個傳言。儘管以牛斌的信息渠道之廣,憑他多年的政治智慧,不應該會完全相信這個說法。但是大多數人都本着“信其有”的心態,都認爲新來公安局長和魏銅鎖是一夥,這纔是牛斌所不能容忍的。
無論什麼原因,現在的現實是牛斌很生氣,而魏銅鎖很得意,輪到自己就剩下誨氣了。剛來縣裡一個多月,還沒有施展自己的抱負,就成了縣長的眼中釘,這可不行,不能長此以往。雖然公安局屬於雙管戶,以上級公安機關垂直管理爲主,但畢竟在許源縣地面上,尤其更是縣財政出錢。如果縣長要是和自己擰着幹,工作可就很難開展,想出成績就更難。要是牛斌硬是擰着勁,再極端的向市局建議調換局長,那自己可就被動了。
可事情又是因曲剛而起,自己總不能低三下四去和曲剛套近乎吧,就是和牛斌也不能太低下,也要適當保持自己的存在價值。
對,價值?楚天齊臉中靈光一閃。現在魏銅鎖利用自己,不就是因爲這個公安局長的身份,不就是因爲自己是不到三十歲的縣政府黨組成員,不就因爲自己是這個全縣唯一的交流乾部?而同樣讓牛斌腦火的,也肯定是這些。這就是自己的價值所在,自己完全可以用這個做文章。
既然魏銅鎖想把自己做支點,既然牛斌因爲支點爲敵所用而惱火,那自己這個支點完全可以來影響魏、牛兩根槓桿,從而體現自己的價值,從而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不用說,想拿自己做支點的槓桿肯定不止這兩處,肯定還有很多。想到這裡,楚天齊心中豪情頓生,握拳暗道:就讓槓桿來的更猛烈些吧,那才能體現我這個支點的價值。
漸漸的,楚天齊冷靜下來,他意識到,這個支點要想做到遊刃有餘,沒那麼容易。一個不慎,就可能被衆多槓桿壓的喘不過氣來,自己還得仔細謀劃。
思考了半天,也沒個萬全之策,楚天齊只好暫時拋開這個問題。緊接着,另兩件無語的事又浮現在腦海中。
第一件無語的事,是關於痦子趙六的。他這幾天一直等着那個趙六來電話,可對方一個電話都沒打,以前的號碼又打不通。按說現在對方應該找自己要解藥纔對,那樣自己可以進一步向對方打聽一些消息。他不知是趙六識破了自己用vc冒充“斷魂丹”的事,還是肚子已經不疼,想要脫離自己的控制。
另一件無語的事,就是楊二成經常打厲劍那個號碼,要找自己這個“大高個”。對方言談話語中,想讓自己出面找那個村長或是聚財公司,否則就要上訪。不知對方是吃定自己了,還是已經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如果一旦楊二成知道自己是公安局長,那有好多事情就不方便了。自己現在只能隱瞞身份,讓對方找到村長或新的有力證據,只能期望在身份暴露之前幫他們解決問題。
……
常務副局長辦公室,曲剛、張天彪隔桌而坐。
“看到沒?又開始勒咱們脖上的繩子了。今天又是星期五吧?”張天彪一副玩世不恭的語氣。
“真邪門,怎麼一到週五就整事呢?”曲剛無奈的笑了笑,“本來以爲上面能壓住他,可沒想到他根本就不開面。”
張天彪道:“我現在都懷疑,他是不是專門來針對咱們的,否則怎麼就和咱們處處作對呢?”
“不,不會的。他遠在沃原市,離這兒上千裡,不可能的。”曲剛搖搖頭,“其實要細說起來,有些事他也是被迫的,就拿這幾次交鋒來說,都是咱們挑釁在先,他不過是正常應戰而已。只是咱們技不如人,處處被動罷了。”
“曲哥,我發現你變了。”張天彪陰陽怪氣的說,“自從那次喝酒以後,你在面對他的時候,好像有些膽怵似的,說話也不敢大聲,活像個受氣小媳婦。”
曲剛平靜的道:“天彪,你不用拿話激我。該怎麼做,我心裡有數,現在不過是換了個策略而已。”
“換了策略?我怎麼感覺是節節敗退呢?”張天彪的語氣還是很怪,“剛纔賀敏可是說了,要是不還錢的話,就要扣工資。按你的策略,該怎麼辦?”
“涼拌。”曲剛一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