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點,“好再來”飯館,“君悅閣”包間。
包間里布置很簡單,但氣氛卻很熱烈,爲歐陽玉娜踐行晚宴即將開始。
飯館是楚天齊定的,他沒有選擇最大的崑崙飯店,而是選擇在這裡,主要是圖個清靜。崑崙飯店在鄉政府對面,如果在那裡就餐的話,保不準會碰到熟人,免不了敬酒什麼的,會破壞吃飯的氣氛。所以,他選擇到“好再來”,這家飯館是在青牛峪緊排在崑崙飯店之後的第二大。
今天的晚宴,一共五人蔘加。一開始,寧俊琦讓歐陽玉娜做主位,歐陽玉娜不坐。後來寧俊琦說今天就是爲她踐行,都是朋友,她是主角,理所應當坐主位。於是,歐陽玉娜坐在主位上,她的兩邊分別是寧俊琦和郝曉燕,楚天齊坐在寧俊琦旁邊,劉文韜坐在了郝曉燕旁邊。
看着已經上了兩涼兩熱四個菜,寧俊琦站起身,舉起了酒杯:“今天,我們給玉娜踐行,到場的都是好朋友。只是窮鄉僻壤、環境簡陋,請省城來的大記者多多包涵。”
“哎呀,酸死了,別拽詞了,好好說話。”歐陽玉娜打了寧俊琦的手一下,嘻嘻一笑,道,“咱倆玩了這麼多年了,你再這麼整酸詞,還怎麼讓我吃飯。”
寧俊琦卻假裝繃着臉說道:“你是省報大記者,我不整兩句的話,你該說我們鄉下土豹子沒文化了。既然歐陽記者體恤我們這些山野小民,那我就不整虛的啦。來,整一個。”說完,哈哈笑了起來,率先和歐陽玉娜碰了杯。
歐陽玉娜也站了起來,楚天齊和劉文韜也站了起來。大家共同碰杯,五錢一杯的白酒一飲而盡。
楚天齊趕忙拿起酒瓶給大家把酒杯滿上。
“我提議啊,以後喝酒誰也別站起來了,不用那麼虛套,再說了也麻煩。”歐陽玉娜說道,“另外呢,倒酒的任務就交給楚天齊了,誰讓她年紀最小呢。”
“好。”大家齊聲響應,這個大家不包括楚天齊。
“我有意見,我有意見。”楚天齊舉手說道,“讓我倒酒沒問題,可是憑什麼就說我最小呀?都報報年齡,說不準有更小的呢?”
“難道不是你最小嗎?你比俊琦小,我和俊琦同歲,當然還是你最小了。”歐陽玉娜說道,接着臉上掛滿了微笑,而且笑容越來越濃,“小兄弟,你不知道不能隨便問女孩的年齡嗎?再說了,你做爲一個下屬,打聽你的女領導年齡,是不是圖謀不軌呀?”
“行了,行了,你就是會狡辯。”楚天齊紅着臉說道,“倒酒就倒酒,哪有那麼多歪理呢。”
“哎喲,你怎麼掐我?”歐陽玉娜衝着寧俊琦嚷道。等她看到劉文韜和郝曉燕強憋着的笑容時,才反應過來、衝着寧俊琦一吐舌頭,哈哈笑了起來。
說笑過後,寧俊琦又提了兩杯酒,然後大家互相敬了起來。因爲今天是以朋友身份舉行的踐行酒,說話相對隨便,酒也就喝的很盡興。
因爲歐陽玉娜是今天的主角,自然大家都紛紛向她敬酒。一開始她都來者不拒,喝過幾杯後,她才意識到這樣喝的話肯定要醉。經過協商,以百分之六十的贊成票達成一致意見,男人一口一干杯,女人兩口一干杯。
菜已上滿桌子,酒也喝的非常痛快。
劉文韜在五人當中年齡最大,沒人硬勸他的酒。楚天齊就不一樣了,三個女人都以姐的身份勸他。“好漢架不住人多”,他已經喝的有點上頭了。
……
就在大家喝的氣氛正濃的時候,門簾一挑,一人走了進來。大家先是一楞,然後才反應過來,紛紛打着招呼,並張羅着讓座。
進來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鄉書記黃敬祖。他怎麼也在這裡?這是衆人心中都有的疑問。
“歐陽記者,歡迎歡迎。歡迎省報大記者來青牛峪指導工作,這是對我們鄉工作的最大支持。我先敬你一杯。”黃敬祖滿面含笑,拿起旁邊盛酒的杯子,和歐陽玉娜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謝謝黃書記。”歐陽玉娜說完,也乾了杯中酒。
然後黃敬祖又敬了歐陽玉娜第二杯和第三杯,以表示對歐陽玉娜的感謝,並祝願她工作更上層樓。
這時,所有人都把杯中酒倒滿,也給黃敬祖滿上了酒,準備響應書記共飲一杯的號召。
和衆人想象的完全不一樣,黃敬祖沒有舉起酒杯,而是對着寧俊琦道:“寧鄉長,你代表鄉里好好招待歐陽記者,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他又轉向歐陽玉娜:“歐陽記者,我先告辭了,再見。”
“再見。”歐陽玉娜禮貌的和黃敬祖握了手。
就在黃敬祖轉身的瞬間,迅速把目光投向了楚天齊。已經喝的有些頭暈的楚天齊,心中就是一震,他又看到了黃敬祖臉上那熟悉的笑容。
黃敬祖自從進到屋裡,就沒有正眼瞧自己。楚天齊本以爲他今天會一直無視自己,直到離去。誰曾想,就在離去的一瞬間,黃敬祖又笑了,而且還是那意味深長的笑容,那讓他倍感壓力的笑容。
“楚天齊,你傻了?”歐陽玉娜看着發呆的楚天齊,問道,“你怎麼了?”
“沒怎麼,沒怎麼。”楚天齊回過神來,趕忙應道。
對於黃敬祖沒有按常規敬衆人的酒,其他人雖然覺得有些意外,可也沒有像楚天齊這樣失態的。他們都沒有看到黃敬祖那特殊的笑容,即使看到了,也不一定會有楚天齊那樣的感覺吧。
黃敬祖走了,大家喝酒的興致明顯都差了一些。但楚天齊卻不一樣,不但來者不拒,反而是主動出擊,杯杯見底。
楚天齊醉了。
……
楚天齊睜開眼睛,四周一片漆黑,頭疼的厲害。過了一會兒,他才大致看清了屋內的景物,原來是在自己的辦公室兼臥室。
嗓子很疼,渴的要命,他伸手拉着牀邊燈繩打開了電燈。暗夜中忽然出現的強光,讓楚天齊一下子很不適應,又急忙閉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睜開眼睛,準備起牀找水喝的時候,赫然發現牀邊椅子上,自己的不鏽鋼水杯正放在上面。
他坐起來才發現,自己只是脫了外套,是穿着毛衣毛褲睡的。從椅子上拿過水杯,擰開蓋子,杯裡面的水還很熱。他小口喝了幾口,嗓子好受多了。看看手錶,已經快凌晨一點了,他晃了晃還在生疼的頭,重新脫了衣服 ,又躺了下來。他熄滅燈光,眼望着屋頂,卻怎麼也睡不着了。
昨天自己喝醉了。這是他想到的第一件事。
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是誰送回來的?他攪盡腦汁想了很久,只依晰想起了喝酒時的幾個場景,想起了黃敬祖去包間敬酒了,還有……好像自己在一個地方說話了,有人勸他。再詳細情況就一點也想不起來了。
……
鄉長辦公室套間裡屋。
“俊琦,你睡了嗎?”
“我早就睡着了。”
“騙人,我聽着你一直在翻身。”
“你不一直也沒睡嗎?有心事?”
歐陽玉娜嘆了口氣:“哎,也沒什麼。我就在想,楚天齊今天是怎麼了?爲什麼會喝醉酒?還有他說的那些話都是什麼意思?”
寧俊琦伸手打開了牀頭檯燈,把身子側向歐陽玉娜躺的那邊,說道:“我一開始也不明白他爲什麼會醉,就是他說的那些話我也不是全明白。現在我想清楚了,我先向你說一件事吧。二十來天前……”
寧俊琦向歐陽玉娜講述了鄉里年終總結會上發生的事,從一開始黃敬祖大談鄉里取得的成績以及給自己和楚天齊“戴高帽”,講到黃敬祖忽然提出跨躍式發展。從黃敬祖對楚天齊的話斷章取義、偷樑換柱,講到黃敬祖強行引出全面種植西芹提議。從王曉英、蔣野帶頭表態發言支持,講到黃敬祖讓自己談全面種植西芹工作安排。
從自己表態不同意,講到黃敬祖逼*迫楚天齊向自己做說明。從楚天齊也表態不同意,講到黃敬祖利用所謂的民意綁架民*。從自己要求要主任記錄自己和楚天齊的態度,到王曉英、蔣野給黃敬祖“捧臭腳”鼓吹。從黃敬祖對楚天齊挖苦、刺激、鈍刀折磨,講到自己果斷出手。從自己和楚天齊聯手反擊,講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終黃敬祖被石頭砸了腳。而砸到黃敬祖的,正是黃敬祖搬起來用以砸倒自己和楚天齊的石頭,這石頭就是所謂的民意。
隨着寧俊琦的敘述,歐陽玉娜的心情也是一忽緊張,一忽擔心,一忽又高興,充滿了跌宕起伏。
“那就是說,黃敬祖肯定已經準備對楚天齊下手了。即使那樣,楚天齊也不應該緊張到那種程度呀,黃敬祖可是隻到飯館露了一面,他就心情低落,把自己喝醉了?”歐陽玉娜覺得很難理解。
“不只是這樣,你沒聽他說嗎?這二十多天裡,黃敬祖沒有對他說一句話,而只是對他笑。你想想,領導見面不說話光是笑,而且是意味深長的笑,能不恐怖嗎?”寧俊琦繼續解答着疑問。
“那他就怕成那樣?看上去還瘦了好多?昨天更是喝得狼狽不堪。”歐陽玉娜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玉娜,你錯了。他那不是怕,而是愛。”寧俊琦嚴肅的說道。
“愛?沒搞錯吧?”歐陽玉娜更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