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後
“中央氣象臺預計,未來三天中東部地區將持續降溫,部分地區將有暴雪天氣…….”
支楚月把碗筷端出來的時候支有云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播到天氣預報部分,支楚月頓了頓,不由得看了看外面墨色的天,籠罩下來,把人間蓋得少了幾分生氣。
冬天居然又要來了。
支楚月不動聲色地斂了斂眸,隨即喊支有云:“吃飯了。”
“好咧。”支有云歡快地回着他,腿不太利索地撐着地,慢悠悠地望餐桌靠,“讓我看看今天晚上吃什麼。”
支楚月看了眼他的腿:“晚上還痛嗎?”
“不痛了。”支有云面前沒有碗,就着筷子不客氣地吃了起來,“比前幾天好多了。”
支楚月嗯了一聲,盛了一碗玉米排骨湯放到他面前,又給自己盛了一碗,小口地喝了起來。
從N市回到南城已經一週有餘了,當時支楚月還猶豫要不要辭職,她在N大畢業後就入了當時N市的紅圈律所,摸爬滾打攢了不少錢,正巧有幾位N大的摯友回南城開了律所,邀請她一塊當合夥人。
她一方面是因爲手頭上有了些錢,另一方面是因爲支有云也老了,當年自己孤身一人來了千里之外的N大唸書,最捨不得的就是支有云,嘴上不說心裡卻盼着她回去。
只可惜路途遙遠,她一年也就回一兩次家裡。
直到一週前,凌晨有人給她打電話,支有云從家裡的樓梯摔了下來,這才讓支楚月鐵了心辭職回了家。
子欲養而親不待。
支楚月最害怕發生這樣的事情,積攢的人脈消失了可以重新再來,可是支有云是支楚月這二十幾年來的人生支撐,她狠不下心。
支楚月想起了什麼,開口說道:“對了,爸,我給你轉點錢,明天你出去和你那些朋友聚一聚,你都待在家裡一週多了,要悶壞了。”
支有云擡起頭,一臉迷惑:“?”
“好吧,是我朋友要來我家,我們不是搬了新家嗎,她們想來看看,你在這不太合適。”
“我怎麼不合適了?”
“哎呀。”支楚月有些悶了,“你一個老頭子,你在這我們都不好意思說話了。”
支有云瞪了她一眼,這纔不情不願地講:“那好吧。”
過了一會,支有云擡眼小心謹慎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還有些虛:“這會是真的不回N市了吧?”
“說什麼呢。說了我辭職了,我都在南城的律所安定下來了。”
支有云得到了令他滿意的答案,嘴上不說,但是臉上的淺淺的灰霾都掃空了,整個人明亮得很。
支楚月看着他,整顆心又熱騰起來。
第二天晚上支有云很聽話地出門了,出門前還不忘叮囑她:“別玩太大,隔壁還住着人呢。”
支楚月點頭如搗蒜:“知道了。”
送支有云出門,看着他上了車支楚月才搭着電梯上樓,電梯打開的瞬間,她低頭走出去,肩膀擦過一個人,望着電梯裡去了,支楚月不由得擡頭,想往身後看過去。
又覺得那模樣太奇怪,乾脆算了。
應該是住在隔壁的。支楚月悶悶地想,那一低頭讓她只看見了那人筆直西褲下裹着一雙細長的腿,身上有種淺淺的香氣,還挺好聞的。
支楚月前腳剛入門,後腳秦芯音就帶着周婉晴上來了。
支楚月打開門還有些驚訝:“怎麼這麼快?我還以爲你們還要十幾分鍾呢。”
秦芯音和周婉晴互相看了一眼,突然問:“你這隔壁住着誰啊?”
“什麼誰?”支楚月給她們讓出位置,從入門的鞋櫃給她們拿了兩雙拖鞋,放在地上,“不知道,還沒見過呢。我爸讓我打個招呼,我也沒空,就算了。”
“哦。嚇我一跳。”
秦芯音舒了口氣,又怕支楚月問什麼,趕緊推着她進門去了。
周婉晴眼下一片烏青,嚇得支楚月趕緊拿了個熱雞蛋給她敷着。
周婉晴一進門就沒什麼形象地倒在沙發上:“累死了,跑現場幾天沒睡好了,我先睡一會,你們弄好了喊我起來。”
周婉晴倒是不客氣:“我就不幫忙了。”
支楚月嘀咕着:“怎麼那麼忙?”
秦芯音正站在廚房洗手檯前整理食材:“當新聞記者不就是這樣?沒幾個錢倒是把自己累死了。”
千金大小姐此時此刻正在與密封好的食材作鬥爭,支楚月看了半響,她都沒把袋子打開,不由得用肩膀撞了撞她:“得了,大小姐,一邊去,我來弄就好了。”
“什麼啊。”秦芯音悶悶不樂地講,“我也可以的。”
過了一會,她手都紅了,還沒把袋子打開,支楚月無語了:“一邊去,我來弄。”
秦芯音認輸了,站一邊去:“好吧。”
她站在一邊仔細端詳着支楚月,視線掃了她一圈,這眼神實在是太明顯,支楚月不由得不自在起來:“幹什麼?”
“哎。”秦芯音嘆了口氣,“好久沒見你了,就想你唄。”
“你當時高中畢業突然消失了那麼久……”
秦芯音也是被眼前溫馨的畫面迷惑了,腦子居然不清醒地提起以前的事情來,支楚月的手一頓,撕開袋子倒着丸子的手險些不穩,打翻盤子來。
氣氛忽然變得如履薄冰起來。
兩人淺淺地呼吸着,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半響,才聽見支楚月無所謂的語氣:“對啊,我忽然就消失了,太混蛋了。”
“那你看個夠吧,反正我接下來也不走了,就待在南城了。”
秦芯音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知道了。我不搗亂了,我去看電視好了。”
支楚月點了點頭:“遙控器在櫃子下面。”
最近天氣變冷了,支楚月沒打算做什麼菜,把食材處理了一下,端上飯桌,中間放了個電磁爐,用來打火鍋的,她把熬好的湯放到電磁爐上,還熱騰騰地冒着煙。
支楚月又把碗筷都拿出來,調了幾碗醬料,這才喊秦芯音和周婉晴:“吃飯了。”
周婉晴睡得正香,差點不願意起來了,秦芯音拉着她,把她摁在座位上,聞着那一陣陣的香氣,周婉晴才捨得睜開眼睛。
支楚月也坐下來了:“沒什麼可以招待的了,大家將就着吃。”
周婉晴打了個哈欠:“夠了夠了,夠吃了。”
秦芯音樂滋滋地下着丸子:“我最喜歡吃火鍋了。”
熱氣氤氳起來,朦朧了三人間的距離,支楚月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啤酒,幾個人一邊說着這些年的事情一邊一杯一杯地喝着,喝到最後支楚月都不太清醒了。
唯一酒量好點的周婉晴還挺得住,出門前拉着秦芯音:“算了,你回去吧,我們兩個打車回去。”
支楚月點了點頭:“路上小心。”
她頭腦暈脹脹地停在門口看着周婉晴扶着秦芯音出去,一陣陣冷風吹過,支楚月只穿着單薄的白色長袖,冷得鈍鈍的頭腦清醒了不少。
下一秒,就被無窮無盡的悲傷籠罩,它像一張看不見的網,在寒夜裡,在熱氣消散的瞬間攏住她,她要痛得呼吸不了了。
六年了。
她離開林哲居然已經六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