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下午的陽光是暖暖地,卻驅不散冬日裡那長期盤踞的寒冷,支楚月抖了抖,她出門走得太急,壓根沒來得及好好穿衣服,這會開始冷了。
她哭過,鼻腔還殘留着哭醞釀的苦酸。
“不公平又能怎麼樣?”支楚月頓了頓,露出不太明朗的笑,“我知道不公平,我只是在和我自己鬧彆扭,我在氣我自己。”
秦芯音低下頭去,沒有再講話。
兩人心裡都窩着心事,也沒有辦法把心全掏空了讓彼此看得一清二楚。
支楚月微微嘆了口氣,很輕,剛落下,秦芯音水霧霧的眼睛就往上來,啞着聲音喊:“楚月,後天我生日會,你來好嗎?”
不知道怎麼地,支楚月從她的眼裡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新的涌出的衝動,她微微動了動,斂了斂眸。
她在秦芯音的眼裡,又看到了噴發的無可抑制的生命力。
於是,她點了點頭,有種苦盡甘來的欣慰:“嗯,好呀。”
支楚月先前不知道秦芯音的生日落在一年的最後,她有些疏忽大意,沒有問秦芯音,也來不及給秦芯音準備什麼禮物了。
支楚月答應下來之後又有些後悔,想來首富女兒的生日會必定很隆重,雖然她和秦芯音一起玩時心裡不會有不舒服的感覺,大概是因爲秦芯音的體貼,讓她一下子忘了橫在兩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她嘆了口氣,拿着手頭不多的錢跑了南城的一些禮物店,都沒有挑到喜歡的可以送得出手的禮物。兜兜轉轉不知道怎麼又回到了昨天的那個店鋪。
夕陽西下,落日餘光傾斜落入小巷,分了一大半給小店,給小店鋪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橘黃色的濾鏡,櫥窗上貼着紅色貼紙印着手工手鍊、項鍊,玻璃窗也折射出剔透的光澤來。
支楚月站在櫥窗旁,臉龐落在光澤裡,柔柔地卻看不清眼裡的情緒,一動不動地看着掛在櫥窗邊的漂亮吊墜和低下鋪開的銀子打下的貝殼項鍊。
老爺子戴着老花鏡慢慢悠悠地走過來,鏡片後那雙眼睛擡起來看着她,但是沒有和她搭話,而是直直地路過支楚月,在櫥窗前擺着的木凳子上坐下了。
他擡了擡眼鏡,然後開始擺弄手裡的鏈子,支楚月穩了穩神,開口問:“這個項鍊,賣不賣?”
老爺子頭也不擡,帶着一股傲氣:“不賣。”
語氣也冷冰冰的。
大概是昨天那段不愉快,讓老爺子心裡對她有了隔閡,先前不是還挺歡迎客人的嗎?支楚月不由得想,這老爺子脾氣也是真的怪。
“爲什麼不賣?”支楚月定住了,此時此刻她的心都被這個項鍊牽着,有了一股很難得的少見的衝動,很想把它歸爲己有,“是因爲很貴嗎?”
支楚月憐愛地盯着橘光下的那根像是閃閃發亮的項鍊,語氣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可惜與遺憾:“真的不賣嗎?我可以攢錢的。”
老爺子這才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像是確認她臉上的遺憾是否是真的,只幾秒又低下頭去,一邊擺弄一邊回答她,語氣倒是比先前的軟了不少:“不賣。”
“人家辛辛苦苦讓我定製的,怎麼能賣給你?”
支楚月一愣,聽完這個解釋反而不難受了,雖然還是想要,但是總歸沒有很遺憾的心情了,她目光在項鍊上流連,半響,移開目光:“真好。那我就不買了。”
老爺子嗤笑起來:“倒是放棄得很快。”
支楚月心裡還是明白的,別人的心意哪有搶奪的心理,她笑了笑:“算了,不是我的就不勉強了。”
她走進店裡,忽然想起上次來過時看見的那條鯨魚手鍊,想問老爺子,但是看見他認真的樣子,還是不好意思打擾,自己在店裡轉了一圈,沒找到那條令她牽掛的手鍊,反倒是看上了另外一條手鍊。
顏色很純粹,中間墜着小小的銀子,落下來倒像是音符,在屋裡暖黃的燈光籠罩下,在玻璃窗裡也細微地閃着晶瑩剔透的光澤。
支楚月一下就看上了,她默唸着,芯音,音符。
於是她就用她的零花錢買下了,意外的是價格並不貴,支楚月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覺自己都撿到了寶。
老爺子只告訴她,好的材料成就好的工藝品,但是好的手藝也可以成就材料。
讓它昇華,讓它變得不再普通。
她差點沒忍住反駁他:“那爲什麼又要數落他們用貝殼做項鍊的主意。”
想到這,又不免想到林哲,她偏了偏頭,算了,乾脆不提了。
支楚月心情不錯,買好了禮物,飄飄浮浮的心也定了一大半,只是晚上難以入眠,拿起手機看着通訊界面空空地,林哲的名字又變得格外顯眼。
她又難受了,心尖都泛着酸,輾轉反側,一會怪自己,一會怪林哲,如果真的喜歡自己,爲什麼不再走多一步。
最後她難熬睡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夢裡還在擔憂,這一步,是不是就永遠走不出去了。
去秦芯音的生日會總不能給她丟臉,支楚月硬着頭皮把自己很少穿的奶黃色連衣裙翻出來,只到膝蓋,露出她纖長而直的小腿來,她套了襪褲,又穿上軟糯糯的白色毛衣,難得給自己梳了個公主頭,一個蹩腳的公主頭。
但是倒也不難看,她的眉目清秀,隨便弄弄都不至於是灰頭土臉的,而是清新秀麗的。
支楚月看着鏡子裡抹上淡粉口紅的自己,五官端正,嘴脣潤而紅,杏眼柔柔地,毫無攻擊性。
可她怎麼看怎麼變扭。
她大概還是不習慣這樣的自己,眉宇間淡淡浮着的灰霾苦楚被掃去,變得明媚生動起來。
但她最後還是硬着頭皮就這身裝扮出了門。
秦芯音訂的包間很大,離支楚月家倒是不遠,她一出門就後悔了,冷風直刮,她的鼻子都要被吹出流涕的感覺來,她低了低頭,快步走到了會所。
支楚月只跟他們說來參加秦芯音的生日會,就有人體貼地領着她拐了幾個彎,最後來到了最裡面的隱蔽的房間。
是個很大的包間,一打開門,一股酒香混雜着各種香水的氣息撲過來,支楚月險些沒忍住要打噴嚏,手就被人抓住了,支楚月一低頭看,是秦芯音。
她化了妝,眉毛被修得很漂亮,樣子是被精心打扮過的,頭髮梳成辮子再被挽到耳後,帶着幾個素白的蝴蝶結,確實像個可愛靈動的小公主。
“楚月,你來了。”
秦芯音牽住支楚月,把她往中間的位置帶,她被安置在了秦芯音旁邊的位置,秦芯音的左邊她上次王鈺星生日會見過的溫婉美人,她正皺着眉頭處理信息,見秦芯音帶人過來了,衝她看了一眼。
沒有什麼情緒的一眼,大概是因爲她是秦芯音親自帶過來的,纔會掃她一眼。
支楚月有些侷促不安。
屋裡的人都是秦芯音的朋友,男生也有女生也有,不過都是很有分寸地坐成兩撥,一撥坐在右邊一撥坐在左邊,女生都落在了秦芯音的左邊。
“婉晴,這是我在市初的朋友,支楚月。”秦芯音拉了拉那位名叫婉晴的女生,女生落落大方地擡眼望過來。
她點了點頭,露出清淺的笑來:“你好,我是周婉晴。”
支楚月有些緊張:“你好,我是支楚月。”
她依舊笑着:“嗯,我聽音音提起過,謝謝你在市初對她的照顧。”
支楚月侷促地擺了擺手:“沒有啦,芯音也很照顧我。”
周婉晴的行爲動作都太自然,相比之下支楚月是真的有些放不開了,她偏了偏頭,在忽然沉默的氣氛裡失落下來,熱騰騰的心一下澆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