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慶,我和宋稔新都要去表演哦。”他一講出來又覺得有些羞澀,語氣像是在刻意邀功,微微上揚,溢滿了愉快、扭捏甚至是緊張。
他微微低下頭,去看支楚月亮在光裡的半張臉,舒展的笑容在臉上平和地待着,他聽見她時常冷靜的聲音也露出一點興奮的尾音:“真的?”
他點了點頭,急不可耐地問:“那你快告訴我。你的秘密是什麼。”
支楚月臉上顯出那種很爲難的表情,欲言又止。
林哲一催她,她又是難爲情又是想笑,忍住的笑容露出馬腳,她低下頭笑得睫毛都顫動起來。
“林哲,對不起。”
“?”
“我的秘密就是其實我不知道。”
林哲頓悟:“支楚月,你又在套我話。”
支楚月不解地皺起眉頭看他:“什麼叫又?”
她豎起一根手指,鄭重其事地宣佈:“這是第一次。”
林哲想了想,眉頭都思索起來,晦入陰影的輪廓利落可見,帶着少年氣格外生動清明:“我覺得不是第一次吧。“
“你肯定不止這一次。”
支楚月咬定了不鬆口:“就是這一次。”
林哲妥協了,看了她一眼,見她認真地板着一張臉和他計算着回憶,語氣也鬆下來:“好吧,那就是第一次。”
支楚月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臨近十月底,校慶的節目排練也變得緊湊,林哲和宋稔新的吃飯時間也被分解割裂,四個人湊不到一塊吃飯,支楚月自然不可能和許知遠一起,只好去找秦芯音。
秦芯音最近心情低落得很,支楚月走過去時她正趴在桌子上無精打采地。
“怎麼了?去吃飯嗎?”
“不去。”秦芯音的聲音像泡在缸裡,透着遠,“我最近煩得很。”
支楚月又問:“煩什麼?”
其實心裡大概猜到了,不過是蘇樂的事情,但大概是那件事情她是猜不出來的,只好拍了拍她肩膀,安慰她:“你要是煩,就去和他說清楚。”
秦芯音一下來精神氣兒了:“你又知道啦?”
“你太明顯了。”支楚月點了點她腦門,淺淺地笑着,“好了,我去吃飯了。”
支楚月沒想到又一次遇到那位奇怪的男生是在那麼尷尬的場面,她在食堂裡收拾好碗筷,端着盤子走着時,不知道是怎麼了,一瞬間她摔得人仰馬翻,碗筷飛起又落下,在食堂發出響亮的一聲。
她摔在地上,手感覺鈍鈍地痛,密密麻麻地順着手臂往上攀升直入大腦。
一邊是尷尬,一邊是疼痛,她想先儘快站起來,一擡頭伸入一截手,手指細長,沒有贅肉,緊緻地攀在手骨上,手確實很漂亮。
但是支楚月想的卻不是這個,而是這樣的一雙手怎麼會向她伸過來。
她沒有理會,一個人站了起來,以前這樣的痛苦試過百次,她沒有那麼脆弱。但是那一瞬間,她不得不承認,她緊繃的絃斷了,前所未有的委屈和難過盤旋在她心頭。
那一瞬間,她想的是,如果宋稔新許知遠和林哲他們在,她也許不會摔倒,也不會這麼狼狽。
男生收回了手,卻和她一樣蹲下來,把撿到的碗輕輕放入她的盤子裡,支楚月這才發現那雙總是潤着柔的眼睛以及眼睛的主人——是上次在樓梯處拉過她的男生。
她的語氣冷下來:“謝謝。”
前段時間他和那位長得有些兇的女生站在一起看起來不像是普通同學,那個女生的眼神暗示支楚月,她不是好惹的。
支楚月自然不會傻到和她在乎的人多相處,她只說了句謝謝,就端着飯盤放好,快步走出了飯堂。
身後響起急切的腳步聲,那位男生追上來,喊着她:“同學。等等。”
支楚月越走越快,快到腳步不再是走着而是跑着,她跑起來,耳後的頭髮順着風的方向落下來,險些蓋住她的眼睛。
她撥開頭髮,卻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位男生已經落到了她面前,帶着未勻好的氣息:“同學,你也走得太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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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一隻手,攤開,手心靜靜地躺着銀白色的手鍊:“你的東西掉了。”
支楚月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腕,常年戴着的那條手鍊居然裂開了,自己沒有留意到,這時她心裡流出一絲悵然,伸出手拿回那條手鍊。
默不作聲地,只是靜靜地看着那條手鍊,手腹擦過那條手鍊,凸起的設計像小刺掠過平滑的手指,她嘆了口氣。
居然裂開了。
支楚月已經不記得這條手鍊什麼時候陪在自己身邊的了,平時她也很少留意,對這條手鍊說不上多喜歡,但是也一下子接受不了它裂開的事實。
“謝謝。”支楚月握緊手,擡起頭,午後的陽光洋洋灑灑地入她眼,她的眼睛都眯起來。
男生已經平復氣息,指了指她的手:“你的手鍊?”
“嗯?”支楚月回過神,輕飄飄地說,“壞了所以纔會掉。”
“我可以幫你修修?”他試探性地問出口。
支楚月有一瞬間地愣住,因爲腦海裡的記憶碎片以及長久以來某些陰影的影響,她僵硬地開口:“不用了。謝謝你。”
說着就把手鍊放在口袋裡,轉身離開了。
身後的男生柔和的笑容收起,笑着的眼睛底下卻是冰冷桀驁,身側響起腳步聲,女孩抱着胸站在他旁邊。
“宋引然,你記得我們的約定吧?”她的視線順着男生的眼神去,只看見一個纖細的背影。
宋引然自嘲地勾起一縷笑,眼底愈冷:“王鈺星,你不是一直知道我要幹什麼嗎?”
女生退後了一步,躲開男生的眼神:“我怕你忘了,我提醒你,你要是幹不好,那我們是沒有可能的。”
“嗯。”宋引然擡了擡下巴,嘴角的弧度落下去,眼神鍍上一層冰,“那希望你能遵守承諾。”
女生甩了甩手,只留下一句話:“你做到我們再說吧。”
支楚月回家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感覺手腕空空,好幾次她伸出手,轉了幾次手腕,又不自在地把它拽回口袋裡。
林哲看見了,有些迷惑地問:“你的手鍊呢?今天怎麼不戴?”
支楚月嘆了口氣,眉眼都染上了悵然,甚至有些委屈:“今天把它摔斷了。”
半響又覺得不捨,開口感嘆:“怎麼摔一下就碎了呀。我戴了好幾年了。”她摸了摸自己手腕處,彷彿手鍊也在上面烙上了它的痕跡。
“啥呀?怎麼摔了?”
“就摔了,吃完飯收拾東西的時候。”她的語氣都軟下來,像被糊上了糖衣,她笑了笑,“有點丟人。”
“覺得丟人,不覺得疼?”林哲看着她笑意盈滿的眼窩,也跟着笑起來,語氣是他沒察覺到的柔軟,帶着繾綣,掃在尾音上。
“不疼呀,就是丟人。感覺好多人看着我,我有點害怕。”支楚月慢吞吞地講着,和他講着又覺得沒什麼,好像這都是一些很小的小事。
什麼尷尬、丟人、害怕的情緒都可以像潺潺溪流,不停息地流向遠處。
她皺了皺眉頭:“有個男生說他可以修,但是我沒有答應,因爲我覺得他好奇怪。”
“爲什麼?”
“他之前看着我笑得好奇怪,我不喜歡他,而且我覺得每次他出現我都沒有什麼好事,雖然我只見過他三次。”
林哲看過來:“哪三次?什麼時候?”
“就你不在的時候。”
“這也太巧了。”林哲感嘆了一句,又問她,“要是覺得很奇怪就不理他了。”
“嗯,我不喜歡他。”支楚月點了點頭,言語難得帶上了鮮明的感情色彩。
林哲偏了偏頭,昏黃燈光暈開在髮絲,染得半邊臉頰也發柔,他擡起手拍了拍支楚月的頭,語氣很沉,像在叮囑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嗯,不喜歡就別管他了。”
支楚月擡起眼皮,只見那雙清柔的眼睛帶着關切,真真假假敲得她心跳得如同在冬日裡響徹天邊的雷,長長的睫毛一顫,翳出一片溫柔的影子。
“嗯。知道了。”
支楚月乖乖低着頭,任由那雙手在她心動的輻射範圍活動。
“對了,你週末帶着手鍊,我帶你去修手鍊去。”林哲有些臭屁,“這地方我可熟了,你跟着我就對了。”
支楚月有些懷疑:“真的?”
“對啊,我真的很熟,我從小在這長大,信我。”林哲昂起頭,甩了甩頭髮,“帶你去修好,比那個男生靠譜。”
“你別看那男生那麼好心,說不定是騙你的,也就你那麼單純,像你這樣被騙了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啊。”林哲頓了頓,回過神來,“支楚月,你剛剛笑什麼?”
支楚月收起笑:“我沒笑啊。”
“你笑了。你不信我?”
“我信啊。”
林哲和支楚月講話,感覺和一團棉花說話,塞上一拳,也是軟綿綿地,讓人感覺不到實感。
支楚月立正站好,一臉正經地宣佈:“好,我信你了。那我週末去找你。”
林哲這才滿意了,一瞬間又忘記了剛剛的情緒,笑起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