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木,你難道猜不出是個什麼字麼?”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芸兒微微一驚,“是個休字!”
“萬事皆休,他們四個是打定了主意不理世事,所以這棵倒在路中央的大樹,是提醒所有乘車騎馬慕名而來的人罷休歸去。”朝暉開口解釋道:“只可惜我們雖然看見了主人的逐客令,恐怕也只好視若不見了。”
“既然好不容易來了,自然沒有就這樣空手回去的時候。車馬不可前行,就步行上去吧。”我也笑了起來,這一點挫折實在算不得什麼。
“姑娘,商山可不比官道,越往上山路就越難走,而且這地方似乎是給人做了封地的,等閒沒有人會上去。山上也不知道究竟有什麼東西,姑娘要是非要上山,萬一出了什麼意外,小的回去可怎麼交代!”
“山路崎嶇難行,但終究還是會走上去。你就在這裡等我們吧,最遲黃昏的時候,我自然會下山。”我擡腿跨過了那棵樹,只看見前路的確崎嶇難行。大概這幾個人選擇在商山隱居的時候,就未曾想過會有下山的那一天吧。
“姑娘難道真的準備一步步走上去麼,山路蜿蜒,恐怕……”成民原本一直默不作聲,此刻也終於忍不住開口勸阻道。他並不知道我是爲了什麼前來此地,然而終究有些擔憂。
我搖了搖頭,“既然前來拜訪,就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頓了頓,我才繼續說道:“你不曾看見我用繩索拉着車廂的時候,若是你看見了,必定不會再見我看做是嬌滴滴的的貴家女子。”
成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一時間有些發愣,倒是朝暉目光一閃,“姑娘肩膀的傷,已經好了麼?”
“差不多了,我當日受傷,那個大夫說可能會留下傷疤,不過這幾日看着,似乎並沒有什麼大礙。”我徐徐說道,可見許多東西,誤以爲會天長地久,但是慢慢也就好起來了,連一個傷疤都不會留下來。
芸兒也笑了起來:“姑娘這樣的美人兒,恐怕就連上天都不忍損毀,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雕琢出來的美人,怎麼能讓她留疤呢。”
“油嘴滑舌。”我微微瞪了她一眼,片刻後才笑了起來,也沒有繼續再說下去。倒是芸兒又和朝暉說起話來,絮絮叨叨,似乎是在問朝暉一人獨住,衣食住行怎麼辦?
朝暉自己父母早亡,一直都是獨自居住,想必都應付得來。我並沒有仔細去聽,山風呼嘯過耳,總讓人覺得無限感慨。
四周樹木蔥蔥郁郁,唯有幾聲鳥啼清脆,卻越發襯得商山寂寂。
這樣的地方,忽然讓我想起石崇在崇德城外的山谷隱秘之地。那時還是夏日,草木蔥蘢,蝴蝶還扇動着翅膀,舉目所望,猶如世外桃源仙境。然而到底是細心雕琢,不及此地視線遼闊,畢竟佔山隱居,實在是一件讓我都忍不住羨慕的事情。
山路雖然崎嶇難行,然而走走停停,很快就到了半山腰。
我原本一馬當先走在前頭,此刻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片開闊之地,然而卻有幾塊一人高的石頭密密麻麻的堆疊在一塊兒,似乎可以從石頭的縫隙之中看見彼岸之景,然而一錯眼,似乎又覺得眼前的石頭似乎是無邊無際的。
“似乎,遇上一個考驗了。”朝暉看着那些石頭,嘴角微微一動。
“是乾坤陣法,這幾位先生隱居避世,但是天下慕名而來的人不知道多少,恐怕不勝煩擾,所以纔會在半山腰設置了石陣,以便讓人知難而退。”我微微朝前走了一步,伸手在石頭上一碰,觸感冰涼。
“會不會有什麼危險?”芸兒有些擔心的問道。
“應該不會,但如果不走這條路,恐怕就上不去了。別人一心隱居避世,只可惜我卻這樣不識趣,似乎是強人所難,不過縱然強人所難,也只好硬着頭皮上了。”我有些遲疑,然而並不想中途退縮。
“可是我並不曾學過奇門遁甲之術,此術偏門,沒有數年苦功不能入門,若非天資卓越之輩,十數年恐怕才所有成。”朝暉有些犯難,“既然是用來拒客的,恐怕不會輕易就被我們破陣。”
我們同時陷入了讓沉默,這些石頭看上去巍峨林立,倒是有幾分八卦陣的模樣。我雖然看過許多書,然而對兵書陣法,卻不是十分擅長。若真的是八卦陣,就要推算出生死門,否則便要一直困在此地不能出去。
但是那四人飽讀詩書,恐怕不會用這樣狠決的陣法。
如果我猜得沒錯,恐怕是個迷宮一樣的陣勢,讓人進去而出不來,時辰一到再移動陣法,自然就能將人放出來。這些世外高人,最喜歡便是這一套,自己不肯露面,所以事事都要弄一番玄虛。
然而再多抱怨,終究還是解決不了此事。我和朝暉都不通陣法,成民和芸兒也是一臉懵懂。
我抿了抿脣,舉目四望,一時間心中也有些悵然。原本信心滿滿二來,難道就要爲了一個陣法,讓後鎩羽而歸。至少,也要見這四位一面再說吧。
就在僵持不下的時候,我輕輕嘆了一口氣,“難道真的是有緣無分麼。”
然而就在衆人沉默的時候,附近卻忽然發出了簌簌的聲響,我回過頭去,原來是一隻兔子從灌木叢裡跑了出來,豎起前肢看着我們,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我心中微微一動,開口道:“成民,你能抓住那隻兔子麼?”
手中持劍的男子微微一愣,有些不太確定的問了一遍:“抓……那隻兔子?”
“抓得到麼?我倒是有個法子,雖然未必管用,但是勉強可以一試。只不過,要那隻兔子幫忙而已。”我自己都覺得這法子似乎有些異想天開,但比起鎩羽而歸,試試看,終究是沒有壞處。
“是。”他雖然一臉的困惑不解,但還是朝我點了點頭,很快整個人就消失不見了。
那隻兔子也十分敏捷,似乎察覺到了某種危險的訊號,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樹林之中。成民微微蹙眉,整個人也立刻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之中。
朝暉和芸兒雖然覺得奇怪,但依然一言不發,過了片刻之後,名成抓着那隻兔子的耳朵走了過來。我伸手接過來,嘴角有淡淡笑意,“這個石陣或許可以困得住人,但是未必連兔子也可以困住,如果我們跟着這隻兔子,或許可以它可以幫我找到出口呢?”
幾個人頓時面面相覷,半晌,朝暉才訥訥說道:“會不會……太兒戲了些?”
“我們兩個都不精奇門遁甲,要是進去,說不定要困到明天才能出去。但就這麼回去,我實在心有不甘。既然如此,爲何不試試看?”我挑眉說道。
“那麼……就但憑姑娘做主吧。”朝暉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可奈何的模樣。
我抱着那隻兔子走了進去,四周是石頭林立,不過才走了幾步而已,我回過頭看,只覺得前後左右似乎都是巨大石塊,雖然有微弱不同,然而真的放眼望去,卻像是被層層石林所包圍了似的。
我目光之中露出一抹讚歎,八卦術數,竟然神奇到了這個地步,也難怪當年三國爭霸,諸葛丞相八卦陣名動四方了。
我將懷中躁動不安的兔子從懷裡放下,它是野兔,並非被人馴養的家兔,此刻一從我手中掙脫出去,立刻就撒歡跑了起來。成民動作極快,一路跟着那隻兔子,朝暉便跟着成民,我們依次目光緊跟前面那個人,跌跌撞撞。我倒是覺得好笑,一羣人竟然靠一隻兔子來破陣,可見書到用時方恨少,若回去有機會,我一定將奇門遁甲的書全都翻看一遍。
不過看上去雖然無稽而荒謬,但是顯然相信這隻兔子,竟然是個不錯的選擇。我只覺得身側壓抑的場景陡然一鬆,似乎真的是打開了一扇門,從一個世界,跌入到了另一個世似的。
四周綠樹蔥蔥,還有一條潺潺小溪從山頂上蜿蜒而下。我們幾個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彼此眼中看出了淡淡的笑意。
那隻灰色的兔子此刻正在不遠處看着我們,一雙漆黑的眼睛轉個不停,此刻又蹦蹦跳跳的走遠了。
我終於忍不住朗聲笑起來,“不知道商山四皓知道我們是靠一隻兔子破了這個陣,他們會怎麼想?”
朝暉的嘴角也帶着笑意,“無論是如何破陣,只要能夠出來,就算是過關了吧。此刻不過是半山腰而已,還有一半的路要走呢。”
他心中也是震動的吧,商山四皓在天下讀書人心目中地位都極高,朝暉雖然出身卑微然而學識智慧,照我來看恐怕並不遜色旁人。在他心中,恐怕很難不尊崇這四人。
過了那個石門陣,後頭的路明顯就變得平坦了不少。我們徐徐向前,終於看見不遠處出現了幾間小小的平凡,偶爾還能聽見雞鳴犬吠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