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隆元年的時候,太祖皇帝趙匡胤做了一點微小的差事。
隋唐兩朝建了不少的運河,而這大運河的第一期工程,便是這通濟渠了,通濟渠自鄭州出黃河,沿路經過鴻溝、蒗蕩渠一直到盱眙境內的淮河,總共長至千里,後來開封以上的河段被稱爲汴水,開封以下的,便被叫作蔡河了。
那宋太祖做得事兒,就是在前人的基礎上導汴水入蔡,因爲在唐末的時候,蔡河便因爲黃河改道等各種原因堙廢,宋太祖開浚蔡河從開封至通許,沿河設置閘門、調節水量,一直通過扶溝、太康、宛丘等地,至此工程過後,蔡河水量大增,漕運暢通,曾經有着“舟楫相繼,商賈畢至,都下利之”的場面,後來女真南下,兩國交戰近二十年,這條河也就漸漸的失去了往日的熱鬧,連帶着通許……此地本已升置爲縣,名曰‘鹹平’,靖康之變過後,雖然名字還是不改,但實際上週圍大夥兒都只叫它爲通許鎮,而不稱爲鹹平縣了。
都知道開封有四渠,當年就是靠着這四渠,讓“京師周圍八十里,人口百餘萬”,後來杜充那廝妄圖以水代兵,阻止金人南下,竟然直接決河東流,讓黃河奪淮入海,從北入渤海變成了南入黃海,而從那以後,黃河主流變的越發的遷徙不定了起來,泗水、汴水或者渦水、潁水,看龍王爺的心情隨機挑選一條河入淮,或者同時分入幾支入淮,但不管是從哪裡入淮,對於沿途的百姓生計來說,都是一場巨大的災難。
如今蔡河幾乎是處於一個半荒廢的狀態了,自打宋太祖疏通了其開始,它爲大宋一直效力了近二百年的光景,都說是滄海桑田,遠遠的瞧着這河,劉邦還是回憶起了一些事情。
這裡就是鴻溝了,雖然它的模樣變了許多,名字也變成了蔡河,但它就是鴻溝,當年與項籍約定中分天下,割鴻溝以西者爲漢,鴻溝而東者爲楚……這地方再怎麼變,他到底還是認了出來。
當時在滎陽打了四年,楚軍士氣越來越旺,對漢軍非常不利,紀信因爲長得像自己,便建議自己開溜,他則假扮自己的模樣出城詐降,後來項羽發現上了當,便把紀信給燒了……再到後來,便是劃鴻溝爲界。
紀信到底是個好小子,只可惜死得稍微早了些。
劉邦就是這麼個人,他不是個矯情的人,可往往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時候,就會想到一些個莫名其妙的人來,想着他們已經死了,又想着他們活着時候的事情,想來想去,沒有喝酒,也把自個兒給想醉了。
就像是後來一統天下之後,大夥兒都把紀信給忘了,唯獨劉邦自個兒記着,便把他的家鄉從閬中給單獨拎了出來,御賜了個‘安漢’的名字。他不知道的是,唐朝以漢類比,唐武德四年的時候,唐高祖李淵特地把已經改名爲南充縣的安漢縣,將紀信的家鄉又給單拎了出來,新置了西充縣。
你看吧,這些個皇帝總是在蛛絲馬跡的細節上頭做些和傳承有關的事情,劉邦是不知道,知道的話,他只覺得自己那日在關王廟裡頭說的話更對了。
漢亡了嗎?
他大漢的將軍,照樣是大唐大隋大宋的將軍,他劉邦記得並且懷念的人,照樣是別的皇帝同樣記得而且懷念的人。
漢沒有亡。
這種感覺,在天亮之前,大軍已經到了通許的外圍,再有個十幾里路的功夫,就能到那通許的時候,變得更加的強烈了起來。
“一路過來,連個人影都瞧不見,這裡偏生立了座廟,也不知是拜的哪路山神。”
他們那麼多人,動靜那麼的大,金兵的斥候只要不是瞎子,現在早已經是把消息給傳了回去,反正都要到了,大夥兒趕了一夜的路,停下來休整休整,也是應該的。
而且他來到了故地想到了故人,現在正是緬懷的時候,稍微讓自己停一停,反而容易打起精神來。
聽見皇帝這麼說,邊上的人早已經是習慣了趙官家偶爾失去的常識,郭藥師難得有在他面前賣弄的時候,笑道:
“您倒真是不食人間煙火了,連城隍爺的廟也認不得。”
城隍兩個字劉邦當然知道,已經裡頭就有卦辭說‘城復於隍,勿用師’,這城是城牆,隍的話則是城塹,兩個字連起來,相當於是護城河的意思了。
這蔡河邊上立了座城隍廟,倒也說得過去,劉邦哼了一聲,直接大步邁了進去。
這裡頭不知道有多久沒人來過了,蛛網結得到處都是,瞅着上方那個戴着四方帽的神像,問道:
“這便是那城隍神了?可有個名姓?”城隍神和山神土地是差不多的,光是有宋一朝,有廟額有封舉的城隍神就有十幾個之多,他們各種身份都有,皇帝這麼一問,辛次膺便趁着破曉的光打量起了廟中的匾額了起來。
“忠祐安漢公……當是紀王爺了。”
“紀王爺?”
“便是紀信了。”
劉邦頓了頓,盯着上方的神像端視了許久,終於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大早上的,又是在這廟裡頭,若不是他是皇帝,這笑聲被旁人聽了去,難免會覺得有些滲人。
“官家?”
擔心這位又想到了什麼神鬼難測的事情,畢竟連玉璽都能給臣子送過去的皇帝,自打他辛次膺認得字兒以來,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聽到。
劉邦一直笑一直笑,笑道眼淚都快迸了出來,方纔說得:
“這模樣也甚醜了些!”
“陛下!”辛次膺恨不得堵上他的嘴巴!民間傳說紂王題詞女媧廟後,便爲商朝引來了滅國的禍端,這城隍老爺或許比不上女媧娘娘那麼大的本事,但好歹也是一方神祇,豈是能夠輕易褻瀆得的?
而且眼下馬上就要用兵了,說這種話兒來得罪了城隍爺,終歸到底也不是什麼吉利的事情。
劉邦見他一臉嚴肅,很想止住笑容,卻又不小心看到了那神像的模樣……紀信和自己長得像,怎麼的,難不成自己就是這麼一個模樣?
想到這裡,又開始笑了起來。
“你別害怕,朕與他熟得很!”
辛次膺嘆了口氣,心中腹誹道:我還與三清熟得很嘞。
“終是先人,陛下還是尊重一些。”
“哪有不尊重?”劉邦瞪大了眼,踱步到了這城隍爺的面前……見他慈眉善目,劉邦強忍笑意道:
“你若是當真有靈,便該知道朕的身份。”
“一會兒打起仗砍起人來,定要好生地幫幫忙纔是,若是順利也就罷了,若是不順的話……老子便給你把帽子摘了。”
這話一出,廟裡頭便變得安靜得很了……都見過求神的,威脅人家神仙老爺的,還當真是第一次見。
大夥兒皆是默默嘆氣,在心裡頭不住地朝着城隍爺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