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彈子本來是背靠着馬身,他只覺得背後一痛,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跑出了十幾步的距離……他本來就不是在第一列,前頭還羅列了整整兩列的人馬!
但隔了兩列,尚且受了如此撞擊……他戴着面盔,此時早已經是噴出了一口血來,那血打在面前,又粘到了他的眼睛上,讓他瞧不清楚此時的狀況,加上那血順着面盔流下,從他的下巴一直淌到了脖子處,讓他覺得又癢又黏,怪叫了一聲,將自己的大鐵錘扔到了地上,趕緊把面盔給摘了下來。
如此,方纔能把此時的景象看個清楚。
地上橫七豎八的全是屍體,他用來當做屏障的馬兒此時正橫躺在地上,四條腿胡亂地蹬着,眼瞅着進氣兒少出氣兒多,已經是沒有活頭了,金彈子一陣心疼,這是之前克烈部進貢來的寶貝,還是小馬駒的時候便一直跟在他的身邊,身強體壯不說,個頭兒也比其他的馬高出了不少,如今卻成了這副模樣,叫他既難過又惱怒,加上那股子若有若無的香味兒,還有這到處混雜着的血腥味兒,這女真第一勇士又提起了地上的雙錘,打定了主意要叫這羣人好看!
他這還是好的,擋在前面兩列的人馬要慘得多了,第一列馬身後面的人連盔甲都被撞癟了下去,許多人在受到衝撞的那一瞬還不覺得有什麼,等反應過來之後,那疼痛感瞬間蔓延到了全身,一個個的大聲嘶吼着,那血透過盔甲滲了出來,給整個甲都染了一個顏色;馬兒便更慘了,身子直接被戳出了一個大洞來,腸子內臟什麼的不住地往外頭泄着,引起了天上烏鴉叫得陣陣興奮。
自打組建這鐵浮屠以來,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大的虧,金彈子一身神力,怪叫着就要去找人泄憤,可是原地看了一圈,此時哪裡有什麼宋兵的影子!包括之前剩下的那點兒折家人,在此番攻襲之後,也幾乎全都倒了下去,一眼望去,除了女真人便還是女真人,當真是白日見了鬼了!
他也是養馬的人,當然曉得馬兒的脾氣,這畜生的性子好得很,若非是出了極端的情況,絕不會自個兒冒頭往前去衝,可眼下也確實是沒有瞧見宋兵的人影,饒是這金彈子不信佛也不信鬼神,此時心裡頭也忍不住泛起了一絲涼意……實在是詭異得很。
不過這般詭異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爲很快,他便搞清楚了自己的對手。
那馬頭盔帶角,好似一頭獨角獸的模樣,一身重甲雖然和金國大馬一般,可是甲上卻是凹凸不平,按理來說,這畜生又無人性,此番進行獨自衝擊已經是怪異得很了,但更怪異的事卻遠非如此,它們好像被宋人給附了身一般,竟然朝着身邊的人發起了攻擊來!
金彈子看得清楚,離他不遠處的地方,有一人也是吃了大虧,正摘去了面盔喘着氣兒,邊上的馬沒做別的,竟然直接朝着他的肩膀咬了過去!幸好那人還穿了甲,方纔不至於一口被咬死,但這馬卻是發了狂,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的力氣,搖頭一甩,便把那人給叼了起來、甩飛到了遠處。
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了一匹正在撕咬地上屍體的馬的腦袋上,那人腦袋朝下,迎面就撞上了馬頭上的硬角……
哪怕是金彈子這視人命如草芥一般的人,也不忍再看,他原本憋了一肚子的氣,此時也統統化作煙散,只覺得在這六月的日頭下,渾身涼得厲害。
甚至,還不受控制的打了好幾個擺子。
馬咬人不稀奇,馬攻擊人也不稀奇,但馬像是狼一樣的去攻擊人,金彈子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
這些畜生改了口,露着大嘴,將自個兒的大牙全都顯擺了出來,脣齒間盡是肉渣血跡,它們若是爲了吃肉也就罷了,但它們沒有,它們像是一羣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四隻蹄子在地上肆意的踐踏着……像是蒙兀人在草原上圍着火把跳舞一般,歡快極了。它們只是爲了屠殺,不分人與馬,地上的屍體被踩成了肉醬,隨着他們的蹄子到處亂飄,金彈子甚至還聽到了,從他們脖子處傳來的叫聲,不是馬兒常有的嘶叫,而是那種好似歡愉、喜悅的叫聲,不知道是被嚇的,還是瞧見自個兒同伴死了給難過的,金彈子忽然覺得自己有了些想要掉淚的感覺。
“殺了你們!”
他拎着兩個大錘子,對着離自己最近的馬就是一頓輸出,那馬兒本在屍體上頭跳着舞,無故捱了這老哥兩下……要說他的力氣也是真的大,兩錘下去,直接把這畜生的背骨給打斷了,那馬的後半身瞬間便軟了下去,可就是這樣,就是在沒了兩條後腿的情況下,一邊踱着兩條前腿,一邊朝着金彈子露出了自己的大牙來。
這二殿下,幾乎是到了快要瘋了的邊緣了,他雙手齊上,狠狠地便朝着那馬砸了過去,一邊砸一邊罵,一邊用女真話罵,一邊又改成了漢話來罵,一邊罵還一邊哭,一邊哭又一邊砸,整個人都已經是不受控制了起來。
女真第一勇士尚且如此,更不用提別的人了,這三千鐵浮屠……若是再無人來出手相助的話,怕是要元氣大傷了。
完顏兀朮瞧了個清楚,他此時方纔有了些後悔……爲了一個岳飛,損失如此多的重甲騎兵,當真便就值得嗎?
值不值得都不是現在該思考的事兒了,眼下最緊要的是要把金彈子和鐵浮屠們給救出來,就算是人死了,甲也得留着,可是按理來說,哈迷蚩早就應該叫着人過去了,此時卻遲遲不見他們的身影。
四太子哇哇大叫,終於是把烏延蒲盧渾給喊了過來:
“去去去,帶着俺的近衛軍去搭救他們,趕緊過去!”
蒲盧渾愣了一下“殿下,咱可是得護您的周全,若是咱走了,您……”
四太子一巴掌便扇到了他的臉上:“趕緊去!”
蒲盧渾不再猶豫,連跑帶滾的就下了槐樹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