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非分之想’?”
剛剛走出花店,義勇就冷不丁地問道。
他是如此的困惑,以至於身體周圍翻飛的雪花都要組成了一個個微不可查的問號。
宇智波美琴停下腳步,好奇地看向義勇,“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那個叫井野的孩子跟我說的。讓我不要千萬對她有非分之想,她只喜歡佐助,即使我長得再像也是沒機會的。”
義勇眼神很無辜,“但我不明白她爲什麼什麼要說這些。”
宇智波美琴長長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義勇,你一定又說了會讓人誤會的話吧。”
看來放任義勇一個人和陌生人——
哪怕是陌生的孩子在一起,也還是有些莽撞了。
【所以說,他到底是怎麼和族裡的那些孩子打成一片的?】
宇智波美琴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問她要一根頭髮。”
義勇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但她看起來很不情願的樣子。”
【果然。】
宇智波美琴哭笑不得。
這是隻有義勇才做得出的事情。
“那義勇能告訴媽媽,你爲什麼要這樣做嗎?”
“因爲我想收集紅色或者黃色的頭髮。”
義勇掰着指頭,回憶其他幾個人亟待復活的柱,但也只有甘露寺的髮色比較特殊,“還有粉色或者綠色的,應該也需要一些。”
【你還是沒有說爲什麼需要啊!】
美琴心中無力地吐槽着,嘴上則苦口婆心地教育道:“義勇啊,像頭髮這樣重要的東西,只有關係極其親密的朋友之間,才能相互索要哦。
“向第一次見面的人,尤其是第一次見面的女孩子索要對方的頭髮,是非常無禮的行爲,而且很容易被誤會。
“如果你是大人的話,可能會被族人抓進警備隊的。”
【在過去,頭髮一般是製作定情信物的材料嘛。】
【聽說鬼之國的巫女,就擁有讓頭髮的所有者愛上任何人的巫術……】
不知不覺,宇智波美琴的思緒回到遙遠的過去。
她剛結婚的時候,曾聽老友漩渦玖辛奈講過,三忍中的自來也也曾索要過綱手大人的頭髮,說是要拿到鬼之國的巫女那裡下咒,結果事發後被打到不省人事,連肋骨都斷了四根。
說起來……
四代火影波風水門還有玖辛奈這對夫婦,頭髮的顏色也剛好是一紅一黃來着。
“可是她請我喝飲料。”
義勇的話將美琴的思緒拉回現實之中。
“我們應該已經是朋友了吧?”
從義勇簡單的社交經驗看來,如果陌生人請他吃喝東西,應該是懷着和他這樣做一樣的心思纔對——拉近彼此之間關係。
“只是普通朋友這種程度也不還夠。”
【何況人家只是客氣一下而已……】
美琴伸出一根手指強調道:“如果對方是女孩子,索要頭髮這種事情,也要到男女朋友甚至訂婚的地步才行的哦。
“不過若是男孩子的話,應該就輕鬆多了,他們一般不會在意這種事情的深層含義……”
“男孩子更容易嗎。”
義勇點點頭,內心立刻吸收了母親的建議,進一步細化了自己目標——
尋找到紅髮或者黃髮的男性,得到他們的頭髮,作爲通靈煉獄杏壽郎的材料。
忽然,他想起了上次在樹林裡見到的,那個爲了保護白眼女孩,被三個大孩子圍毆的黃髮小孩。
那個孩子的頭髮雖然有些黯淡,但比起山中井野要更接近煉獄本來的顏色,多半是因爲營養不良的關係纔沒什麼光彩。
此外,那孩子的身體恢復能力很強,或許他的基因載體,更合適作爲通靈煉獄杏壽郎的材料,畢竟炎柱的身體,一直是衆柱中除了悲鳴嶼先生外最好的。要是復活後變得更強壯一點,煉獄也一定很高興吧。
Wωω★ тTk án★ co 最重要的是,願意在這個人比鬼還冷酷的忍者世界保護“弱小”,那孩子的性格也和煉獄很相似呢。
只可惜,自那天以後,義勇就再也沒在村子裡見過他了。
【會不會已經不在木葉了呢?】
義勇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
這時,宇智波美琴注意到,義勇的左手裡提着一件他進花店時還沒有的紙袋子。
“那是什麼?”
“是那個叫井野的孩子給我的,說是要我把它交給佐助。”
義勇晃了晃左手的紙包。
“新年禮物嗎?”
宇智波美琴腦中頓時涌出一些純潔浪漫的猜想。
“能讓媽媽看一下嗎?”
義勇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反正裡面的東西本來就有給母親的一份。
美琴滿心好奇地接過紙包輕輕打開,發現紙包最上層,居然躺着六枝顏色不一的雛菊,中間還掩藏着一個小小的信封,上面寫着“佐助收”的幼稚字體。
“信我就不看了,也不知道佐助會不會害羞。”
她臉上浮出笑容,把注意力放在那六枝雛菊上。
這些雛菊小巧而精緻,每一枝都是精心培育、修剪過的,色彩和造型即使是在雪天裡也漂亮的不得了,還散發着淡淡清雅的芳香,一看就是花費了不少心思。
“現在的孩子,真是早熟啊。”
她小聲地嘀咕了一句。
“我記得,雛菊的話語,是‘純潔的暗戀’來着吧。”
【只可惜,佐助恐怕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那孩子只怕是白忙了一場。】
美琴繼續向下翻了翻,注意到紙袋的最下方,還有一團單獨包裝的長壽花。
“義勇,這個也是井野送給佐助的嗎?”
宇智波美琴把長壽花取了出來,臉色有些古怪。
長壽花,顧名思義,寓意爲健康長壽,一般是送給中老年人或者病人的。
“不。”
義勇頗爲鄭重地回答道:“您之前不是說,讓我選一朵花送給您嗎?”
他選花時問過山中井野:“如果希望收到花的人能長久安然無恙幸福快樂的活下去,應該選哪種呢?”
“那當然是長壽花啦,不過這種花在木葉醫院比我家賣的更多一些。如果你願意幫我把這包東西帶給佐助,我就挑店裡最好的長壽花送給你。”
這就是山中井野給他的答案。
她對花卉知識自信滿滿的樣子,也影響到了義勇的判斷,於是就拍板定了下來。
但凡他多提一句這是送給母親的,井野也不會選出這麼一種明顯具有年齡暗示的花來。
看着宇智波美琴彷彿在風雪中石化的模樣,義勇不太確信地追問道:“怎麼了,母親,您不喜歡嗎?”
“……”
宇智波美琴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將紙袋紮好還給義勇。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義勇專門(而不是順帶)爲她挑選的禮物,她也能從這花的寓意上感受到這個小兒子從來沒表達過的愛和祝福,心中已經很滿足了。
【但義勇如果繼續這樣缺乏常識,以後該怎麼辦啊。】
“我很喜歡。不過爸爸的年齡更大,比起我,這花更適合他一些呢。我可以把義勇的禮物轉送給爸爸嗎?如果知道是你送的,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您自己做主就好。”
義勇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絲毫沒預料到下一秒將會聽到什麼。
“不過,既然花送給了爸爸,媽媽就什麼也沒有了?”
美琴俯下身子,露出狡黠的笑容,頭髮隨着風雪飄拂在義勇面前,和前世姐姐的身影逐漸重疊。
“那我能直接向義勇索要一件特殊的禮物嗎?答應就不能反悔的那種哦。”
“……”
這回輪到義勇沉默了。
他額頭升起一道陰影后退兩步,擔心母親又像之前那樣蹭他的臉,實在太難爲情了。
“哎,這是不答應的意思嗎?明明我還什麼都沒有說。”
宇智波美琴再次露出了被傷到感情的悲傷模樣。若是讓鼬或者佐助看到了,還不定驚訝成什麼樣子呢。
不過,老調重彈,卻很有用。
宇智波義勇僵在原地,像個被凍傻的瓷娃娃。
他是九柱中最沉默寡言的,但也是心最軟的一個。但凡是柱中任意其他一個遇到了變成鬼的禰豆子,後者都不可能活下來。
陌生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越是關係親近的人,義勇就越不想讓對方感到痛苦。
所以見到母親似乎很失望的樣子,他立刻說道:“那您說吧。”
“那就算你答應了哦。”
宇智波美琴表情轉瞬即變。
她盯着義勇的眼睛,面部五官突然變得溫柔而慈藹,甚至還帶着一點祈求的意味在裡面。
“那義勇,我希望你能像佐助和鼬那樣,直接叫我一聲媽媽(卡桑),這可以嗎?”
媽媽這兩個字,這是宇智波美琴的一個心結。
義勇是在出生不久後的一天,突然就學會說話了。那時夫婦倆還很驚喜,以爲家裡又要添一個天生聰慧的孩子。
但和美琴一直教他和佐助的“媽媽”“爸爸”不同,義勇第一次開口稱呼他們,就是非常有距離和儀式感的“母親大人”、“父親大人”。
放在以大宗族模式治理、且等級森嚴的日向一族,這種稱呼或許非常正常;但在以家庭爲單位,而且凝聚力極強的的宇智波家,這種叫法就過於冷漠了。
無論是富嶽還是美琴,都能感覺到這個孩子似乎在有意和他們拉遠距離。
等再長大一些,義勇和佐助對待他們的的區別,就更加明顯了。
他似乎是把自己在這個家的地位放得很低,會一言不發地突然就做起家務,卻又從來不討向父母兄長要任何東西,包括稱讚在內也一點都在意。
給他買的新衣服裡,如果有和佐助不一樣的,他也會直接送給佐助,還有壓歲錢也差不多。
也許義勇自己不覺得這樣做有什麼不對,還一廂情願地以爲這是一種報答富嶽夫婦生育之恩的方式。
可美琴卻只覺得挫敗,爲什麼這個孩子對待他們的始終像個寄人籬下的外人。
每次義勇恭恭敬敬地叫她“母親大人”時,她不僅沒覺得受到尊重,反而會很揪心,覺得自她是不是在義勇更小的時候做錯了什麼,讓他誤以爲自己是那些演義故事裡被當成家僕的私生子。
直到有一天,鼬看出了她的煩惱,這才找到義勇,硬是讓他在稱呼裡去掉了“大人”兩個字,變成了依然生硬,但已經有了不少改善的“父親”、“母親”。
然而,義勇的行爲本質依然沒有太大變化,他依然在想辦法將自己和其餘兩兄弟區別開來。
也許其他人會把義勇那句“我和佐助不同”,當成義勇自認爲比佐助更成熟一些的自誇,但身爲母親的宇智波美琴很清楚,義勇的意思遠沒有那麼簡單。
有時他低着頭說出那句話時,宇智波美琴卻幻聽成另一個句子。
“我不是你們真正的家人。”
匪夷所思之餘,宇智波美琴感覺自己的心都要碎了。而這,纔是她選擇離開家迴歸帶隊上忍的原因。
她不敢一個人面對義勇。
直到義勇和佐助的五歲生日後,事情才終有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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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明顯的就是——
義勇變得願意和家人親近了。
只要鼬沒有任務,他們三個人就會像連體嬰一樣黏在一起,就連晚上都睡在一個房間,富嶽雖然長長髮牢騷說這樣不利於孩子成長,但似乎也樂見其成。
三人相處時,雖然義勇還是會坐得遠一點,留給鼬和佐助更多的空間,但這至少是實打實的進步。
空間位置上的接近,常常也意味着心裡距離上的接近。
如今幾個月過去,佐助不會再因爲義勇隨口說得一句話而陷入負面情緒,因爲他知道自己的理解,肯定和義勇本身要表達的意思大不相同。
而真正讓她感到驚喜的,是前些天,鼬去執行任務,而佐助則去外公家裡送東西。義勇居然做了一頓午飯,破天荒給在警備隊的富嶽送了過去。
據同樣驚喜的富嶽轉述說,義勇在他辦公室裡待了一下午,時不時讓他釋放幻術(實際上義勇在刷月之呼吸的解析度),雖然沒說什麼,但比起過去那個父愁者,不知道強了多少倍。
這件事,讓宇智波美琴的心結微微鬆動。義勇和家裡其他成員的關係都有了明顯進展,沒理由她不行。
她等義勇叫她一聲“媽媽”,已經太久了。
所以這一天,趁着節日和義勇送花給她的契機,她打算作出一次嘗試。
被她蓄滿希望的眼睛盯着,義勇卻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炙烤一樣疼痛,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種無法被隱藏的第三種情緒——恐慌。
義勇的臉色死一般的慘白,嘴角微微顫動,想說什麼但卻根本開不了口,彷彿喪失了語言的能力。
他當然不想讓宇智波美琴失望,但他也無法心安理得地以那種口吻稱呼對方。
這幾年來,他最多隻能以義子的身份自居,母親已經是他自覺最對義子而言,最親密的稱呼了。
因爲在他心裡,他還是富岡義勇,是一個奪走對方真正兒子生存機會的盜賊,又有什麼資格像這樣親暱地稱呼對方呢。
他失措的模樣被美琴看到眼裡,後者也從未見過這樣的義勇,擔心刺激到他的眼睛進一步進化,趕緊後退了一步強笑道:“我開玩笑的,義勇喜歡怎麼叫都可以啦。
“時間不早了,我們買完東西趕緊回家吧,義勇。”
說着,她快速轉過身去。
義勇從背後看到,母親擡起右臂在面前劃過。這時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沉進了極爲冰冷的水中,每一顆細胞都覺得刺痛。
直到腦海裡的聲音突然提示他——
【如果不是你死去的靈魂轉世,宇智波義勇根本不會存在。這本就是你的身體。】
這句話,就像一道明媚的光,刷的一聲刺透了籠罩在義勇腦海上的烏雲。
【……這是真的嗎?】
他在心裡追問道。
【你的本質,和即將復活的柱是相同的。區別只是,你是被生出來的而已。【否則,你的名字爲什麼還會是義勇呢?】
迴應的聲音依舊冰冷無情如同神明,但反而加強了這說法在義勇心中的真實性。
畢竟他按照這聲音的指示,成功解析了炎之呼吸,也確實獲得了炎之呼吸的修煉方式,這意味着至今爲止,這個聲音從未出過差錯。
“義勇?”
恍惚着走出一段的宇智波美琴發現自己旁邊並沒有人跟上,連忙回身尋找義勇,卻發現木葉前一秒還稍顯陰沉的天空被陽光撕裂,投射下數道明亮的光柱,雪花就像天使的羽屑一樣潛伏在光明之中。
義勇低着頭站在她的面前,腳下是被打溼的薄雪。
“媽媽……”
他這樣說道,語氣靦腆而生澀。
此刻,他終於能夠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身份,喊出這句他前世根本沒機會說的簡單詞語,因爲自他記事起,就只有姐姐一個親人。
他擡起頭,溫熱的淚花在恬靜溫和的笑臉上綻放,晶瑩的水珠中映射着橫空的光柱,讓那對紫紅色的寫輪眼看起來如此柔和。
“我能一直這麼叫你嗎?”
“當然了。”
宇智波美琴將義勇的腦袋靠向懷中,低下頭溫柔地迴應,嘴角是無法被壓抑的笑容。
“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