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啓航
蘭丸也曾有過愛他的父母。
那時他家裡還算富裕,並不像普通的農民家庭一般,需要他作爲勞動力。
因此,雖然蘭丸從小身體虛弱、幾乎不能下地走路,但這絲毫不影響父母對他的疼愛。
父親去周邊的城市經商時,偶爾會把他裝在揹簍裡,帶他看看外邊的春夏秋冬。
回到家後,母親會抱着他觀賞金魚,時不時也會讓他做些類似擇菜這種力所能及的事。
總的來說,他的童年還算完滿,並沒有覺得自己的生命沒有價值。
可是好景不長。
一個嚴寒的冬天,父親外出經商卻久久不歸,蘭丸的母親焦急不已。
在尋找丈夫的途中,她爲了看得更遠一些,不慎暴露了自身的血繼限界——
她雙眼發出紅光,視線能夠穿過山體和牆壁,甚至能看到兩三公里之外的東西。
如果是在別的國家,擁有血繼限界,或許是階級躍遷的直升機。
但是在水之國不同。
按照霧隱村的命令,擁有這種特殊能力的人在身份上等同於“間諜”,一旦發現必須立刻抓捕並上報,否則整個村子的人,都要按照“包庇間諜罪”處死。
再加上血繼限界覺醒時常常造成傷亡,使得這些特殊的個體,在水之國的生活異常艱難,很容易稱爲衆矢之的。
但蘭丸生活的村子還沒有殘酷到那種地步。
村裡的知情者們達成一致,決定隱瞞蘭丸母親的事。
但爲了她不被霧隱發現並連累所有人,蘭丸的母親必須自己離開村子。
就這樣,母親把家裡的財產分給了村民,希望他們能夠照顧蘭丸的起居飲食,自己則踏上了繼續尋找丈夫的旅程。
告別的那一天,母親走得很快,根本不敢回頭,很快就消失在蘭丸的視線之中。
年幼的蘭丸並不知道母親離開的真正原因。只是自那以後,他再沒有見過自己的父母。
後來,村長搬進了他的家,而蘭丸則被搬進了一個更“適合”他的小屋裡。
除了有人每天定時爲他提供食物和處理便溺,他就一直躺在那個昏暗的房間裡,連動彈都困難。
長久孤獨的生活讓蘭丸難以忍受,他也想看看小屋外面的世界,想和其他人交流,想問清楚自己母親的下落。
或許是這願望過於強烈,有一天蘭丸忽然發現,自己的眼睛居然能夠穿越牆壁,遠遠地看到村子邊緣處,在田野中勞作的人。
他高興極了,立刻尋找到了那個每天給他送食物的村民,並看到了對方收割食物時,不慎割破手指的事。
當晚,那個村民一如既往地來給蘭丸送飯,而對霧隱規矩不太瞭解的蘭丸爲了表達關心,說出對方手指被割破的事,暴露了自己的能力。他嚇得對方落荒而逃,這件事也就傳了出去,知道的人比上一次更多,瞞也瞞不住。
村子很爲難。
第一,因爲蘭丸沒有行動能力,沒法讓他像母親一樣主動離開。但他待在村子,裡遲早會被人發現。
第二,若是將蘭丸的情況上報給霧隱村,多半會牽扯出他母親的事,一旦霧忍有心調查,他們都要遭殃。
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這個孩子殺掉。
但村子裡的大家都分了蘭丸的家產,沒有人願意做這個忘恩負義的人。
討論來討論去,最後村子做出了決定——什麼也不做。字面意義上的那種什麼也不做。
反正蘭丸幾乎不能走路,根本沒有照顧自己的能力,只要不再給他送食物,那蘭丸遲早會餓死。
如此一來,既能消除威脅所有人生存的隱患,大家的手上也不用沾血,豈不是一舉兩得?
然而,事情雖然計劃的很好,但總有一些杞人憂天之輩存在。
許多人並不懂何謂血繼限界,因此便聽信傳聞將其妖魔化。
這些人擔心蘭丸身爲“妖怪”,不僅不會被餓死,反而還會像其他村子裡的那些特殊存在一樣突然爆發,大殺特殺,於是他們在憂心之下,偷偷向霧忍舉報了這件事。
就這樣,五天後,飢渴交迫、奄奄一息的蘭丸,等來了前來“鋤奸”的霧忍暗部黑鋤雷牙。
蘭丸的能力和他對生命的絕望,引起了黑鋤雷牙的興趣,於是相當諷刺的結果產生了——
一夜之間,整個村子除了蘭丸這個“妖怪”之外,所有村民無一倖免,全部被滅口,而蘭丸反而成了黑鋤雷牙貼身照顧的重要夥伴——
黑鋤雷牙保障蘭丸的生存,作爲雙腿帶他到處旅行。
而蘭丸則依靠那雙能看透迷霧的眼睛,讓黑鋤雷牙的忍者生涯無往不利,迅速晉升了忍刀七人衆之一。
好像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
可惜,在霧隱村,誰晉升過快,誰就會被那個腦回路清奇的水影大人盯上。
接連不斷的刺殺讓黑鋤雷牙醒悟了——
繼續待在這個國家,他和蘭丸遲早會成爲其他霧忍手下的亡魂。
經過反覆琢磨後,黑鋤雷牙接下了這個看上去就是去送死的“破壞湯忍村”的任務,打算乘亂殺死湯忍村的首領,賺一筆賞金後就逃之夭夭,從此和蘭丸一起過上浪跡天涯的生活。
只是,他沒有預料到義勇這個變數。
……
“這就是我和雷牙的故事。”
蘭丸捧着暖和的茶杯,卻沒有要喝的意思。
“雷牙已經死了,再有什麼目標,只靠我也沒法去實現了。離開了他,我只是個連照顧自己都做不到的殘廢而已。繼續活着對我而言,剩下的就只有痛苦而已。”
他紫色的眼睛隔着蒸騰的熱氣,望着桌子對面一臉嚴肅的義勇,心裡說不出的羨慕。
明明之前看着那麼憔悴的一個人,睡了不到四個小時,看起來沒有半點疲態,這樣強壯的身體,他做夢都想有。哪怕只是體驗一天也好。
而另一邊,義勇的眼睛仔細掃描着蘭丸的身體,嘴裡卻毫無預兆吐出一句話來:“這世上最強大的忍者,也是個照顧不了自己的殘廢。”
他說得自然是煉獄杏壽郎提到的“長門”。
雖然那場戰鬥,看起來是兩人打了個平手,但杏壽郎說的很清楚,對方似乎有一個非常恐怖的術式沒有使用。
“……是這樣嗎?”
蘭丸心裡本是不信的,可奈何義勇的臉色過於正經,不像是隨口說說。
“我從不開玩笑。”
義勇念臺詞一般地說道:“那個人依靠一雙與衆不同的眼睛,輕而易舉就殺死了山椒魚半藏。可要是沒人照顧,他一樣活不下去。”
蘭丸日日夜夜都跟在黑鋤雷牙身邊,當然知道山椒魚半藏是誰。
聽到義勇這樣說,他一時竟忘掉了想要了結自己生命的初衷,眼睛裡涌出一絲絲探求般的光來。
畢竟,義勇口中的忍者,乍一聽和自己有許多相似之處。
蘭丸追問道:“與衆不同的眼睛?難道他和我的情況一樣嗎?”
“不一樣。他擁有的,應該是世上最強的血繼限界。”
義勇實話實說,蘭丸眼裡的光亮迅速熄滅了下去。
“但你比他更好。他這輩子恐怕都沒法站起來走路了,你還可以。”
突如其來的轉折,讓蘭丸腦子宕機了片刻,隨後他才反應過來,睜大了眼睛:“你剛纔說……”
“我的意思是,你的病還有治好的希望。”
義勇怕他聽不懂,又換了一種說法。
“……可是,雷牙帶我找了水之國最好的醫生。”
蘭丸沒有立刻相信義勇的判斷,“他們說,這是罕見的遺傳病,屬於絕症,之後只會越來越嚴重,根本沒有治好的可能。”
“我知道,這種病叫‘血繼病’,多發於擁有血繼限界的人身上,是因爲體內的精神力量和肉體力量嚴重不平衡導致的。”
義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的情況,就是精神力量過於強大,侵蝕了肉體。如果我的判斷沒錯,自從你的眼睛能看穿牆壁後,就再也沒有長高過,除視覺以外的其他感官也變得越來越遲鈍。相反,你做的夢卻越來越多,甚至醒來以後,還能記清楚夢裡的每一個細節。是這樣嗎?”
“是這樣。”蘭丸點頭的頻率越來越高,心中對義勇多了一絲信服。
畢竟水之國的醫生也沒法把他的身體情況說得這麼清楚,可見義勇對這個病非常瞭解。
“只是,這種絕症真的可以治好嗎?”
“老實講,我不清楚。”
義勇搖了搖頭。
綱手那邊不行,但對血繼限界研究到極致的大蛇丸未嘗不可以,他只能不斷嘗試。
“但必須治好你。”
“可是……爲什麼呢?”
蘭丸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望着義勇的眼中滿是疑惑。
“我們應該纔剛剛認識吧。”
義勇沉默了片刻,眼睛倏地變成了晚霞般的紫紅色,一左一右兩顆勾玉緩緩轉動,看着反而比之前有神了許多——至少能反光。
“你……”蘭丸被這雙眼裡如水一樣柔和的視線注視着,心情竟放鬆了不少。
這雙紫紅色的眼睛,讓他對義勇的印象發生了巨大的偏轉。
蘭丸看到了如鏡面般的死水之下,一個生機勃勃的新世界,宛如無所不容的大海。
義勇把他的反應看在眼裡,心裡有些奇怪。
明明族人一開寫輪眼,被盯上的人都會嚇得冷汗直流,爲什麼蘭丸是這麼個表現?
難道是因爲他的“紅眼”發動時,看起來和寫輪眼看起來很像,所以覺得親切嗎?
“雖然顏色相近,但我們應該沒有親緣關係。”
義勇怕他誤會,解釋說道:“比起寫輪眼,你的‘紅眼’,更像是白眼的變異。如果你想探究自己的血脈,也許到木葉找日向一族更合適。”
要是給這個孩子的頭髮和眼睛顏色做一些調整——頭髮顏色再深一些,眼睛顏色再淡一些,和日向雛田還蠻像的,說不定還真得有些淵源也說不定。
“既然我們沒有關係,那你爲什麼一定要治好我呢?”蘭丸認真的詢問道。
“私心來說,是我哥哥,和你得了一樣的病。”
義勇沒有隱瞞自己心裡的想法,指着自己的眼睛說道:“他雖然發病比你晚,但因爲使用寫輪眼的頻率過高,病情比你嚴重的多。”
這是義勇通過通透世界觀察的結果。
“簡單來講,如果我能治好你,就能治好我哥哥。”
“是這樣啊……”蘭丸勉強能夠接受這個理由。
果然,世上並不存在毫無由來的善意。
自己總是在某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對別人有特殊價值。
“但這只是一方面。”
義勇的話還沒有說完。
他頗爲正式地看着蘭丸,“接下來,我要去水之國,去霧隱村,也許需要你的幫助。治好你的病,是我請你幫忙的回報。當然,如果治不好,我也會把你帶回家好好照顧的,這是我的承諾。”
看蘭丸似乎有些懷疑,義勇又頗爲正經地補了一句:“我家很有錢,多你一個人的飯完全沒有問題。”
“……”蘭丸有些無語,他擔心的事有沒有錢的問題嗎?關鍵是——
“你要去霧隱村做什麼?那裡很危險。”
蘭丸雖然是問句,但勸阻的意思溢於言表,“別說外人,就算是霧忍自己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殺死。四代水影矢倉,已經徹底瘋掉了,誰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我就是去殺他的。”
義勇說出的話讓蘭丸悚然一驚。
“如果使你稱爲孤兒,使更多像你一樣的人成爲孤兒的始作俑者,真的就是這個水影;如果殺了那個傢伙,就能改變這一切,那他就是我此行的目標。”
義勇認真地說着自己的打算,一邊取出隨身攜帶的水之國地圖,上面還有大量的空白。
“但我是第一次去霧隱村,對那裡的情況知之甚少。你能爲黑鋤雷牙看清水之國的迷霧,也一定能幫我這個忙。”
義勇的身體向前探了探,語速略微提升。
“昨晚因爲我的疏忽,使得幹柿波鯨發動海嘯摧毀了所有前往水之國的船隻,因此我們達水之國的時間,會比預期要晚一到兩天。在這一到兩天裡,又有多少人會經歷和你一樣,甚至比你更痛苦的事情,我們不得而知。
“但是,如果有你在,憑藉你的眼睛還有和黑鋤雷牙一起進行忍者活動的經驗,等我們到了水之國,那些迷霧就不再是阻礙。如此一來,因爲我的無能而浪費掉的時間,就會被追回來,甚至節省更多也說不定。”
此言一出,蘭丸只覺得巨大的責任從天而降,被壓得喘不過氣,不知該如何應對。
明明幾分鐘前,他要的不過是簡單的一死而已……
可是現在,他卻好像成了一條鎖鏈上最重要的一環。
“蘭丸。”
義勇誠懇地請求道:“你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無非是因爲看着別人去死,比自己去死還要更難受罷了,我也曾體會過和你一樣的心情。”
那是姐姐和錆兔死去的時候,義勇陷入巨大的悲傷,連思考都無法進行。
“但你的過去,不該成爲其他人的未來。”
義勇伸出一隻手,攤開放在桌面上。
這是錆兔死後,鱗瀧先生告訴義勇的話,他如今,原封不動地將這話轉述給了蘭丸。
“我作爲你手中的刀刃,而你作爲我在迷霧中的眼睛。這樣一來,我們或許能夠徹底斷絕這條悲劇的鎖鏈。你,真得就不想嘗試一下嗎?”
沉默片刻後,蘭丸伸出右手,和義勇握在一起。
在他並不算長的人生中,從未有一刻感覺到,自己是如此的重要。
然而,就在這個值得紀念的關鍵時刻,滑門被人從外面打開。
“老師,你訂的船已經能下水啦——”
肩扛九尾,頭上戴着黑色狐耳髮卡的鬼燈水月闖了進來,聲音戛然而止。
看到那兩隻握在一起的手,以及蘭丸因爲心潮澎湃而一片潮紅的臉色……
再聯想到義勇的特殊“愛好”,鬼燈水月立刻腦補了很多,於是慌忙大喊一聲:
“老師!你不要被騙了——
“他是個男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