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嫤收拾好行裝,着便服,離開吳郡,四下查看。
李玄意自然不放心讓她獨自四處跑,便與她同行,上官夕自然是要跟着湊熱鬧的。
上官睿行倒是奇怪,並沒有催着上官夕回家,反倒放下自己身爲族長的一身事物,緊緊跟着上官夕。
這麼一行人下來,陣容倒是不小。
樑嫤原本打算的悄悄暗訪,變成了聲勢浩大的“暗訪”。不過她要求衆人扮作一般的大戶人家,誰都不許泄露官方的身份。
一大家子,衣着富貴,除了李玄意帶在身邊的侍衛站如鬆坐如鐘,表情太過嚴肅以外,倒也很有世家大戶的派頭。
許是李玄意下達的“就地革職查辦”的行令,十分有威懾力。
各地防止瘟疫的措施,倒也執行的十分到位。街道也保持的分外乾淨,有些地方甚至由當地衙門聘用了不少的清潔工,全天候不斷清掃街道,以免垃圾贓物堆積,傳播疾病。
樑嫤每到一處,先檢查了當地防治瘟疫的執行力度時候,就會忍不住深入隔離區,親自爲病人診治,並與當地的大夫交流經驗,只要對方想知道,她就會將自己從一開始醫治大頭瘟到如今積累下的經驗,毫無保留的細數告知。
便是遇見貧民百姓,並非得了大頭瘟,而是其他疾病無錢醫治,她也會免費診治,送錢送藥。
樑嫤一路行去,凡她現身經過之地,無論當地大夫還是百姓都對她讚譽頗高。甚至一些的她救助的地方還爲她築了石像,稱她爲救世救命的“菩薩娘娘”,讓她的石像坐廟堂,承香火。
樑嫤之名氣,在江東越發大了起來。
以至於她後來想要“暗訪”都不成了,她剛一露面,就會被人認出。百姓知她不遠千里,從京城而來不畏懼瘟疫,將他們從瘟疫的恐慌中救出,對她深懷感激,一認出是她,就立即叩首感恩。
百姓如此熱情,倒叫樑嫤十分不適應。
她躲回馬車上,看着馬車外跪了一片的百姓,口中高呼“感謝菩薩娘娘……”等等,她只覺分外汗顏。
上官夕倒是從車窗外收回視線,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師父,好威武,好霸氣!我就說,當初拜師是最最明智的!”
樑嫤搖頭輕笑,“真是民風古樸,民衆要求太低,我所做微薄,如何當得他們如此讚譽?實乃受之有愧!”
上官夕卻連連搖頭,“師父你太謙虛啦!只要不盤剝百姓的官員,就會被百姓稱之爲好官!您可比那些官員做的太多,好得太多了!一點都不用覺得受之有愧!”
樑嫤頷首而笑,雖嘴上說受之有愧,但心裡還是美滋滋的。誰不喜歡聽旁人讚譽呢?人都喜歡聽好聽話。
她此一行,能得到衆人的肯定,能證明自己的能力,本來就是她來江東的目的。
不過是沒有料到,效果比自己預想中的還要好罷了。
實在是應該感謝,這民生淳樸,不過力所能及的恩惠,便讓他們這般感激涕零。
馬車漸漸駛離認出樑嫤的街道,緩緩向城郭之外行去。
樑嫤伸手挑開車簾
,向車窗外眺望。
李玄意騎在高頭大馬之上,走在隊伍的最前頭。他脊背挺得筆直,挺拔的背影恍如青松,剛毅而沉穩。
樑嫤放下車窗簾,低眉斂目。
她怎麼覺得,李玄意最近兩天,有些不太對勁兒呢?好似有些不開心?
她的了百姓的肯定,得了讚譽,他不應該爲她高興纔對麼?
爲什麼瞧着他頗有些心不在焉,悶悶不樂呢?
夜裡一行人,在客棧投宿下來的時候。
樑嫤向店家要了水,提着水來到李玄意房門外,輕敲房門。
“誰?”屋裡傳來低沉的嗓音。
“是我。”樑嫤應道。
屋裡靜了一靜,過了片刻,才聽到李玄意的腳步聲,向門口而來。
他拉看門,目光落在站在門外的樑嫤身上。
樑嫤也回看着他,他眉眼依舊那般絕美。但眉宇之間卻似有散不去的沉悶陰鬱。
“能進來麼?”樑嫤低聲問道。
這廝絕對有問題,以往若是她站在門口,他定一把就將她拉進來了,還會等着她主動開口?
李玄意猶豫一瞬,才點了點頭,鬆開扶着門邊的手,側身讓她進來。
待樑嫤在憑几上放下水壺,他已經反手關了門,回過頭來,笑看着樑嫤道:“是不是該恭喜你?如今如此得人心?”
樑嫤擡眼看他,雖聽他語氣誠摯,但卻見他笑容勉強。
“你有心事?”
李玄意一愣,搖頭道:“沒有啊。”
樑嫤定定看着他,半晌,輕啓朱脣道:“我受人肯定,受大家讚譽,你不高興麼?”
李玄意在她對面坐了下來,“怎麼會?你的努力見到了成效,你用自己的實力,證明了自己,讓原本質疑你,不信任你的人,都不得不承認,你雖出身平平,卻不必任何人差,身爲女子,卻比男子更有作爲,有氣魄。我爲你高興,爲你自豪。”
樑嫤望着李玄意深邃的眼眸,輕笑道:“可你臉上分明寫着‘我不高興,別惹我’。”
李玄意無奈的扯了扯嘴角,輕嘆一聲,擡手揉了揉她的發,“別想太多,沒有的事。”
樑嫤看着他,半晌沒有言語。
兩人略坐了一會兒,樑嫤便起身離開,李玄意也並未執意挽留。
這樣的他,分明不正常。
樑嫤猶豫一番,尋到了上官夕,讓上官夕同她一道,去找她阿耶上官睿行。
樑嫤和上官夕尋到上官睿行的時候,他正坐在客棧後院的避風閣裡,品着暖茶,聽着客棧裡的樂姬吹笛。
“冒昧打擾,望上官族長海涵。”樑嫤站在避風閣門口,拱手說道。
上官睿行擺了擺手,讓樂姬退了出去,起身請道:“樑刺史客氣,請坐。”
上官夕上前挽住上官睿行的手道:“阿耶你適才讓那樂姬吹的曲子,可是以前阿孃最喜歡的那首?”
上官睿行看了女兒一眼,摸了摸她的頭道:“只是相似而已,你聽錯了。”
上官夕眨了眨眼睛,“阿孃最喜
歡的曲子,我怎麼會聽錯?”
上官睿行抿嘴不言。
上官夕卻是看着他道:“阿耶,其實你也和我一樣想念阿孃,是不是?”
上官睿行沒理會她的話,看着樑嫤道:“不知樑刺史有何事?”
樑嫤頷首,“想要向上官族長打聽一些事,也不知方不方便。”
上官睿行點了點頭,“樑刺史但說無妨。”
樑嫤低聲道:“上官族長必定是耳聽八方消息靈通,不知近來是否朝中有大事發生?”
上官睿行擡頭看了她一眼,“樑刺史怎有此一問?”
樑嫤斟酌了下詞句,還是如實緩緩開口道:“我瞧都護大人近來有些心不在焉,便是巡視之時,也常常默默出神。向都護大人詢問,可都護大人又顧左右而言他。所以某猜測,許是朝中發生了什麼事,讓都護大人分心?冒昧向上官族長打聽,若有不合宜之處,族長勿怪!”
上官睿行垂眸想了想,一時沒有開口。
上官夕搖晃着他的胳膊,嬌聲道:“阿耶,你知道不知道嘛?你若是知道,就告訴我師父呀!我師父又不是外人!”
上官睿行無奈的看了自家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兒一眼,輕笑了一聲。
樑嫤道:“阿夕,若上官族長不方便講,就算了,不必勉強。”
上官睿行看着樑嫤道:“樑刺史憂心社稷,雖爲女子,但這一路所做所行,衆人都看在眼中。某也對樑刺史敬佩不已。”
樑嫤謙遜的笑了笑。
“朝中確實有事情發生,不知此事是不是讓都護大人煩憂之事。”上官睿行緩緩道,“說起來,此事也和瘟疫有關。朝廷爲了封鎖疫區,不使瘟疫蔓延更廣,便從涇州原州兩地,調來兵馬五萬餘衆。想來樑刺史也是知道的。”
樑嫤點了點頭。
上官睿行繼續說道:“涇州原州毗鄰西域吐蕃回紇等族。原本從先帝時候,吐蕃回紇就有意向我大周稱臣,常來常往,派人到大周學習糧食種植,工農具打造使用,學習大周文化,語言等等。可謂關係發展良好,先帝也曾封公主遠嫁西域。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吐蕃回紇漸漸統一西域諸部,勢力強大起來,又學習大周先進文化技術,貪念驟升,已經不安於現狀。雖表面依舊向大周稱臣。但這次藉機舉兵侵犯我涇州原州,已經表明其狼子野心!”
樑嫤聽到這兒才明白過來。
原本真正臣服的吐蕃回紇兩族,趁着江東瘟疫,聖人調走駐守西域的兵馬之時,就舉兵侵犯大周疆域。
“如今戰況如何?”樑嫤問道。
上官睿行微微搖了搖頭,“他們有備而來,原本乃是友邦,忽然進犯,涇州原州根本毫無防備,如今也只能是疲憊迎戰。聖上調去支援的兵馬如今還在路上。”
樑嫤聞言也忍不住微蹙眉頭。
這古代行軍,主力都是步兵,即便是晝夜不停的趕路,趕到戰場也需好些時候。
一場瘟疫,引發的事情還真不少。
好在如今江東的瘟疫已經基本控制住了,不然內憂外患,大周危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