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想緊緊抓住這溫暖的幸福, 所以我千方百計地要留她在我身邊,只怕稍有不慎便會失去她。
我騙她留在我的營帳中與我同宿,雖然這樣做對我也是一種甜蜜而痛苦的折磨。但我無法容忍她再睡在任何男人的身邊, 即使那只是個半大的孩子。
那天夜裡, 可能是日間的驚嚇太多, 她一直噩夢不斷, 哭泣不已。我無限憐惜地將她緊抱在懷裡, 輕聲安慰,她才睡安穩。她平時雖然表現得十分堅強,但在殘酷的戰爭面前, 她也是一個柔弱哭泣的女子,需要一副強大的臂彎來給予安慰, 我希望我可以是那個爲她提供臂彎的。
雲城決戰在即, 我害怕她遭受傷害, 勒令她留守大本營,不可以參與此次的戰役。但她永遠不是安生的主。當戰爭進行到最爲激烈的時刻, 我居然聽到了她的呼喊,我告訴自己那是我多疑幻聽,在殺聲震天的戰場怎麼可能還會聽到她的聲音?
但我還是轉頭去看了,這一看我的呼吸幾乎停止:她居然正騎馬朝我飛奔而來,身後是潮水般的柔然大軍, 流矢如飛雨一樣在她身邊飛過!
兩軍鏖戰, 我又如何能在千軍萬馬中救她出來?我心如刀絞, 卻鞭長莫及, 只能眼睜睜地看她被青綠色的潮水所淹沒……
我揮旗讓右翼士兵對柔然援軍發動猛烈攻擊。心裡想的是快一點, 再快一點!希望能再見到那道纖細的身影。
我發了狂似的策馬衝入柔然軍中,直取領軍聖虎。聖虎將一對大銅錘舞得虎虎生風, 但我不想戀戰,故意賣了一個破綻給他,他衝到我近前攻擊我時,我快速的一槍就刺中了他的手腕,他的銅錘落地,我趁機一槍貫穿了他的胸膛。
但直到柔然主力被殲,餘部逃逸,我都未能找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我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清理戰場時,一聲呼喊讓我全身血液凝固:“花牧野,快看,我找到花牧野了!”隨之而來的是石磊的痛哭聲。
“這真是花牧野嗎?”我極力控制自己的聲音不要顫抖,當我看見那個“花牧野“時,我鬆了一口氣:那決不會是她!他的體型雖然也是瘦削的,但我可以肯定那不是她。
當她真正被找到時,我的心仍然揪了起來:她受了重傷!將她帶到將軍府療傷時,她已經陷入了昏迷。給她清理臉上的血污時,我的手都忍不住顫抖了。
幸運的是她的傷沒有看起來那麼嚴重,但卻也不宜下牀運動。我知道她很害怕會因此曝露了身份,所以我總是親自照顧她。但她顯然也擔心身份被我知曉,這個小傻瓜還不知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她的秘密。
看她百般遮掩,甚至堅持不讓我給她上藥的窘樣,我不由得輕輕地嘆了口氣,揭破她的秘密:“你以爲我一直來都是瞎子嗎?”
她終於不再逃避,放下心防,讓我給她上藥。當她瑩白如玉的手臂從被褥裡伸出來時,我的目光不由得定在了上面。當她線條優美的裸背完全呈現在我的視線之中時,我的呼吸也變得不順暢起來。
我假公濟私地用藥膏爲她搓揉祛瘀,但搓着搓着我的手有自我意識一般遊移到她完好白皙的肌膚之上,甚至還在她窈窕的腰線上停留了一會兒。
當我的理智迴歸,發現自己的行爲有多麼卑劣時,我強自鎮定,告訴她已經搽好藥了,實際上,我恨不得拔腿逃跑了。
在她養傷期間,我們經常相伴度過午後的時光。她常躺在窗前的軟榻上沉默地看我處理公務,她不時轉頭偷偷地觀察我,有時會面頰泛紅。那種表情,那種眼神,是我非常熟悉的,我經常在其他女子臉上見到,但從沒誰能令我如此喜悅,我甚至慶幸自己有如此讓她迷戀的皮相。
她慵懶如一隻貓咪,在春日的陽光裡,舒適地伸展着四肢,眯着雙眼望着窗外的豔麗桃花。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須輸花幾分豔,花卻遜人一份嬌。我戀戀不捨,移不開目光。唯願這一霎那永駐。
我起身在窗邊折下一支紫紅的桃花輕放在她的身上,她不知沉溺於怎樣的思緒中,羞紅着臉望向我,我的心頓時急劇地跳動起來,很想,很想做點什麼,但又猶疑着。
她會像盧氏一樣嗎?
不,她不是盧氏,她甚至不像任何一個我所接觸過的女子。這樣的她值得我冒險接近嗎?我內心交戰着。但這樣的她就在我眼前,就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內心有個聲音在說:抓住她,只要你緊緊抓住她就行!
我向前跨出一步,正想行動,書君的到來阻止了一切。我心裡卻也感到一絲輕鬆:如果真對她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接下來的事情我真的無法想象。我還沒有準備好應付接下來的事情。
我以讓她養病爲由,讓她一直呆在將軍府裡。到了她痊癒的時候,我讓她在書房侍候。爲的就是不讓其他士兵有接近她的機會,以免她的身份曝露。她在軍中已經五年,是時候解甲歸田了,這也是她能像其他女子一樣結婚生子的機會,我決不允許誰來破壞。所以,我還特地告誡劉管家不要泄露她的身份,即使是我的父親。
我十分享受每日與她共處的時光,尤其是她與我一道用膳時,她爲我添飯盛湯,就像是一個賢惠的妻子爲丈夫所做的一樣,這給我無限遐想。
那日晚膳,她不小心弄了一粒米飯在下顎處,卻茫然不知,顯得特別滑稽可笑。看着她這副樣子,我心底的笑意就翻涌上來,但我極力地壓制着,爲這個秘密而不斷偷樂着——我都不記得何時有過如此的快樂了。
在我的目光底下,她終於有所覺察,但有不明所以然。我不忍心再逗弄她,走過去想爲她拿掉那粒米飯。但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我的手指剛託着她的臉龐,還沒有觸及她的下巴,就覺得離她太近太近,近得可以感覺到她呼吸的氣流和她淡淡的髮香。更要命的是,她還一臉的羞澀與期待。期待?……
我能辜負自己的心意,卻無法辜負她期待的目光。
我低下頭吻住那渴望已久的紅脣,它一如記憶中的那般溫暖、美好,還帶着淡淡的茶香。一時之間,情潮涌動,欲罷不能。
當我將她放開,我心裡都暗暗佩服自己的意志了。
我說:“你在幹什麼?”我知道這十分之卑劣,但這只是意外,我還沒有準備好將她與自己的未來連接在一起。
她崩潰了,一臉的悲憤,但又不敢質疑我的行爲。當我展示自己清白無辜的證據,她徹底失控了,衝進房間,不願再面對我。見她如此狼狽,我不由得失笑出聲。
我如此戲弄她,讓她非常生氣,第二天一整天都對我怒目而視,甚至還將我以前送給她的玉佩退還給我,好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跟某人爭吵了就要劃清一切的界線。她不知道這塊玉佩的價值和來歷,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我一直隨身佩戴,但給她之後,我覺得她佩戴也很好。
但她執意退回,我收回了,心裡打算一定要另找一塊適合她的玉佩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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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聖旨來到,果然讓我班師回朝。但要我先訓練好雲城和濱城的駐軍,所以我們還必須在雲城多呆一、兩個月。
她不知從何聽說雲城外的爭雲峰風景甚佳,要求告假前去遊覽。我怎麼放心由她一人前去?便與她一道同去了。
在山上,她脫口吟出“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的妙句,令我甚感驚訝。但轉首她又大嚼起乾糧來,令我啼笑皆非。她永遠是如此率真,如山間清泉,清澈可人。我不由得吟道:“芳菲歇去何須恨,夏木陽陰正可人。”
人們常以鮮花喻美人,但她給人的感覺卻更像是一棵修長挺拔的樹,亭亭玉立,枝葉婆娑,予人清涼。
她迷惑地看了我好一會兒,才敷衍地讚揚了我幾句,說我看事樂觀。
我看事太過樂觀了嗎?想到回都城後將要面臨的事,我不由得也憂愁起來:一切都會如我所想的一樣發展下去嗎?如果出了差錯,我又當如何?世事總有太多無法掌控的變數,我不由得喟嘆一聲:“早歲哪知世事堅,中原北望氣如山。”
她老老實實地說自己是俗人一個,不懂詩句,並且還好好地爲自己俗人的身份辯解了一番,令我啼笑皆非。與她在一起就是如此,永遠不怕寂寞,她總有奇談怪論、出人意表之舉。
當我們登上玉眼峰,我找到了一塊玉石,雖然玉質可能不是很好,但我很高興,因爲我可以親手雕刻一個玉佩給她。她卻因爲一無所獲而氣鼓鼓地嘟起了嘴,我不由得心裡暗笑。
後來,我們在山腰的湖泊旁逗留了一陣子。她像個孩子似的在湖邊玩耍得不亦樂乎,一會兒抓小魚,一會兒叫我抓野兔。她居然敢支使我了,我也神使鬼差地答應了。捉來了野兔,她卻婦人之仁地放掉了,真是氣煞我也。
我看天色不早,便說回去了。她說先要去方便一下。我便在附近等着。突然,我聽到她的一聲驚叫,我的心裡一驚,轉身跑去湖邊,卻看見驚險的一幕:她正從高處往湖裡跳落!
她跌入湖裡後,便不見人影了,而那一帶正是瀑布密集區,猛烈的瀑布正猛烈地衝擊下來。
我衝進湖水裡,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她跌落的地方游去,心裡害怕自己太遲了。
但我找了一會兒都不見她的人影,我心急如焚。正在這時,她“哈”地一聲,從一處瀑布後跳出來,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她居然還以爲好玩!
我怒火攻心,失去理智,一伸手便將她按下了水中,並且一直拖她到湖底。我本想狠狠地懲罰她,但看她呼吸困難的樣子,又忍不住湊過去渡氣給她。
我們浮出水面,但我的怒氣仍然沒有消失,反而是越想越氣。所以當她要求“你能不能放開我”時,我再次失控——怒氣沖天地堵住了那張讓人生氣的嘴!
當我的脣接觸到她的脣,一切都變了。懲罰變成了誘惑,憤怒變成了甜蜜,尤其是察覺她在不自覺地迴應我時,我的心融成了一灘溫柔的水。
她終於明白了我對她的心思,我也默認了。就這樣也沒什麼不好,起碼我不用時時刻刻壓制自己的情緒。
當我牽着她的手下山時,她癡癡地望着我的眼神,讓我心裡涌起前所未有的甜蜜。爲了這一種能充溢整個心身的幸福,我願意付出一切。
之後的日子,是我一生從未感受過的快樂日子。她的每一次微笑,每一句話語,每一個眼神,甚至是每一次蹙眉,都會讓我注目,產生髮自內心的憐惜與甜蜜的感覺。抱着她柔軟的身體,聞着她身上淡淡的木蘭花香味,感受着她依戀的耳鬢廝磨,我覺得幸福就被我牢牢地抱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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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願意踏上回平城的道路,因爲回到平城,我們將要面臨許多問題,要解和她光明正大地白首偕老,還有許多阻礙。例如她的身份,她說她叫花翎,但銘琴根本查不出她的身世來歷,她自己也不願詳說,總是言辭閃爍。
但聖旨軍令不可違,我們還是如期上路了。沒想到路上竟遭遇到了驚險。
那晚就寢前,她說要去外面方便,我便在帳內一邊看公文一邊等候。上路以來,我們都是同牀共枕,但我總是在最後的關頭煞住,因爲如果我要了她,她有可能受孕,那她就會被父親看不起,以後成爲我的正妻的機會就會很渺茫。我不能冒這個險。
她已經去了好一會兒了,怎麼還不回來?我心裡開始感覺不安。走出營帳,月光如水,她去的方向似乎有些響動,我奔過去,只見兩道黑影挾持着那熟悉的身影正飛速離開。我顧不得向其他人示警,一把拉過奔月,縱身上馬,直追那身影而去。
他們早有準備,也是各騎一匹快馬。我不斷地用力催動奔月,希望可以迅速追上去,因爲離營地越遠對我們越不利。
但那兩人騎的也是快馬,我駕着奔月跑了好一會兒才趕上他們。
“花牧野——”
我大喊,希望她能夠迴應我。她立刻回答了我,我暗暗鬆了口氣。
我將那個挾持她的人截停,那人卻將她推向了另一個黑衣人,迅速地向我發動攻擊,我急忙應戰,希望可以速戰速決。
黑衣人的功夫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他絕不是一般的奸細,看他武功的招式,倒有些南齊的感覺。我尋到一個破綻,一擊即中,刺傷了他的手臂。
另一個黑衣人馬上要挾我束手就擒。看着她月光下慘白的臉,我將長劍擲插在地,以方便之後搏鬥時抓取。
那個聲音蒼老的黑衣人仍嫌不夠,要我自封穴道。她流淚大喊着不要,卻被頸上的單刀劃出一道血痕,我心痛如割。
我緩緩地舉起右手,希望此刻能有奇蹟的出現。但奇蹟是她創造的——她居然不憚項上單刀,用力掙扎,成功逃脫。她朝我飛撲過來,我立刻一手拉過她,但隨着她的身影而來的是帶着呼嘯聲的單刀。
來不及了!我將她護在懷裡,將自己的後背送上前抵擋,隨即我感覺背上的血肉都飛濺起來了。
我來不及喘息,一把將她推得遠遠的,隨即和年老的黑衣人鬥在了一起。他比剛纔那個黑衣人的武功明顯略勝一籌,加之我又受了傷,很快我就覺得體力不支,幾欲暈倒。書君他們應該趕了過來吧?
我努力地支持着,終於我聽到了宛如天籟的馬蹄聲。書君等人到了!兩個黑衣人望風而逃。
我這次的傷勢比較嚴重,幾乎在回平城的路上我都在修養。當然,事實上我沒有那麼羸弱,但以養傷爲名,我可以光明正大地使喚某人,某人只要聽到我表示不舒服,無論什麼事立刻照辦。所以,我好好地享受了某人貼心的服侍。唯願這一路永遠走不到平城,當平城出現在眼前時,我的心情是抑鬱的,全無凱旋而歸的喜悅。
我的預感是正確的。一入平城,一切就開始失去控制。
首先是在飛雩臺上,皇上公佈功勳卓著可金殿面聖的人中居然有她的名字,皇上居然也聽聞過她的事蹟,我爲她少報功勳就顯得其意不良,果然在面聖策勳時,我遭到了皇上的質疑。
更爲奇怪的是她對皇上的態度,她初見皇上時目瞪口呆了好一會兒,那眼神好似在看多年不見的老友,而且平時低調的她居然在大殿中侃侃而談,說起什麼“替身”計劃。
皇上初次聽說她的奇談怪論,也被深深吸引住了,竟留她在朝爲官。還好她委婉而堅決地拒絕了。但我心裡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決定迅速展開我的計劃,以免再增添變數。她那晚看見我以前的通房丫頭已經很傷心,我不能再讓她受委屈。
在送別石磊時,當她含淚望着我,我不禁許下將來的諾言,對她說:“記住,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我,我不會欺騙你,更不會辜負你。”希望她能有足夠的信心等到我迎娶她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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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之後發生的事情大大超出我的設想。首先父親提前知道了她的身份。
那天傍晚,我決心向父親坦白一切,因爲他是我最尊敬的人。但走到房門前,卻看見她百無聊賴地立在外面,彷彿已經等了很久了。既然如此,那就一起面對吧。
父親詢問了她家中的情況,以及將來的打算。她都很坦誠地回答了。但她的一句“何苦因爲世人的眼光而委屈自己”惹惱了父親,父親怒斥她,她卻不肯讓步,最後父親怒氣衝衝地趕走了她。
“父親!”我懇求地呼喚道。
“非兒,你不必再說了,”父親朝我擺擺手,“你和她的事,劉管家都已經跟我說了。”
“那父親……”如果父親極力反對,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父親凝視了我一會兒,嘆了一口氣說:“非兒,我知道你的性子,如果她是一般等閒女子,你也不會看中她。她能以女子身份隱跡軍中數年,還能立下顯赫功勳,就證明她必有過人之處。她剛纔在門外站了那麼久,居然一聲不吭,這份耐心和定力,也不是一般的女子能有的。最適合非兒你的也應該就是這樣的女子了……”
“父親……”我既感激又高興,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父親愛憐地看着我:“非兒你這些年來受苦了,她的事就按你的心意去辦吧。但爲父有一個要求:看她剛纔的言辭,她是野性未馴。依照她現在這樣的性子,必然無法勝任將軍夫人的職責。她必須先要學會循規蹈矩,尤其她要學會接納你之前的兩個小妾。看她心高氣傲,不一定能容納其他的女子來分享自己的丈夫,而你身爲大將軍,身負爲馮家開枝散葉的任務,必定不止一個妻子。”
“父親,你也認爲男人也必須三妻四妾嗎?”我以爲父親心中只有母親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