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就知道它爲什麼要叫平城了, 因爲它的確很平,沒有什麼高大聳立的樓房,都是矮矮低低的房屋, 遠望就像小孩放棄了不玩了的一地的積木, 低矮散亂的房屋, 讓人無端有一種難言的壓抑。——難道皇族就是爲了壓制當地的豪紳, 故意不給建高樓大屋?
按照律例, 各地駐軍是不能進入平城內的。他們將要去的是一個叫飛雩臺的驛站,城外十里處。據說皇帝將要親自前來迎接他們這些凱旋而歸的將士。
接近驛站,果然見旌旗飄飄, 士兵們皆鎧甲重衣,嚴裝以待, 道路兩旁, 一溜排開, 可謂陣仗十足。
難道那孝文帝拓跋宏真的已經來了?花翎騎在馬上,不由得十分好奇。
孝文帝可是歷史上出名的明君, 他的遷都洛陽之舉在歷史書上被稱爲一次壯舉,他一系列的改革措施促進了各民族的大融合,深得歷史學家們的讚賞。但學體育的花翎之所以對他印象深刻倒不是因爲這些,而是因爲網上說他是歷史上唯一一個被皇后帶綠帽而氣死的皇帝!她就讀過一篇穿越爲他的皇后馮妙蓮的小說,因此記憶深刻。
不知現在他多少歲?平時聽馮非寒偶爾提起他, 似乎他還很年輕。會不會很帥呢?不過再怎麼帥, 應該都比不上她家的大將軍的。
前面傳來下馬的口令, 花翎探長了脖子也望不見馮非寒的身影。今天因爲皇帝極可能會來, 所以他們都特地改爲了騎馬。
花翎隨着其他將士往前走去, 原來所騎的馬已經由驛站裡的士兵負責牽了去。行行復行行,時停時走, 他們將盡兩千人終於都聚集在一個大校場裡。
點將臺上被各色錦旗裝飾着,一派喜氣洋洋。但花翎站的位置比較後,加之個頭又較矮,通過密密匝匝的帶着頭盔的衆多人頭望過去,只能隱約看見馮非寒和一個明黃色的身影在臺上,他們後面似乎還有幾個重要人物,但已完全無法看清他們的面目了。
花翎將頭探了一探,希望看清這歷史上有名的孝文帝。但距離太遠,阻礙太多,她連他的鼻子是高的還是扁的也看不分明。
正懊惱這趟穿越之旅所能見到的最有名的歷史人物無法看清圓扁,突然,臺上一聲呼喝,衆將士都齊齊跪倒塵埃。花翎也連忙跟着下跪,然後又聽到衆將士齊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她也含糊不清地跟着低聲說着。
“諸位將士辛苦了!都請平身。”一個渾厚的男中音傳來,聲音中有藏不住的喜悅。
將士們連忙謝恩起身。花翎暗想:這孝文帝現在果然和馮非寒年紀相仿啊!
“衆位將士爲我魏國攻下雲城、濱城,大傷柔然國的元氣,實在是汗馬功勞,可喜可賀……”
接下來就是一場激動人心的演講,聲音洪亮,鏗鏘有力,字字動情,慷慨激昂,直把這些就要退伍的士兵說得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披甲上陣,再爲這位英明君主攻城略地、廣闊疆土。
花翎則暗歎,果然政治家個個都是會蠱惑人心的大騙子,騙死人不償命,現在他就是在騙這些士兵解甲歸田後還要保持爲國效力、捐軀的熱情。
現在她明白了爲什麼有人說希特勒是傑出的演說家,如果希特勒的演講水平比孝文帝還高,那他絕對可以叫任何直接聽過他演說的民衆爲他赴湯蹈火、肝腦塗地而心甘情願。
演說過程中,將士們還不斷大叫“吾皇英明”、“誓死效忠”等口號。被成功洗腦了啊!
花翎不斷地探頭想要看清這鼎鼎大名的孝文帝是何等光輝的形象,但無奈其他士兵也是同樣好奇,他們的脖子也伸到極限,最後她還是什麼也沒看見,只知道他很年輕、聲音很好聽、很會演講、很有魅力……心裡真是無比遺憾,就好像有人給你好癢,正撓到最癢處就撤手了,真可恨。
孝文帝講話告一段落,開始說對士兵們的獎賞,賞布的,給錢的,升官的,加爵的,人人有份,永不落空。衆將士又連忙謝恩,個個喜逐顏開。唯獨花翎面帶憂色:她……她居然是幾個可以金殿面聖接受封賞的幾個幸運兒之一!
周圍的士兵都投來豔羨的目光,花翎的嘴角肌肉扭曲,心裡哀嚎不已:爲啥啊?這是什麼黴運啊?籍籍無名的我居然有機會面聖?我不要看他是不是帥哥了,神啊,將這個機會賜給別人吧……
皇家恩典宣讀完畢,衆人又是三呼萬歲,伏首磕頭,恭送聖駕。花翎伏在地上,沮喪得久久也沒爬起來。士兵們磕完頭髮現她還伏在地面,還以爲她太激動興奮。
以她閱覽了不計其數的穿越小說的經驗,穿越女進入宮廷往往都是有去無回,不是和皇帝,就是和王爺之類的重要人物扯上關係。可她不想啊——她只想悄悄地從軍營離開!
那些王公貴族,都練有一門絕技,叫“沾衣十八跌”。如果不是功力非凡,普通人接近他們,往往是折騰得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她自問沒有那個智慧和他們玩角力遊戲。
“珍愛生命,遠離宮廷”,絕對沒錯!
現在誰可以拯救她?她擡頭一望,看見馮非寒已經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他面色冷凝,嘴角緊緊的抿着,可見他的心情也是極度不悅的。
他目光和她的接觸了一下,又立即轉開,那一瞬中花翎見到了他目光裡的擔憂。
他目不斜視地朝前走着,花翎也不敢說什麼,只是緊緊地跟在他後面。
“隨我回將軍府!”他回頭說。
自己身爲他的親兵,跟着他回將軍府是理所當然的事。她找到自己的馬,跟隨着馮非寒一起入城,除了他們之外,後面還跟有幾百人,都是這次出征有功的大將和他們的親隨。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騎馬進入城門,這場面似乎很熟悉。花翎想了想,然後終於想起第一次見馮非寒時的情景。那時自己還夾雜在看熱鬧的人羣中,伸長了脖子瞻仰他的天人之姿,而現在,自己已經可以騎馬在他身後,和他一同接受街道兩旁百姓的歡呼和鮮花了。命運是件多麼奇妙的事情,誰也無法預料將來是怎樣的一副情景。
看着街道兩旁有無數的女子,無論是還未發育完全的青澀小妹,還是年華正茂的妙齡女子,或是韶華已逝的半老婦人,無不看着馮非寒,滿眼的渴慕。他真是不分年齡階段的女性殺手啊!
只見他穿着平時最常穿的一件白色戰袍,身披銀白色盔甲,頭戴紅纓的銀白頭盔,面上似有千年冰霜的寒意,穩穩地端着在馬背上,對仰慕者不停投擲鮮花瓜果的行爲不屑一顧,彷彿他的心已經不再停留在凡間塵世。
花翎有片刻的恍惚,瞬間似乎又回到了初次見到他的情景。他給人的感覺還是那麼地冰冷而不可親近。前些日子的耳鬢廝磨、親熱癡纏的時光恍然如夢,似乎已是遙遠的記憶。
她輕輕搖頭,想擺脫自己莫名恐懼的心情。世事難料,但他溫暖的臂彎總是可以依靠的吧?
他們一行人,走到城內便分散各自回府。馮非寒帶着花翎、楊書君,以及張立建等幾個親隨,一道回將軍府。
府前已經站滿了等候的人。首先迎上來的是一位五十來歲的老人,身板硬朗,面容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華。
“寒兒,你終於回來了!”他激動地扶着馮非寒的肩膀說。
“孩兒不孝,讓您操心了。幸好此次出征不辱使命。”馮非寒低聲說。
“好……好……你回來了就好……我的寒兒幾時讓爲父失望過呢?”馮老將軍無比驕傲地牽着兒子的手,一同走向府裡。他身後的人紛紛向馮非寒行禮,男男女女,有叫“二弟”的,有叫“三哥”的,還有很多叫“三公子”的。馮非寒真有一個大家族啊,花翎暗暗感嘆。
馮非寒隨父親去正廳談話了,有奴僕過來對花翎說:“將軍吩咐我帶你去品音閣,請隨我來。”
花翎隨奴僕沿着迴廊、石徑,一路走到一個大院子,只見院子上的匾上用小篆題着“意鴻院”三個大字。這是馮非寒住的院子,他以前向她提過。
“這位大哥,請問這品音閣是什麼地方啊?”花翎問。
“是公子以前操琴的地方,但公子很少去。”
原來是琴房。這麼高雅的地方給自己住,真是浪費了。再好的琴讓她來彈也不會比鋸木頭更好聽。
花翎在品音閣坐下不久,就又有奴僕給她送來午膳。雖然是幾個肉包,但滋味還不錯,花翎倒是吃得飽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