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慶祝上海分社的創社紀念,納蘭特意從法國來到中國。安希儂和安傑廉都去機場接機,納蘭見了安希儂,先是用十二分的熱情擁抱了她;再看旁邊一身正裝打着領帶的兒子,她感覺非常知足,但想到他寧願死都不肯留在巴黎,她伸手就給了他的腦袋一巴掌。
“太不公平了,”安傑廉在抱怨,“你見面就打我。”
上海在陰天,空氣中的潮氣撲面襲來,納蘭裹緊了大衣,坐上安傑廉的車。安希儂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納蘭就從後排的座位和女兒說話,全然不理會正在開車的安傑廉。
“小廉回來沒加大你的負擔吧。”
“我這邊沒什麼,只不過他自己的情緒不太好。”
“當然不好了,被我逼着去做經營。如果他不聽你的話,你就教訓他。你最會教訓他了,不是嗎?”納蘭說着衝着安希儂笑。
“你們兩個人想密謀也找個我不在的場合啊。”安傑廉開始抱怨。
納蘭把臉沉了下來,說:“就是要讓你聽見,可惡的傢伙。”
“我只不過是回國了啊,就把我說成‘可惡的傢伙’了。”
納蘭嘆了一口氣,說:“去龍華看你爸爸吧。”
安傑廉把車子駛進了龍華的陵園,安希儂先下了車。她絕對是個講效率的現代職業女性,從停車到下車的時間不超過十秒;然而納蘭從車上走下來時,卻感覺像是拖着千斤重的身軀。安希儂攙扶着她,緩慢地來到安嘯偉的墓前。十幾年前栽下的小樹已經成材,枝葉鋪展着,成了墓前的保護傘;而墓碑上安嘯偉的名字卻和十年前一模一樣。納蘭呼吸着安靜的空氣,這空氣中瀰漫着一種蠟燭和灰燼的味道。
“希儂,我想問你,”她的眼睛雖然看着墓碑,卻是在和女兒說話,“你相信一見鍾情嗎?”
安希儂笑笑,說:“媽,我32歲了,還會相信嗎?”
“是啊,有多少一見鍾情能修成最終的正果呢,就算修成了正果,又能維持多少年的恩愛呢。你爸爸躺在裡面,我站在外面,我們的正果就是這個樣子。”
“媽。”安希儂輕輕地喚了一聲,伸手扶住了納蘭。
納蘭沒有在安希儂的面前掉眼淚,這對天**哭的她來說是異常艱難的事情,但她還是逼自己做到了。安傑廉站在母親和姐姐的身後,感覺媽媽的這番話除了是自己的內心獨白,更多的是說給他聽。
三人回到安希儂的住處,天已經黑了。安希儂下廚做了幾個隨處可見的上海菜,納蘭一看見那些赤醬濃湯,就紅了眼眶。安希儂沒有安慰,默默地爲媽媽盛了飯。納蘭難過了一會兒,便拿起筷子品嚐女兒的手藝。安傑廉剛吃了一口,突然想起香緗還不知道今天自己不回去吃飯的事,便離開餐桌,到客廳裡找到自己的外衣掏出手機給她發短信。他不是“拇指一族”,發短信沒有那麼快的速度,剛剛發送完畢,就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安希儂已經來到了他的旁邊,問:“好好的飯不吃,看什麼手機。”
安傑廉又趕緊回到飯桌上,但就是覺得姐姐做的飯不那麼地道。勉強吃了一碗,他便坐到客廳裡去看電視。
安希儂收拾了飯桌,來到他的旁邊,交給他一份文件,是紀念會的內容時間安排以及注意事項。
“各時尚品牌的負責人還都不認識你呢,這正好是個機會。”安希儂說。
“認識我之後就該來煩我了,你就輕鬆了。”
安希儂一笑,說:“明天穿得帥一點,我還要在人前炫耀一下我弟弟呢。”
“好吧,看在你是我的VIP的份上給你這個機會。”
晚上回到家,香緗正在客廳裡看電視。她戴着那副藍色的眼鏡,手裡抱着一籃奶油爆米花。看見安傑廉進門,她沒有動地方,而是衝着他說:“爐子上有野山菌煲,你端下來喝吧。”
“明天我該穿什麼去啊。”喝湯的時候,安傑廉問道。
“隨便穿吧,反正你穿什麼都挺好看的。”
“你是誇我長得帥吧?”
“王子病啊,王子病!”香緗橫了他一眼,吃了一大**米花。
“你明天去嗎?”
“哦。”香緗點點頭。
“編輯部也要去嗎?”
“社長讓去的,哪敢不去。本來以爲可以在家裡過週末的。”
“晚上幫我挑衣服吧。”
“不是說了嗎,穿什麼都帥。”
“我姐警告過我,如果我敢亂穿衣服,她就殺了我。”
“亂穿?”
安傑廉點頭:“在巴黎的時候,我媽差點瘋了。”
飯後洗了碗,香緗便坐在安傑廉臥室的牀上等着。安傑廉在洗澡,香緗認爲他的這種潔癖完全是有錢造成的,只有吃喝不愁的少爺纔會養成早晚洗澡的習慣。安傑廉擦着頭髮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見到香緗竟然沒有一絲的羞色。打開衣櫃,香緗纔看到他一件件井然有序地排列在裡面的衣服。
他招呼香緗到衣櫃的跟前,把裡面的衣服分成了兩類,然後指着左邊的說:“這些是做攝影時的衣服,不能穿。”然後他又指向右邊,說:“這些是正裝,只好在它們裡選了。”
“把項鍊摘了吧,”香緗說,“和正裝不搭配。”
“繫上領帶不就看不出來了。”
“什麼項鍊那麼重要,死都不肯摘。”
“不是你該管的事。”
“那讓我幫你選衣服幹嗎?”
安傑廉將衣櫃的門重重地關上,扭回頭瞪着香緗。香緗纔不示弱,馬上起身回自己的臥室,坐到牀上,隨手抄起一個枕頭就扔到了外面——臥室沒有門,她扔這麼老遠就是爲了讓安傑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