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襄以南,鐵掌峰北。
這裡有一座桃源鎮。
鎮外蜿蜒而過的小河上,一條彩舫中傳出古韻悠然的吟唱聲。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船中另一人接着唱道:“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說完幾人一陣大笑,其中還夾雜着女子巧言勸酒的聲音。
船伕站在船尾,聽船內之人唱罷一曲,仍舊兀自搖着腦袋,陶醉不已。
過一會兒,他回過神來,看到岸邊走着一個貨郎,揮手喊道:“阿劉,又趕早賣貨吶?”
那個叫阿劉的正埋頭推着個擺滿了稀罕玩意兒的小木車,此時聞聲,轉頭看到河中船家,笑着招呼道:“是呀!回頭來我這看看?好東西多着哩!”
ωωω▪ttκǎ n▪¢O “行嘞,改日去看看!”船伕笑着回了一句,他見船中簾布被拉開,裡面一個滿臉通紅的儒生,向外張望,於是問道,“客人,有事吩咐?”
“要叫......叫公子!”這人眼神迷離。
“對,要叫公子!哈哈哈哈!”船內幾人附和一聲,俱都笑了起來。
“何事啊?公子。”船伕也面帶笑意。
那儒生眯着眼,微翹眉毛,看起來一副很是受用的模樣:“叫......叫剛剛和你說話的那人......過來!人......多熱鬧!”嘴角咧開,左搖右晃地說着話。
內裡一個清脆的女聲傳來:“公子!你喝醉啦!”
“我......我沒醉!”
“那,請君再進一杯酒?”女子含笑道。
“美人勸酒!豈......敢不從?”
舫中復又傳出一陣大笑,把岸邊的阿劉看得豔羨不已。
他兀自搖搖頭,繼續推着小車,向前行去,逐漸把停在河中的彩舫拋在身後,來到了小鎮口的牌坊下。
只是來到這裡,他把頭埋地更低了,越發賣力推着小車。不只他一人,周圍的行人在經過此處時,都是低着頭,匆匆而過。
貨郎身旁,有一對母子相對走過。
這時,小孩子回頭望向頭頂的牌坊,對身旁的母親問道:“娘,你看上面掛......”
小孩母親連忙捂住他的嘴,把小孩頭給轉回來,說道:“別看!”
小孩掙開母親的手,指着不遠處的一名士子,說道:“他不也在看?憑什麼我不能?”
“嘖!你管人家!叫你別看就別看!”母親說着,腳步加快,把小孩帶遠了。
小孩方纔手指的那個士子,此時正凝望着牌坊,口中低聲說道:“人生何處不相逢,我不來找你,你倒找上我了!只可惜呀,現在的你就剩個頭了。”
順着士子的目光看去,牌坊下掛着顆血淋淋的人頭,一副死不瞑目的神情,正是那日逃走的孫賬房。
那士子打扮的人便是雲天,他先前盤算了一下常人南下所需的天數,隨即用了月餘時間,把那一幫山賊打得龜縮在寨子裡。
眼見沒人再敢南下,生怕其餘寨子像黑風寨劉虎泉那樣,殺了寨中老幼婦孺,雲天一個個地去拔釘子。
只是其他山寨中人雖然兇殘,但到底沒有殺了寨中山民,只是把餘糧緊着青壯用,幾天下來,各個寨子已然有山民餓死。
趁着大部分山民雖然忍飢挨凍,但還勉強喘着氣,雲天把各個寨子的賊人盡數滅了,又把餘糧分發給一衆山民。
不過這隻救得了一時,雲天最後還是一趟趟接連帶着他們離開秦嶺,進了南宋安家落戶。
事畢,又有小人想要從中撈錢,迫害剛剛逃得一難的山民。
雲天見此,施了個妙計,趁着山民傳揚神仙之說,從山上搬了幾塊大石頭,刻了個“退”字,放在各處縣衙前。
古人還是相信仙神的,雲天就這一下,果然鎮住了一衆縣官,連同各縣鄉吏,都一時惴惴不安,俱都賣力地將那些山民安置好,錢財的事,半字也不提了。
見此邊事了,雲天沿着官道南下,來到鐵掌峰周圍,要尋那先前逃走的管賬的人。
奈何遍尋數日,仍不見其蹤影。
正當他準備放棄時,卻在桃源鎮外聽到了些小道消息。
有人說省外有賊人入境,被俠義的鐵掌幫衆給誅殺了,事情報到縣官那,縣官褒獎一番,又把賊人頭顱割下,懸於鎮口,以儆效尤。
只是有人奇怪,這裡並沒有什麼賊人,這番舉動又是給誰看的呢?
衆人紛說云云,到底還是弄不出個所以然來。
只是一個說法較爲靠譜,講的是最近鎮子一帶有幾個良家閨女不見了蹤影,想是有賊類拐賣人口,縣官此番舉動,是用來警告那些賊人的。
另有人應和,說是自己趕貨,途經整個荊襄,一路上此類消息不絕於耳,哪裡都有人不見了,有的地方是街上小孩,有的地方是家中女眷,繁不勝數。
人們近日以來,早有些惶惶,只是連番報官,各地縣官也總說查不出來,案情一拖再拖,最終還是不了了之。
直教得失去家人的百姓,整日裡強壓悲痛,隨着日子過去,希望越發渺小,於是臉上漸漸失去了顏色。
雲天乍一聽到這些雜亂的消息,雖心下疑惑,也是暫且按下。他尋着消息的走向,來到了傳言的源頭,桃源鎮外。
可憐的孫賬房就被掛在這兒,已經曬了幾天的太陽。
雲天望了一陣,心裡琢磨着最近周邊發生的事,直到兩旁有縣衙的吏卒看了過來,這才動身,走進了桃源鎮內。
左右走動一番,找了個茶館,雲天進入其中。
裡頭有個說書的,正講着北邊有村民被仙人從山賊手中救下的故事。故事裡一會兒帶着個金甲仙將,一會兒又牽連出書生狐狸,蛇精蠍子精什麼的,越扯越遠,聽得雲天莫名其妙,腦子一陣發脹。
底下一衆老少倒是聽的津津有味,他們又不怎麼出過遠門,自然對外面的事很有些好奇,更兼仙神鬼怪,讓他們倍感興趣。
這說書的又是四處奔波,肚子裡揣着一大堆奇聞怪談,就是到各處茶館,說給旁人當做消遣,以換得些許飯錢的。
雲天一陣搖頭,擱角落裡找了處沒人的桌子,落座後叫了一壺茶,細細等待。這說書的比一般人還要消息靈通,在這坐一會兒,指不定能聽到什麼。
只是說書的一會兒講完,笑眯眯收了聽客的賞錢,隨即便告退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青衣女子,手抱琵琶。其人姿色中等,手中彈撥起來,曲聲倒是尤其入耳。
雲天正要起身追尋那個說書的,突然察覺有人來到自己旁邊,擡眼一看,是兩個勁裝漢子,他們一抱拳:“不知這位何人?方纔竟在鎮子外頭站立許久。”
“不知二位?”
“哦,我兩是鐵掌幫弟子。先前聽聞有人在鎮子牌坊下,盯着賊人首級看了好一會兒,於是前來一問,不知閣下與那賊人有何關係?”兩人接連說道。
“僅僅有過一面之緣罷了。”
“那就是沒什麼關係了?如此,我兩冒犯,這就告退了。”兩人說着,轉身就要離去。
門外有一人,見兩人對其使了個眼色,於是一點頭,來到雲天身旁牆外蹲伏,像是要跟蹤雲天。
雲天無奈一笑,說道:“也不是沒有關係。”話剛說完,那兩漢子止住了腳步,旁邊離得近的幾個茶客,一時都急忙往桌上丟了幾枚銅錢,起身匆匆離去了。
兩人來到雲天左右,其中一人沉聲道:“倒要請教?”
雲天笑一聲:“他路上丟了件東西,我是一路追過來的。”
兩人面露恍然之色,那人又問道:“事關賊人,干係重大,可否讓我二人過下眼?”
“自無不可,這本就是你們鐵掌幫的東西。”說着,雲天拿出了一枚鐵質令牌,就是當日孫賬房不慎丟掉的。
兩人相視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其中一人問道:“不知閣下可否移步樓上雅座?我二人是專門值守桃源鎮的,爲保一方平安,想要仔細瞭解一下前後詳情。”
“應當的,請帶路。”對方一番話正中雲天下懷,他也有些事情想問。
鐵掌幫是南方大派,荊襄一帶地頭蛇,從他們這兒問到的消息多半比那說書人知道的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