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
瞭望臺上有目光投下的瞬間,少年心有所感,分心側身用背上的厚盾抵擋一根迅速刺來的巨大尾針,同時,放開左右手中正用之與面前的巨型魔蠍角力的斧頭長矛,任其被魔蠍的螯鉗夾走扔掉,自己則趁機一個後跳撤出了魔蠍的攻擊範圍。
少年脫離戰鬥,魔蠍也未繼續進攻。
面前的人類給它帶來了一種極爲棘手的感覺,打了半天,它的兇性早已被疲勞和傷痛所熄滅。反觀這個人類,除了一開始給他身上造成了點傷口,之後全程鬥到現在,他就像泥鰍一般滑不留手,根本無可奈何,及至當下,仍像個小強一般精神頭十足,不停地挑逗着它。
於是泄憤般地扔飛斧頭長矛後,它反倒是那個得了喘息之機的。
靈智不高的它,哪裡知道,少年開局受傷,是故意爲之,好藉機使用血井,眼下少年那還在溢血的傷口,以及兩者高下立判的剩餘體力,就是有力的佐證。
到了這時,局勢開始逆轉了。
大騎士在面對施法魔獸時,會有殞命的危險,但這並不代表大騎士一定就比施法魔獸弱。魔蠍剛一出場的時候,少年就知道,面前這隻算是施法魔獸中較弱的一種,自己只要避開它的數次施法,待其魔力用盡,那時,它就成了自己砧板上的肉。
抱着這樣的想法,他一路拖到現在,見魔蠍的尾針已許久不再噴射火焰,而是直接刺了過來,他知道,是時候一擊定勝負了,於是,他乾脆扔掉了一切無用的裝備,在撤出戰鬥後,甚至脫下甲冑,只留一把闊劍握在手中。
看到這一幕,全場瞬間歡聲雷動,人們都在爲少年那破釜沉舟的決心所震撼,便連瞭望臺上那幾位也有些許意外。
“倒是好膽色,或者說,足夠瘋狂。”
“是打算畢其功於一役吧?那也不必放棄防禦啊。呵,那些人口號喊得還真不錯,的確是個狂人。”
“亦或者,是在作秀?還是說,爲了方便施展騎士技,到底也未可知。”
聽着三個商主的討論,中年紳士默然不語。如尊雕像般對外界反應毫無所動的他,只在擂臺上那少年架好騎士技起手姿勢時,雙眼微眯。鷹眼細觀之下,分明可以瞧見,那少年灌注於闊劍上的騎士之力,透着一抹詭異的猩紅血色。闊劍染血,蓋壓異色,常人肉眼自然分辨不出,卻在他的觀察下纖毫畢露。
看到這,他不由摩挲起下巴,暗道一聲有趣。
這之後,在他的注視下,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少年很快斬殺了魔蠍,角鬥場再度化作了一片沸騰的海洋。
這一刻,瞭望臺上,不止是中年紳士,連同另外三道望向浴血少年的目光,也開始暗含深意。
“我有一計,名爲內外交攻。”
“須得一重餌纔可施行。”
“咱們面前不就有一個嗎?”
“看來咱們是一個心思,不過,此人能用嗎?”
“再桀驁之人,若能收心,就不成問題。”
“當許以重利,兼之以勢壓人,雙管齊下方能收服。”
這是已經開始商討對付其餘商會的計策了嗎?挺上心的。
看着交談間的三個商主,中年紳士滿意地點了點頭。
這時,一陣夜風飄拂而至,他的身形忽如煙塵般漸次消散,歸於虛空,不見蹤影。
見到這一幕,三個商主回過神來,朝着中年紳士消失的地方,神色莊重地彎下了腰。
“恭送巫師長老!”
......
“先生,您贏了比賽,包攬了鬥獸一欄近乎全部的獎勵,怎麼看上去還是有些不開心?”
“對啊,不說那些寶物,光是金幣,就足夠我們莊園用好幾年的了,換做是我領取獎勵,早就高興壞了!”
此時距離角鬥場競技大賽結束剛過去不久,街面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與之相對的,行駛在人流中的一輛馬車,車廂內卻是一片沉寂。
即便賽後於休息室清洗過全身,又換了一身乾淨衣物,仍難掩身上血腥味的少年,眼見兩女對自己只有關心之意,全無避諱之色,他那原本有些難看的臉色,好轉了不少。
“沒有不高興。”他勉力笑了笑,“你們剛剛隨行時不也看見了?我不僅拿到了獎勵,還加入了黑礁商會。”
提到這事,兩女頓時眼前一亮。
“對啊,先生您這麼一說我又想起來了,當黑礁商主看到您點頭同意加入他們時,他那高興得不能自已的樣子,咳,我還沒見過哪個像他那樣的大人物笑得跟小孩似的呢!連我都能看出他那一點也不掩飾的得意樣子,真是稀奇!”
“想必他也爲自家能招到這樣的高手而興奮不已吧,先生,您可真了不起!”
這倆傻丫頭,少年搖頭失笑。
她們哪裡知道,自己在加入黑礁之前,就已經成了前三家商會手中的棋子。
想起方纔在黑礁商主之前與他秘密見面的三人,想起他們話語中,擺在明面上的巨大利益,以及隱藏在暗中,無形的脅迫之意,想起自己那形勢逼人下無奈何的一個點頭,他的心中便如蒙上了一層陰霾,連帶着這一路上的神色都不自覺的有些暗沉,就連兩女都能察覺到。
可笑自己在察覺到瞭望臺有目光投下時,還暗自大呼僥倖,天真地暢想起往後富足平和的日子。在經歷方纔種種後,他這才驀然驚醒,換了哪個世界都一樣,明爭暗鬥到處都有,在加上這裡既不是前世的文明社會,也不是教廷治下秩序相對完備的地區,自己只要身在其中,便無論如何也躲不過。
而且,高層之間的博弈更加兇險,一個不慎就是萬丈深淵。自己如今被捲入局中,當真不知是幸事還是禍事,只是往後的日子仍需如履薄冰倒是肯定的。
想到這裡他就頭疼,不自覺地捏了捏眉心。
強者爲尊的世界,不達到一定的實力層次,終究擺脫不了淪爲棋子的命運。
想起那三人與自己談話間,有意無意泄露出的一絲如淵似海,便連身爲大騎士的自己也難以探知其深淺的氣息,少年那渴求變強的心態,再一次熾盛了起來。
“先生這是怎麼了?”
琳達看着陷入沉思,面色變幻不定的少年,有些擔憂地朝身旁的瑪姬低聲道。
“不知道。”瑪姬回答得同樣小聲,生怕打擾到少年思考,“要不要提醒他一下,馬車半路停下來了。這條路上一個人沒有,安靜過頭了,我有點害怕。”
“先問下車伕吧。好歹通報一下啊,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停下車好一陣兒也沒動靜。”
“嗯。”瑪姬點了點頭,隨即敲了敲車廂前面的隔板,“車伕,怎麼突然停車了?”
車廂外寂靜無聲,便連平日裡馬匹的響鼻聲也沒有聽到,兩女神色一緊,想起港口這邊流傳的種種駭人故事,她們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少年。
此時,少年也已回過神來,見兩女無助地看向自己,他沒有說話,只豎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前,作噓聲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