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的時間,說短也短,說長也長。對於那些在江邊幸福地談着戀愛的情侶們,這半小時的時間,過得是真快啊!可對於不知道在等什麼的我來說,這半個小時,我就感覺好像是被放在蒸鍋裡一般,特別的難過。
我的視野裡,並沒有出現玉婷,甚至,連與她長得很相似的女子都沒有。
難道,她今天真的不會出現嗎?
時間,已經到了上次的那個點,可是,玉婷依然沒有出現。
我嘆了口氣,看來,這次她還是選擇嫁給師文了。也是啊,我沒有把師文與別的女人幽會的事情揭發出來,她怎麼會離開師文呢?
我站起了身,正打算離開。
可就在我轉回頭的那一瞬間,我卻看到了一個人。一看到那個人,我頓時驚呆了。
於曼麗,就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卻一言不發。
“你,你怎麼來了?”我愣住了。
她並不說話,依然看着我,過了老半天,纔開口了。
“你還在這裡等她嗎?”
我這纔想起,我對於曼麗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她也是穿越者,她當然知道這天會發生的事情。
“她不會來了。”我說,“這次的劇本里,不會再有跳江救人這一段。”
“未必。”於曼麗卻淡淡地說道,“也許,是我說錯了話。”
“說錯了話?”我有點暈了,“你說錯了什麼?”
於曼麗走了過來,卻沒有看我,而是看向江邊。
“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那話是這麼說的嗎?”她凝視着遠處的江面,似乎是在和空氣說話。
“是的。”我點點頭,但不明白她究竟想說什麼。
“我們都以爲,穿越之後,就會回到過去,而過去的一切,也都會按部就班地進行着,一點都不會發生改變,對嗎?”她說。
“難道不是嗎?”我疑惑地看着她,可她卻不轉頭看我。
看她那莊重的神情,就像一個先知一般,似乎能看透未來的一切。
“我原來也以爲是這樣。”她轉過了頭,看着我,“所以我纔要阻止你去救玉婷。”
玉婷?她竟然也這麼稱呼?
“但是,我現在才發現,其實每一次穿越,我們面臨的,都是一個全新的時空。”於曼麗說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
“什麼意思?”我知道這話的意思,只是不明白她爲什麼要用這句話。
“這條江,就像我們所在的每個平行時空一樣。”於曼麗指着那條江,“我們進入的每一個平行空間,都不再是原來的簡單複製。”
“你的意思是?”
“一切都已經改變了,看上去,這是同一條江,你每天看到的都一樣。但是,如果是其中的一滴水,它去了哪裡呢?恐怕,早就到了大海里。可是,我們感覺不到,我們看到的,依然是同一條江。”
“你的意思是:在這個平行空間裡的人,與我們以前遇到的都不一樣?”我忽然有點明白了。
“沒錯。”於曼麗點點頭,“我們見到的是另一個玉婷,另一個師文,甚至,我們自己都是不同的。”
“我們自己?”我驚呆了。
“難道不是嗎?如果我們只是簡單地重複過去,你爲什麼會記得未來呢?”
“可是,這裡的人,他們可不記得未來啊?”
“那是他們沒去過未來。”於曼麗笑了,“不同的平行空間,就像火車上的兩節車廂一樣,只不過,車廂之間是絕對封閉的,除了中間的門以外。只有像我們這樣的人,才能穿過中間的那個門,到達另一個車廂。”
“說下去。”我對這段話有了興趣,對這個女人也更感興趣了。
比起玉婷來,似乎她更有深度,這一點,很像我。
“我們到了另一個車廂,發現這裡的旅客,竟然與上一個車廂的一樣,而且,他們在做着與前一個車廂裡的人同樣的事情。於是,我們以爲自己不過是回到了上一個車廂。”於曼麗緩緩地說道,“可是,其實我們錯了,我們回不到前一個車廂了,這裡,只是另一個車廂罷了。”
“可他們做的,是與前一個車廂裡的人同樣的事情啊?”
“是的。按照傳統的時空穿越理論,認爲人如果可以穿越,是能夠回到過去的那個時空的。我們假定過去的那個時空並沒有發生任何變化,唯一的變化,就是那個時空裡多了一個人,那就是穿越者。可是,你有沒有發現這裡有什麼自相矛盾的地方呢?”於曼麗看着我,她的神態,像極了一個老師。
我沉思了一下,突然明白了。
“我明白了,過去的時空並不是一成不變的。”我叫了起來,“因爲那個時空裡多了一個人,不,是我們兩個人!”
“對。”於曼麗笑了,“假如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的話,如果是這樣,那麼,我們的突然進入,實際上就等於改變了!也就是說,我們根本不可能回到從前,而是回到了另一個獨立的空間裡。”
“可是,我還是不大明白。”
“很簡單,如果過去的一切都沒有改變,那我們兩個人作爲這個時空的‘侵入者’,我們也改變不了過去,對嗎?”於曼麗道,“就算你找到師文,威脅他與玉婷分手,他也不會照做的,因爲過去的故事劇本註定了他會在8月24日那天與玉婷結婚,而不是和你在一起,對嗎?”
我想了想,點點頭。
“我們以爲的‘過去’,實際上已經被我們的行動改變了。這樣一來,這個時空就不再是‘過去’了,因爲劇本已經被改寫了。”於曼麗顯得很激動,“也就是說,每次我們都可以通過自己的行動,去改變這裡的未來。”
“可是,爲什麼這裡的人做的,還是過去的事情?”我還是有點不解。
“很簡單,慣性。”
“慣性?”
“對,慣性!”於曼麗道,“我們會習慣地按照自己原有的生活軌跡下去,假如不改變運動方式的話,某個物體就會一直保持現在的運動狀態。”
“牛頓第一定律。”我插話道,“這個我知道的。”
“可如果我們出現在物體運行的軌道上,阻擋了它,或者採取外力改變了它的運行軌跡,一切就都會發生變化。”於曼麗點點頭,“這裡的人,會按照我們過去看到的劇本演戲,只不過是因爲他們的慣性,因爲他們當時的想法、念頭與習慣都是固定的,所以他們的行爲也是固定的。可如果這時候,有人告訴他們,那樣下去會發生某些不好的事情,他們就會改變!”
“你的意思是打破慣性?”
“不,確切地說,是改變運動軌跡。”於曼麗看着我,眼裡閃着光,我不知道她爲何比我還要激動,“寧強,想一想,你是不是已經改變了前幾次運動軌跡?”
“是的,可是,這又有什麼用?玉婷不還是死了嗎?”我嘆了口氣。
於曼麗突然不說話了,她也沉默了。
“我是改變了過程,但結果根本沒發生改變。”我搖搖頭,“蘋果還是要掉在地上的,那是地心引力,就算你在中間做了再多的事情,改變了它掉落的軌跡,可是,最終它還是要落到地下的!”
於曼麗還是沉默,她擡起頭,看向江邊,我們誰都沒有說話。
過了半晌,我終於開口了。
“算了吧,我們還是做一個旁觀者吧。”
突然,於曼麗笑了,笑容有點詭異。
“怎麼了?”我一愣。
“你看,人生的軌跡還是變了,看看那裡。”她指向了某個地方。
我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這一看,頓時愣住了。
只見,就在不遠的地方,江邊,一個人在朝這裡慢慢走來。
那個人,不是別人,竟然就是玉婷!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雖然我就是因爲擔心玉婷會出事,纔出現在這裡。可是,我對玉婷出現在這裡的可能性,還是抱着深度的懷疑。這種概率,大概也只有百萬分之一吧?可是,這一切,竟然還是發生了?
玉婷並沒有看到我們,而是慢慢地走向江邊,走到那顆“夫妻樹”下。
她的神情顯得有點恍惚,嘴脣蒼白,輕輕地張開了,好像在對着這棵大樹說着什麼。然後,靠在樹上,愣愣地看着江面。
“不好,她要跳江!”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別緊張,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再說!”於曼麗卻比我冷靜得多。
“這還要看什麼?她上次就跳過江了,這次也是一樣!不行,我要去救她!”我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冷靜!這一次,和上面幾次都不一樣了,不一樣了!”突然,於曼麗伸出手,竟然抓住了我的手。
我一愣,看了一下她,她的眼神裡,卻透着一種詭異的鎮定。然而,她那隻手,卻是冰涼而顫抖的。
或許是她這隻手的緣故,我居然冷靜了下來。
上次,是我叫了一嗓子,玉婷才失足掉到了江裡。事後,她的解釋是:自己並沒有打算跳江的,只是一不小心滑落了下去。雖然我看得出她在說謊,可是,她真的是在說謊嗎?如果上次我沒叫她的名字,她會不會因爲想不開而去跳江嗎?
雖然上次玉婷是因爲師文提出分手而去跳江的,可是,這一次,我並沒有去威脅師文與她分手啊?好端端的,她怎麼又會去跳江呢?
或許,於曼麗說的是對的,這一次,並不是上幾次的簡單重複。這是一個完全獨立的平行空間,這裡的人,包括玉婷,或許都會做出與上幾次不一樣的舉動,只要他們的慣性軌跡被打破的話。也許,是我太多心了,玉婷可能也就是來這裡看看江的,如果我沒有突然叫出聲來,她大概就會平安地離開這裡吧?
想到這,我還是把緊張的情緒壓了下去。於曼麗的手,也適時地抽了回來。
我們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甚至連大氣都沒有出,就像一個旁觀者,在看着那邊的一齣戲。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可似乎我也已經習慣了。難道不是嗎?不管是我,還是於曼麗,我們原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
不過,這一次我又想錯了。
這一次,玉婷並不是只到這裡看江而已,也不是失足落水。
這一次,她竟然跨過了圍欄,然後,伸開雙臂,縱身就朝江中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