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一個溫馨的場合，我和於曼麗竟然探討起了生死與輪迴這樣嚴肅的問題？
“我倒是希望，人有輪迴與來世。”於曼麗嘆了口氣，不說話了。
“我不相信，那些都是迷信而已。”
“迷信？”於曼麗搖搖頭。
“我可以相信你是從未來穿越過來的人。”我盯着她，“時空穿越，這也許算是一種科學吧。可是，轉世輪迴，我卻不大相信。”
頓了頓，我繼續說道：“你用不着安慰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說：玉婷已經沒救了，反正她還有來世。可是，就算她有來世，我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她這樣死去啊。人，不就只有這一輩子嗎？”
於曼麗不說話了，顯得特別的安靜。
“還有，你怎麼肯定她一定會死呢？你不也鼓勵我去盡一切可能去救她嗎？”我的音量提高了許多，身體裡那些已經潮溼的東西，彷彿也被投進胸口的陽光曬得暖了起來，“只要一息尚存，我就要扭轉命運，我和她共同的命運。”
於曼麗還是不說話，但她並沒有把目光從我身上移開。
“這裡面，一定有可以改變的方法，只是我們暫時還找不到而已。”我繼續說道。
“對不起，是你，不是我和你。”她糾正道，“不過，我還是很欽佩你的堅持。”
“謝謝。我在想，這裡面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是的，我們，哦，不，我需要仔細找一下整個事情的細節，肯定是哪個細節出了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呢？”於曼麗似乎也被我的情緒給影響了。
“我想一想。”我皺着眉頭，端着下巴，“對了，在第一次的時候，也就是我還沒使用這手錶穿越之前的那一次。是的，那一次，玉婷還沒有死，她還活着。”
“什麼意思？”
“我撥動手錶，是爲了回到過去。可是，我撥動的時間，是那天晚上的20點30分，而不是24點。”
“說下去。”
“也就是說，第一次，對，就是在第一個平行空間中，我在8月24日晚上20點30分，就撥動手錶，回到了過去。然後，第二次，我才知道玉婷的死訊。”
於曼麗並沒有說話，但她的表情已經告訴我，她對我現在的這個思考既有點困惑，也有點失落。
可是，她失落什麼呢？難道，我救回了玉婷，對她反而是一種失落嗎？
我並沒有理會她的表情，而是繼續“推理”了下去。
“假如宇宙裡有無數個平行空間的話，那麼，我真正應該出現在我的第一個平行空間裡。”我說，“但是，在第一個平行空間裡，我只停留到了今年的8月24日20點30分，然後，就從那個世界裡消失了。”
“你的意思是，其實你在那個平行空間裡已經死了嗎？”於曼麗不懷好意地笑了。
“可以這麼說吧，我從我該在的那個平行空間裡提前離開了，失蹤了。”我不爲所動，繼續說道，“然後，我就穿越到了過去，可是，那並不是過去，而是另一個平行空間，第二個平行空間。”
於曼麗沒有說話。
“然後，是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我越說越快，越說越激動，“我以爲自己回到了過去，可是，那並不是過去，那是另外的幾個平行空間，是彼此獨立的空間。”
“可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於曼麗疑惑地看着我。
“這能說明什麼？你還不明白嗎？我就像一個演員，在七八部同樣的戲裡扮演同一個角色，我誤以爲自己演的是一部戲，可其實，那是不同的戲！”
然後，我指着這手錶，說道：“這個手錶，並不是讓我再次回到我真正應該在的第一時空，而是把我丟到了另外的空間裡。因爲在另外的空間裡，也有玉婷，也有相似的人物與場景，我誤以爲那就是過去的簡單重複，可是，我錯了！那不是穿越回到過去，而是飛到了另一個時空。”
“假如，在第一個時空裡，我說的是我提前撥回手錶的那個時空裡，我能夠再多等幾個小時的話，我就會看到真正的過程。”我越說越激動，唾沫星子都快要飛了出來，“玉婷可能還沒有死！是的，我從我自己的那個世界裡提前跑了，我並沒有看到全過程。我誤以爲後來幾次看到的都是真相，可是，那是第二、第三、第四個時空裡的故事劇情，並不等於第一個時空裡的！你明白了嗎？”
“你難道是想怪罪這個手錶嗎？別忘了，決定提前撥回手錶的人，可是你自己啊！”
於曼麗的這句話，問得我是啞口無言。是啊，要不是我那麼急着撥回手錶的話，我或許會看到那天20點30分以後的場景。可是，我這個“演員”，卻提前退場了。
“再說，你怎麼確定：那天晚上如果你再多等上幾個小時，等到的，就不是玉婷的噩耗呢？”於曼麗的這句話，狠狠地在我心口上戳了一刀。
“可我並沒有看到那一幕，我沒看到，就不等於一定會發生。”我還在抵抗着。
“可是，你沒看到，也不等於一定就不會發生啊？”
“我不想和你辯論。”我激動地站了起來，耳朵也紅了起來，“我，我覺得這根本就是個陰謀！”
“陰謀？”於曼麗吃驚地看着我，“誰的陰謀？”
“這，這手錶的。”我摘下了那手錶，放在桌上，“它把我誘惑到了一個本不屬於我自己的空間裡，對，就是現在這個平行時空。”
“然後呢？”於曼麗卻顯得很平靜，“你不會以爲我也是這個陰謀的組成部分吧？你大概以爲我是來勸說你放棄拯救玉婷的計劃，讓你死心的吧？”
說實話，我確實有過這樣的懷疑。
於曼麗這個女人的出現，實在太奇怪了。她爲什麼一路跟蹤着我？她爲什麼要隱藏真實的姓名，連電話號碼都是假的？難道她只是想拿回祖傳的手錶？
“寧強，我希望你冷靜一點，客觀一點。”於曼麗用一種很緩和，卻又令人無法抗拒的語氣說道，“選擇撥回手錶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對嗎？”
我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你的命運，是你自己決定的，沒有人逼你穿越到另一個平行時空裡。”於曼麗就像一個心理醫生一樣，看着我這個病人，“現在，既然你已經來了，你也回不去了，你還能怎樣？”
是啊，我還能怎樣？過去已經成爲過去，我只能活在這個時空裡了，無法回到過去。
我突然感到了一種徹底的絕望，因爲我以爲己可以回到過去，隨意改變歷史。可結果，我發現我只是逃離了歷史，卻掉到了另一個，不，是一層又一層的平行空間裡。
“玉婷已經死了，在前面那些平行空間裡，那一個個的玉婷都死了。”於曼麗繼續說道，“好，就算這些平行空間是不同的舞臺，不同的劇本，但所有劇本的結局都是一樣的，你根本無法改變。就算你改變了這個空間裡玉婷的命運，那麼，下一個空間呢，她下次還會躲開嗎？”
“我不管，我只要能救出這個空間裡的她就好了。”
“那你就不打算去下一個空間去救別的玉婷嗎？”
“當然了，如果可以，我還會再去救她們的。”我竟然用了“她們”這個詞，可是，無數個玉婷，我救得過來嗎？難道，我的人生就只爲了拯救玉婷而活，那是我唯一的任務？
我的內心，兩股力量在顫抖着、是該放開，一切順其自然，還是逆天改命？
“哎！”於曼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們都不說話了，我知道：她說服不了我，我也說服不了她。
“有沒有辦法，可以讓我真正回到第一時空呢？”我又把手錶拿了起來，放在手裡端詳着。
或許，換一種撥動手錶的方法呢？把手錶快速向前撥動一圈，會不會有用呢？
這個念頭，就像電光火石一般，涌了出來，不過，很快就又被我給壓了下去。
要回到過去，只能逆時針轉動。如果順時針，那會變成什麼呢？難道，是飛到未來？
“那你將失去你過去所有的記憶。”於曼麗淡淡地說道，“你會忘了在第二、第三、第四等等空間裡的全部記憶，相當於你做了一場夢，然後全部忘了，又回到了從前。”
“失去記憶？也包括你嗎？”我突然問了這麼一個傻乎乎的問題。
我們的四目對接在了一起，然後，又很快移開了。
假如一切的記憶都清零了，我忘記了在那些平行空間裡發生的一切，當然也會忘了與眼前的這個女人的一切。這間咖啡館，我也永遠不會再記得：曾經在這裡，與這樣一個美麗的女人在一起的日子。還有，親密地偎依在一切的那段回憶。
這一刻，我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名的失落。
就算我救回了玉婷，我也失去了另一個女人，一個叫於曼麗的女人。從此後，我忘了她，只記得曾經有個女人，在身後跟着我，但她爲什麼跟着我，我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比起拯救一個人的生命來，失去自己的記憶，又算什麼呢？
“可惜，沒有辦法能夠讓我真正回到過去了。”我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我只能向前，無法回頭了。”
“如果你還想救她的話，那就繼續吧，我祝你成功。”於曼麗站起身來，“對不起，我本不該出現在你的世界裡，現在，我必須走了。”
她離開了，朝着門口走去，那背影顯得很落寞。
突然，我的心口好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說不出來的那種憂傷。
“別走！”我叫了出來。
可是，於曼麗彷彿沒有聽到一般，還是走了出去。
我馬上衝了出去，一邊跑，一邊叫着：“你給我站住！”
衝出了咖啡廳的門，我卻已經看不到她了。
難道，她就這樣消失在我的世界裡了嗎？不，我要重新撥回手錶。
第一次，我竟然爲了玉婷之外的另一個女人，動起了撥回手錶的念頭。
可是，當我的手觸碰到手錶的撥針上的時候，我卻發現：就在我的右側方，小竹林裡，站着一個人。
於曼麗，沒錯，就是她！她還沒有走！
我衝上前，竟然一把就抱住了她，接着，我竟然落淚了。
“你不能走！”我說出了壓抑在自己心裡許久的話，“我已經失去了她，不能再失去你了！”
沒想到，於曼麗竟然也哭了起來。
我們抱在一起，眼淚竟然都流了下來。
我和她，不是情侶，卻竟然緊緊地擁抱在一起，可這是爲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