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瑞怒氣衝衝的回了景仁宮,一進屋就在那些下人們還沒顧得上幫她換衣服的時候,擡腳把花盆底子鞋踢到一邊,赤着腳走到梳妝檯前,把精心挑選的頭飾耳飾全部摘下來扔在桌上,又怔怔的看着水銀鏡中嬌媚迷人的影子好一會兒,這才扯出一個看了都讓人感覺心寒的笑容來。
於嬤嬤一個勁的讓人收拾地上、桌上散亂的東西,瞧天瑞這個樣子,於嬤嬤心疼的難受,她也不敢過去詢問,直接等把屋裡整理完之後,帶人出了門,把房門掩住,這才叫了春雨和冬末過來。
“你們倆跟公主出門的,公主這是怎麼了?如何這般氣憤?”於嬤嬤拉着兩個丫頭到一旁小聲詢問:“是不是你們惹公主不高興了?”
春雨還沒有說話,冬末已經嘴快的講了出來:“嬤嬤別冤枉我們了,還不都是陳爵爺的事嗎,本來公主高高興興去了郊外,是想看看陳爵爺的,哪知道,哪知道……”
“哪知道如何?”一聽是事關陳倫炯的事情,於嬤嬤更急了。
“哪知道陳爵爺出去這麼幾年,竟然成了薛平貴、陳世美,把公主拋到腦後,帶回一個外國妞來,別說是公主生氣了,就是我們這些當奴婢的,看了也替公主氣憤啊。”冬末嘆息着把話說完,還想要說些什麼,哪知道春雨竟攔住了她。
“你這話怎麼說的?他倒是想成薛平貴、陳世美,可惜咱們主子不是王寶釧,也不是秦香蓮,可不會甘心受氣的。”春雨冷笑連連:“果然這世上男兒都不可靠,看來咱們打定了主意不嫁人是很對的,跟着公主,總是比跟着那些喜新厭舊的負心人強多了吧。”
“嗯!”冬末堅定的點頭,一臉的認同:“我也是打定了主意的,一輩子跟着公主,總比跟着那些男人可靠的多。”
兩個丫頭話裡話外的意思。竟然把天瑞擺到了至高無上的位置上,那就是以天瑞爲天,爲最高信仰了,聽的於嬤嬤那個汗啊。心道公主啊,您都給她們講什麼了,讓她們形成這種心態,看扁了天下男兒啊。
再仔細一瞧,於嬤嬤確信自己瞧到的都是真的。這倆丫頭那臉上的神色寫的真真的,就是這全天下除了公主,任何人都不值得咱們伺侯,公主是主子,是信仰,一切以公主的利益出發,凡是公主認爲對的,那就是好的,公主認爲不對的,咱們就要排除萬難幫公主解決掉。
話說。於嬤嬤在捂臉的同時,腦子裡竟然也是這種想法。
天瑞扯散了頭髮,任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後,坐在屋內沉默不語,過了好一會兒,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煩燥和怒火,只赤着腳也不管地上涼不涼,走到榻邊,翻身躺了上去。拿起一本書讀了起來。
天瑞暗暗告戒自己萬不可太過生氣而擾亂了心思,失了冷靜,握了握拳頭,她心道千軍萬馬自己都不怕。後宮的陰謀計倆自己這麼多年來也捱了過來,區區一個英國嬌小姐,養的那麼不謫世事的樣子,自己還怕了不成?她要如何,只管放馬過來,自己接着就是了。
如此一想。天瑞心情也好了一點,再一細想,反正看陳倫炯的樣子,對那個什麼碧翠斯也沒有什麼好感,怕是碧翠斯自己硬要跟來的,即如此,自己若是再生氣,倒是失了下乘。
可是,陳倫炯這小子竟然放任她大大咧咧的跟來,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如果不是對那個碧翠斯有什麼心思,又何必如此?真是氣死人了。
乾清宮內,康熙看着來見駕覆命的小三和陳倫炯,大笑着說了一些安撫的話,又瞧着兩個人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好,心裡疑惑,想了一會兒,只以爲兩人怕是都累壞了,所以纔會如此,也就不再多說什麼,只讓人賞賜了一番,就讓兩個人退下。
等到所有人都退下去之後,康熙召來樑九功一問,這才知道了西郊的事情,又想到天瑞可是一早去了西郊的,不知道這丫頭瞧見那麼一種情形,會是如何的?
康熙這人惡趣味一來,就讓樑九功去探聽一下景仁宮是怎麼一種樣子,心道自家女兒素來冷靜自持,就是當年自己駁了她的面子,硬是不同意她提出來的對蒙政策,又當着她的面數落了她一頓時,這丫頭都恭敬有禮的告退,並且表現的也是平平靜靜,一點的失落傷心都沒有,這次,陳倫炯的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讓丫頭表現的稍微人氣一點。
話說,這兩年大清沒有戰亂,百姓也過的挺安居樂業的,康熙也閒了一點,他這人是閒不住的,一閒起來就想要找點事情做,所以,就把挑戰天瑞的底線,看她失去冷靜而崩潰當成了一種樂趣,一種事業在做。
可惜的是,他挑戰了好幾年,天瑞該怎麼着還怎麼着,一點都沒有失去理智,讓康熙很是失落啊,沒辦法,這次難得的好機會,他好想火上燒油一下呢。
樑九功匆匆出去,沒一會兒又回來,趴在康熙耳邊小聲說了一通話,康熙那狹長鳳眼微眯了起來,嘴角也上勾着,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來,瞧起來就像是奸詐的老狐狸在算計什麼呢。
樑九功瞧到那樣的笑容,心肝都在顫啊,心道皇上又算計公主了,又算計公主了,這次怕要把小陳爵爺給扯進來了吧,話說,皇上、公主、陳爵爺,這三個人都是心思難測的很,就是不知道這次三人之間的戰鬥,哪個勝哪個敗啊?
握了握拳頭,樑九功心裡思量了一番,心中小人開始狂喊,公主啊,咱家支持乃啊,看皇上這麼多年算計不成反被算計,就知道乃一定能贏了,至於陳爵爺,咱家只能事後給他燒香拜佛,求求他不要輸的太慘,不要屍骨無存就好了呀。
樑九功替陳倫炯哀嘆了一番,心道,陳爵爺,念在你以前對咱家還算不錯的份上,咱家會記得替乃收屍的。
宮中兩位主子各有算計。可憐咱們天瑞的未婚夫婿,那位事情的正主,咱們漂漂的小陳大人卻根本不知情,他都不知道天瑞今天會不顧規矩的去西郊見他。更加沒有想到天瑞會看到碧翠斯,這會兒,小陳大人正在美美的,高高興興的拽了保成往景仁宮走,六年未見。他現在真是想極了天瑞,哪怕天瑞的冷臉,他都很想見一見的。
可憐小陳大人低估了他在天瑞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女人捻酸吃醋的本事,這並不以天瑞是個女強人,心計深沉難測而轉移。
保成一路低着頭,思量着剛纔在乾清宮看到的康熙玩味的表情,暗猜康熙這是啥意思,莫不是知道了那個什麼碧翠斯的事,還是。康熙又想在天瑞和陳倫炯之間橫插一槓子。
再瞧一眼樂呵呵的陳倫炯,保成暗歎一聲,兄弟,不是咱不幫你啊,實在是那兩位咱都惹不起啊。
話說小陳大人一路興沖沖的拽着保成到了景仁宮外邊,就見景仁宮大門緊閉,似乎裡邊的人都已經出去的樣子,他愣了一下,使眼示意保成敲門,保成很不樂意。他可是知道自家姐姐的本事,更知道自家姐姐消息靈通的程度,怕這會兒所有事情已經知曉了吧,話說。他不願意做炮灰替死鬼啊。
可是,陳倫炯拿着那種你不去敲門就是不夠義氣的眼神盯着他直瞧,再加上這人一去六年都沒見過天瑞,也着實不容易,保成忍不住心軟了,示意他的貼身太監小寇子去敲門。
小寇子身處皇宮多年。早百鍊成精了,一見讓他敲門,心裡默默流淚,不過還是過去敲了敲門。
很快,裡邊傳來聲響:“哪個啊?”
小寇一聽是春雨那刻板的聲音,都想要哭了,帶着哭聲道:“春雨姐姐,是我啊,太子爺要見公主,還請姐姐開門。”
“等一下啊!”
裡邊又傳出一聲來,緊接着,就見門被打開,春雨丫頭身着一身淺綠繡折枝蓮的宮裝,俏生生行了禮:“奴婢給太子爺見禮了。”
“起吧!”保成保持着溫和有禮的笑容:“姐姐可在,孤和忠靖侯來瞧瞧姐姐。”
保成說着話就要往裡走,哪知道平常溫和的春雨這次卻是攔住了他:“太子爺,我們主子今兒有些着了涼,這會兒正歇着呢,太子爺要見主子,還是改日吧。”
“姐姐可有什麼事情,請太醫瞧了嗎?”保成一聽倒是急了,更加就想要進去。
春雨伸開胳膊一攔:“太子爺,您要見公主可以,到底您和公主是親姐弟,奴婢說不得什麼,可是,忠靖侯要見公主卻是不能的,奴婢身爲奴才,雖然沒有什麼見識,可也知道男女七歲不同席,忠靖侯和主子有着君臣男女大防,怎可隨意進來?恕奴婢失禮,要攔上一攔了。”
保成愣了,他雖然也知道那些規矩,可想着這兩個人是未婚夫妻,又六年沒見,總算陳倫炯千辛萬苦的回來了,也該着見上一見,報個平安啊。
再者,康熙都沒有說什麼,怕是也默認了的,他纔會帶陳倫炯來的,哪知道,人是來了,可天瑞卻不見,啥時候姐姐這般刻板了?
保成想不明白,他哪裡知道,康熙不攔着,那純粹是爲了看笑話的。
“春雨姐姐……”陳倫炯再也忍不住了,過去就要給春雨施禮,嚇的春雨趕緊閃身一旁:“忠靖侯,您可折煞奴才了,這姐姐還是莫叫了,奴婢可不敢當呢。”
“當得的。”陳倫炯心裡急苦,臉上卻還是帶着一絲笑容,表現的真誠的很:“還請您通報一聲,就說我給公主帶了些禮物回來,要呈送給公主。”
他話才說完,春雨還沒有接口,就見冬末匆匆走了過來,把春雨往旁邊一拉,對着陳倫炯開口急道:“什麼禮物不禮物的,咱們公主可不稀罕,你有那禮物,不如送給那個黃頭髮的外國美人,好討人家歡心……”
完蛋了,陳倫炯心裡暗叫糟糕,完全沒想到天瑞消息這麼靈通,纔多大一會兒功夫,竟然啥事都曉得了。
這下子,饒是陳倫炯也稱得上冷靜自持的人了,額頭上還是冒了汗,訥訥的,在冬末嘲諷的眼光下,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