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地域的原因,整個河東省除了沿河沿海地區,物產都極爲不豐富,連河裡的魚蝦都不怎麼多,飲食也極爲單調。
大米是沒有的,麪食的花樣也極少,或許是因爲窮怕了,還是節儉導致,農村人家吃飯,從來都是一個菜,而且大多都是以蒸煮爲主,幾十年後也是如此。
關曉軍以前見到一位報道南方窮苦家庭的新聞,一位高中生因爲家貧上不起學,攝製組還特意去他家拍了一個視頻,爲他做宣傳。
可就是這麼一個窮苦的高中生家裡,在他家牀頭樑上還懸掛着火腿與臘肉,這讓關曉軍驚歎不已,深感南方的物產豐富。
在西南地區,連如此貧困的家庭裡都有肉可吃,可是在雲澤地區的人們,一直到二十一世紀,農村人也很少會主動買肉吃。
連二十一世紀尚且如此,就更不要說八十年代了。
在溫飽剛剛解決或者說已經快要解決的年代裡,能吃上肉,那真的是一種非常難得的一件事。
看着牆頭上一排髒兮兮的小腦袋,關曉軍想了想,從桌子上抓了一大把糖塊,向牆外使勁扔了出去,“給你們的!”
趴在牆頭的幾個小腦袋瞬間消失,隨後重物墜地的聲音響起。
“這是我的,這是我的!”
“給我,給我!”
“嗚嗚嗚……哥哥,他搶我的糖!”
聽着動靜,似乎是外面的小孩子們因爲搶糖打起來了。
關曉軍拍了拍腦袋,暗自懊悔,光想着給孩子們糖果吃了,把小孩子喜歡爭搶的天性給忘了!
聽着外面的哭喊聲,關曉軍有點不太放心,伸手拉了拉關雲中的衣服,“叔叔,叔叔,外面有人打起來了!”
關雲中剛纔見關曉軍扔糖果的時候就想攔截,不過關曉軍手快,他剛站起來,糖果便已經被關曉軍扔了出去。
現在聽到外面的孩子打起來了,關雲中好笑的看了關曉軍一眼,“你這孩子,給他們幹什麼?這都是村裡外姓人家的人,不是咱們姓關的!”
原來小官村,人口不多,但姓氏很雜,每一個姓氏的族人都抱成團一致對外,人口最多的是姓張的。
當年關慶福老祖紮根小官村,開枝散葉的時候,沒少受到外姓人家的欺負,此時幾家族人互相還都有點看着不順眼,因此對趴在牆頭的外姓人家的孩子,關雲中就不怎麼熱情。
宗族問題一直是華夏農村最大的矛盾點,從古到今都是如此,直到幾十年後,姓氏之間的矛盾逐漸消失,但取而代之的卻是漢民與少民之間日益對立的情形,宗族矛盾反而更加尖銳。
這種爛攤子,前一種是受了傳統文化宗族意識的影響,另一種就是政策的逆向歧視所造成的苦果,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真正平息下來。
不過畢竟都是一個村子裡的人,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外面的孩子因爲搶糖果打起來了,於情於理院子裡的人都要出去阻止一下,關雲中拉着關曉軍向門口走去,笑道:“走,臭小子,咱們去勸架!”
走出在歲月流逝中已經斑駁了的黑漆木門,轉過門樓子旁邊的一棵歪脖子棗樹,便看到了黃色土牆根下一羣髒兮兮的小孩。
因爲是冬天,面前的孩子都穿着母親縫製鼓鼓囊囊的棉襖棉褲,棉襖棉褲外面罩着肥肥的髒兮兮的外套,好多男孩子都帶着火車頭的帽子,小女孩全都是梳着不成形的小辮子,長長的頭髮上附着密密麻麻的白色顆粒狀的蟣子,而蟣子是蝨子的卵,這些孩子一看就是頭上長了蝨子。
這個時代的人都不講衛生,孩子身上長蝨子,生跳蚤簡直是家常便飯,別說這些孩子,就是關曉軍、關陽頭上都長過蝨子,後來關曉軍乾脆把頭髮剃光,把衣服全都燙了一遍,這次算是好了點,但保不齊什麼時候還會有蝨子爬身上來。
關陽更是天天拿篦子在頭上篦,寒冬臘月也要堅持洗頭髮,衣服更是每次更換的時候都要用開水燙,這才減少了蝨子跳蚤的滋生。
古人有句話叫“捫蝨自樂”,可見古時候蝨子多到了什麼地步,建國後的衛生狀況並不比古時候強多少,當然蝨子也不會比古時候少。
本朝太祖在根據地的時候,跟人在窯洞談話開會時,也是邊逮蝨子邊聊天,逮住了隨手擠死,旁人都習以爲常,不覺有異。
此時眼前的孩子身上長蝨子生蟣子,也是這個時代常有的事情,家長不以爲異,孩子也並不覺得骯髒,甚至“蝨子多了不癢”,他們自己都不在乎。
有的孩子在一起玩耍的時候,互相給對方捉蝨子也是一個有趣的互動。
面前這些蝨子滿身蟣子上頭的一羣小傢伙正在大打出手,有兩個一臉是血的坐在地上哭嚎。
見有的孩子竟然臉上流血,不由的嚇了一跳,心說怎麼還打出血來了?仔細一看,發現原來是臉上的凍瘡被打爛了,這才流出血來。
在這個年代的冬季,很多小孩子身上都有凍瘡,有的凍耳朵,有的凍手,有的凍腳,還有的凍臉。
如果是凍耳朵,大人出門都會戴着耳暖,就是皮毛做成的兩個小圈子,以長線相連,戴的時候,將小毛圈卡在耳朵上就行。而小孩子則戴着火車頭帽子,將兩邊的大耳朵毛片全部放下,繫上繩子,把整個臉蛋兒都包了起來。
可即便是這樣防護,有時候該凍也得凍,有的小孩子,一到冬天就凍臉,怎麼防護都沒用,一張臉凍得跟壞蘋果似的,手凍得發腫發亮跟大肚子蛤蟆似的。
這個時候的孩子最怕打架,任你平時在孩子羣裡多威風,可一到冬天就得變慫。
因爲生了凍瘡的耳朵臉蛋最不禁打,稍一用力就會被打破,流出膿水來,好幾天都過不來。關曉軍以前跟人打架的時候,一旦打不過就威脅對方,“你等着,看我冬天怎麼收拾你!”
這句話往往生出奇效,對方以後便對他客氣了很多。
因爲關曉軍一家人在冬天是從來沒有生過凍瘡的。這也不知道是因爲基因的問題,還是生活條件的問題,反正他們一家老少,在冬天從未被凍瘡困擾過。
只有關雲山的帽子,一到冬天就摘不下來了,戴帽子成了習慣了,不戴就覺得頭上冷颼颼的。
關雲中走到打架的孩子羣中,將孩子呵斥了一番,關曉軍有將兜裡的糖塊遞給哭泣的孩子,這些受傷的孩子才破涕爲笑,依依不捨的散開。
兩人回到院子裡又等了一會兒,大鍋菜開始端上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