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這對聯有意思!”
馮蘭看到大門上的對聯之後,感覺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片刻後便想起來了:“這不是?莊子《養生主》裡面庖丁解牛裡的話麼?關山虎怎麼給寫在這裡啦?”
作爲燕京大學的高材生,馮蘭對古文的造詣不低,看了兩眼便知道門口的對聯出自何處,對身邊的沈明月笑道:“咱們這會長還真有意思呢,扯虎皮拉大旗,爲了說明一個養生的問題,把莊子都給撤出來啦!可是我明明記得,莊子活的年齡也不大啊!”
沈明月白了馮蘭一眼:“還不大啊?人都活了八十多歲呢!孔子纔多大歲數?才七十來歲而已!人或七十古來稀,古時候的人,能活到八十歲的,確實已經是長壽了,別說古時候,就是現在,又有多少人能活到八十多的?”
馮蘭吐了吐舌頭,兩人一起向大門走去,大門是敞開着的,進去也沒人管,兩人進入院內之後,便聽到了一陣京胡聲響起,順着聲音走去,轉過迎門牆,便看到了葡萄架下,一名陌生面孔的小青年正坐在石凳上抱着一把京胡在拉動,旁邊坐了一圈養生協會的同學。
關山虎坐在旁邊微微眯眼,手掌在腿上不住輕拍,在打着拍子。
“誒誒誒,我說,別讓我幹拉弦子啊,老虎,你們倒是來唱兩句啊!”
拉着京胡的少年,年紀不大,但是個頭卻非常高,顧盼之間,頗有氣勢,說話也十分的爽快,說的是非常標準的普通話,與如今很多夾雜着地方口音的同學不同,人家說的這話,簡直能趕得上電視臺的播音員了,在這如今的校園裡也不多見。
只有沈明月這樣的大院出來的人,才能說出這種味道的話來,便是京城的本地人,在說話的時候,大多數也都帶着兒化音,而這個小青年卻是字正腔圓,吐字非常清晰而且自然,一看就是說普通話說習慣了的。
沈明月好奇的看了這拉京胡的小青年一眼,心道:“這小子誰啊?我怎麼不認識?難道是西區的人?”
這拉京胡的小子,身上穿的衣服與如今的學生們大不相同,針角款式以至於衣服的料子,都與大家的不太一樣,甚至連這小子的髮型都與如今的中分、三七分、四六分頭不一樣,而是那種稍微凌亂一點的碎髮髮型,鬢角修剪的整整齊齊,整個人看起來又精神又帥氣,陽光味十足。
此時這小子正笑嘻嘻的跟幾個人說話,露出了一口白牙,更多出了幾分“乾淨爽利”的感覺。
“這小子真帥!”
馮蘭靠近沈明月,低聲道:“他誰啊?是剛加入咱們協會的人嗎?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啊?”
沈明月也是小聲道:“我怎麼知道啊?一會兒問問關山虎不就知道了麼?”
此時關山虎已經看到了沈明月與馮蘭,笑道:“明月,馮蘭,你們來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拉京胡的傢伙叫關曉軍,是我老家的一個小兄弟,嗯,他這個名字你們可能不熟悉,他還有另外一個名字,相信你們一定會知道。”
沈明月笑了笑,並不說話,但是眼神裡已經流露出不以爲然的想法。
馮蘭卻笑道:“是嗎?會長,那你說說唄!”
關山虎道:“那我先賣個關子,省的一會兒說出他的名字後,大家都關注他不關注我了,我這個會長多沒面子!”
關曉軍笑嘻嘻道;“別吹捧我了,本來就沒本事,被你這麼一吹,好傢伙,在你們這些高材生面前,我這立馬就露怯啊!”
他說到這裡,手裡的弓弦拉了一下,道:“趕緊的哈,今天不是談論國家戲曲文化麼?光說怎麼行?你得唱啊!不唱怎麼能知道其中的好來?誰來唱一段?大家一起樂呵樂呵!”
這段時間,關曉軍的長篇小說《關帝廟》和《餘生》在社會上引起了很大的轟動,中央電視臺的人,看中了他這本書的內容,想要組織人來拍攝一部電視劇,關曉軍作爲作者,他們肯定先知會關曉軍。
關曉軍這次來燕京,就是跟人商談影視版權的事情,在這個年代,小說的影視版權根本就不值錢,跟電視臺的負責人爭取了一下,將版權定在了三千塊,再高的話,人家就不同意了!
前幾年,張藝謀拍攝莫言的《紅高粱》,只給了莫言八百塊的版權費,就這樣,還把莫言樂的見牙不見眼,八百塊,在當時來看,就已經是不小的數目了。
現在是九十年代初,八百塊依舊是個大數目,關曉軍的版權能賣到三千塊,在別人看來,已經是非常高的數目了。
可是在關曉軍看來,這特麼簡直就是白菜價啊!
這點錢他根本就沒看在眼裡,想了想,乾脆還是別賣了,送吧!
跟臺里人談了一下,關曉軍決定以一塊錢的價格,將自己《關帝廟》的影視版權賣給了中央電視臺,但這個版權只限制這一次拍攝,以後如果再拍的話,還得再談,並不是一下子買斷所有。
但即便是這樣,依舊令電視臺的領導們很開心,都覺得關曉軍這小子年紀不大,卻很會做人,對他的好感度快速上升。
也就在將版權談妥之後,便有新聞記者將這件事在報紙上大肆報道,將“關子川一塊錢賣掉《關帝廟》影視版權”的消息一週內便傳遍了全國,引發了很多人的關注與好奇。
這次版權的簽訂,是關雲山親自過來洽談的,也算是趁此機會與電視臺的一些負責人熟識了一下,喝了幾頓酒後,關雲山事情忙的厲害,坐飛機返回了泉城,將關曉軍留在了燕京。
如今老關家的人,已經不把關曉軍當孩子看待了,這小子油滑得很,又能打,又會陰人,別人不吃他的虧就算阿彌陀佛了,要想讓他吃虧,那難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再加上關山虎也在燕京城內,有關山虎看着,應該出不了什麼事情,關雲山這才放心返回了河東省。
關曉軍忙完自己的事情之後,第一時間便找到了關山虎這裡,正趕上週末,關山虎創辦的“國術養生協會”會員們的集會,他適逢其會,自然要湊個熱鬧。
這個時候的大學生們,意氣風發而又沒有社會上的油滑世故,基本上是最爲本真的年齡段,有什麼說什麼,在一起舉辦文藝沙龍什麼的,氣氛非常輕鬆,正是關曉軍所喜歡的那種氛圍。
因此一時技癢,便拿了一把京胡在現場拉了一段,碰巧今天聚會的主題是“中國的戲曲文化”,關曉軍拉了一段,便想着讓大家會唱的來現場表演一小段,也好讓不太懂這個的同學有一個直觀的印象。
可是現在的大學生,如果說唱一首流行歌曲,背誦一篇詩歌,他們都能搞定,可要是說到戲曲上,還真沒有幾個懂得。
雖然好多人都聽過樣板戲,可聽過並不代表就會唱,聽跟唱這是兩碼事,唱戲不同唱歌,流行歌曲,只要嗓子差不多的都能唱幾句,可是唱戲就難了,不懂裡面的道道,根本就沒法張口,一張口就有露怯,尤其是在伴奏的情況下,更是考驗人。
現在關曉軍這麼一問,現場的一幫同學,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縮脖子了,大多人根本就不懂這個。
有人起鬨道:“會長,這個主題是你提議的,你得來示範一下啊!”
“對對對,最好學一下梅蘭芳老先生的身段,嘖嘖,我還沒有見過男生唱旦角的樣子呢!”
關山虎哈哈笑道:“好,那我就來唱一段!”
他想了想,道:“那就唱一段《四郎探母》的選段吧,嗯,我一個人唱的話,唱不了,得有個幫腔的,咱們這裡,有會唱這段戲的沒有?有的話,咱們一起來一段!”
馮蘭聽到這裡,伸手捅了捅沈明月:“明月,你不是說家裡人逼着你學唱京劇麼?你會唱這一段嗎?”
沈明月笑了笑,將頭髮挽起,大步走到場中,一臉挑釁的看向關山虎:“會長,這段戲我會,你說我是飾演鐵鏡公主呢,還是飾演佘老太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