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涵用眼角的餘光看了這個瘦弱矮小的軍醫一眼,啞聲道:“我信你,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斷。”
秦白薇眼神爆發出明亮的光芒,道:“好,那你聽我的,再過十分鐘,緩慢移動向十點鐘方向前進,一直走可以遇到第一個同伴,再過十五分鐘,繼續向七點鐘方向移動……”
她說的很慢,也非常穩,簡直像親眼看到了那些人在位置,李思涵只有一瞬間的怔然,很快就用心記下來。他用心聽着小秦醫生說話,見這人越說越慢,臉色也越來越蒼白甚至開始冒出冷汗的時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伸手握住“他”的手腕,皺眉道:“你怎麼了?是不是受傷了?”
秦白薇搖了搖頭,咬牙把最後一個人的位置說出來,身上的白霧終於徹底耗盡,而白霧最後的方向是蔓延向西南方向,遙遙對着李錦然趕來的方位。她雖然看不到,但是還是能感覺的到,李錦然就快來了,他已經在路上了。
李思涵的手臂很熱,她伸手勉強撐了一下,咬牙道:“你聽我的,現在開始移動,你去那邊和大家匯合。”
李思涵被這個醫生的手碰到臉色微微變了一下,他從未主動碰觸過小秦醫生,怎麼這個人的手掌竟然是這麼柔軟的嗎?他心裡那絲疑惑尚未散去,就聽見秦白薇這樣吩咐,忍不住又問道:“那你呢?我不可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
秦白薇淡淡道:“我是第五組的人,我身上有特殊任務。”
李思涵心裡被挑出了一絲怒火,一雙黑亮的眸子看着她道:“特殊任務?你跟大家一起出來,身上還有特殊任務,而且這個時候還要單獨行動,你簡直……”他說不下去了,他肩膀上的傷這幾天剛剛痊癒,是這個小秦醫生的功勞,他剛剛得到了同伴的方位,也是小秦醫生的功勞。而這個讓他又敬又恨的小軍醫,此刻正臉色煞白地幾乎趴伏在地上無法撐住自己的身體,這個人額頭上的冷汗滑下,落在尖尖的下巴上,睫毛微微顫抖的模樣看着實在有幾分讓人心軟。
李思涵在手上纏了幾圈繃帶,伸手去扶軍醫,道:“我帶你走。”
秦白薇搖頭,堅定地推開他,道:“我身上有特殊任務。”
李思涵道:“我知道,我陪你完成,你現在什麼都做不了……”
秦白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固執地堅持。
李思涵臉色鐵青,罵了一聲髒話,把狙擊步槍拿好,轉身離開了。
秦白薇全身像是散了架一般癱軟在地上,渾身的衣服都浸透了,如果李思涵剛纔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身軍用迷彩服裡甚至還帶着淡淡的血腥味。
她知道自己身上的皮膚在開裂,甚至還能聽到血管微微爆開的聲音,這讓她有一點熟悉,當年跟着李錦然一起被綁架的時候,她在車上也遇到過這樣的一回遭遇。那個時候她剛得到白霧不久,受到李錦然腦海裡藍色星河的刺激,在汽車後備箱裡就進行了第一次進化,全身的皮膚裂開,肌肉血液甚至骨骼重新解體再組合,簡直就是死裡逃生。
過了幾年太平日子,她幾乎忘記了這樣的痛楚,也差點忘記了進化所需要付出的慘重代價。
身上的皮肉在短短的幾個呼吸間幾乎全部裂開了,她能感覺到面上皮膚也開始不斷的發出細小的爆裂聲,有濃厚的血腥味道傳出來,現在的樣子一樣很恐怖,甚至比前世更加令人害怕吧?秦白薇腦袋裡拼命運轉着,她努力回想很多事情,讓自己保持一絲清明。她能感覺到白霧在和自己融合,她潛意識裡知道自己必須保持清醒,不然很可能失去自我,變成裝載白霧的容器,甚至一個白霧的傀儡。
她喉嚨動了下,努力去睜開眼睛,卻很快被額頭上滾下的一串血水沾紅了一片,視野裡可見的盡是一片鮮紅。
秦白薇記得她第一次看到這片鮮紅的時候,還是上一世她很小的時候,那時候她被宋雪玉推倒在爐火上,火苗卷舔過她的臉頰,沒有人知道那一瞬間是先會出現一片血肉模糊的紅,緊接着纔是被高溫烤糊之後的焦黑……那個時候真疼呵,她哭了吧?好像是哭了很久,右邊那隻眼睛沒有得到及時治療差點瞎了,耳朵也被燒的變形,成了一個怪物。
她當了那麼多年怪物,卑躬屈膝地活着,她本來以爲沒有任何希望了。
就像是那棵被宋雪玉踩在腳下盡情碾壓的雜草,一次次踩的面目全非……再然後,李錦然來了。她遇到了李錦然,少爺是好人,他跟其他人不一樣。有些人會對她好然後戲弄她取樂,但是少爺從來不這樣,他小時候嘴巴很壞,大了之後也沒好多少,但是少爺一直對她照顧有加,從未戲耍過她一次。
她還記得,她跪在地上用力扶起那棵雜草,她的信念快消耗殆盡的時候,是李錦然出現在她面前,問她去不去京城……
去啊!她去的,爲什麼不去呢?!
她要忘記過去,徹底改變過去,再也不想做回以前那個懦弱、膽小又期期艾艾毫無用處的秦白薇了!她想變得更強,想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幫助少爺……她會變強,一定要變強……才行……
秦白薇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身體裡原本枯竭地白霧在源源不斷地吸取周圍的植物,不管是任何顏色的光芒都被它貪婪地吸取的一乾二淨,混雜了顏色地白霧融成一團,在她軀體裡四處亂撞,腦海中那絲清明在這樣的震盪下幾盡微弱。
但是忽然,那絲清明開始堅固起來,像是豎立了什麼必勝的信念,開始慢慢與白霧相交,蠶食。
秦白薇緊閉着雙眼咬緊牙關,渾身血肉模糊,沒有一絲力量再去注意外界。而在此時,忽然不遠處的一片小叢林微微動了下,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潛伏來到她的身邊,那雙前頭包鐵的漆黑軍靴停在她身前片刻,很快就利落地背起了她。
秦白薇還在一片混沌中不知天日地與白霧糾纏在一處,此消彼長,完全是依靠自己的頑強信念和意識。在她被背起來的那一剎那,她模糊感覺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