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錦然以前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眷戀被窩,因爲他一躺下就會疼的受不了,以至於每次睡眠的時候,都成了他恐懼的根源。
睡不着,頭疼,眩暈,噁心。
恐慌,煩躁,無止境地憤怒……
這些都是李錦然這十幾年來不停經歷的,他的腦袋疼的實在無法忍受的時候,甚至還用頭撞過牆。後來被人及時發現,送去了醫院。
可是這又開啓了他第二個噩夢。
醫院裡的消毒水味,冰冷的針管,還有不停的電擊和測試……等到爺爺他們發現那些外國籍的西方醫生在對他做着什麼的時候,他已經無法再接受去醫院了。
李錦然病到連吃止痛藥都會吐出來,因爲他無法接受膠囊。那些醫生給他吃了太多的藥,半年時間,沒有人管他願不願意。
李老爺子爲此和軍部大吵一架。
——我送孫子來是爲了治病,而不是被他們當初活體實驗的,什麼龍組什麼強化人戰士,我在羅布泊賠上一個兒子一個兒媳婦,還不夠嗎!
李錦然記得他爺爺接他走的時候,在門外這麼吼着,聲音裡有着憤怒和悲涼。
李錦然已經很久不去想這些事了,他的頭越來越疼,能思考的事情也越來越少。他每天都很擔心,自己清醒的時間慢慢變少,會不會就變成那些曾經給他治病的博士們所說的“瘋子”。
感覺不到疼痛,感覺不到悲傷,麻不不仁的活着。不,不活着還可憐,他殺了人自己都不會知道,等到清醒過來,如果看到自己最親最近的人倒在血泊裡,那纔是能活生生逼瘋他的事。
李錦然抱着秦白薇,手勁兒有點大,秦白薇唔了一聲醒過來。
兩個人只蓋了一牀被子,另一牀被踢到了下面,李錦然抱着她拿她當抱枕似的,瞧見她醒過來,居然還伸手不太高興地捏了她的臉開始往兩邊拽,“你爲什麼睡的這麼好,爲什麼啊!”
秦白薇被扯着臉,嘟嘟囔囔的說不太清楚,只含含糊糊道:“因爲你的牀……”比較軟啊。
李錦然選擇性地只聽取前面幾個字,並把重心從“你的牀”縮小到一個“你”字上,滿意的鬆開了手。
“秦白薇,你過年的時候都去哪玩兒啊?”李少爺很少有出門的經歷,他往常心煩的要死,每天都想着要怎麼才能睡個好覺,難得如今有時間想想出去哪裡轉一下。
秦白薇認真想了下,她活了兩輩子,也是同樣沒有出去玩過。她努力想着比較好玩的地方,唔了一聲道:“要不去逛街?我知道北街上有個吳記私廚菜館……”
“咿,你喜歡去那家吃啊?好,我知道了,我來安排。”李錦然撓了撓頭髮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渾身舒爽。
“不是啦,我就在外面看過幾次,哦,還去過後面的廚房。我給那家送過蝦呢!”秦白薇見大少爺只穿了一件單薄的睡衣站在地毯上,自發自覺地給他拿了一件厚毛衣外套披上。“那家的老爺子我也見過,他做的黃金蝦球特別好吃,還有白灼蝦,我每次送蝦過去的時候,都能分到一個嚐嚐。”
李錦然伸出去穿衣服的手頓了一下,慢吞吞道:“是嗎。那你平時還去哪兒?”
秦白薇說了一個平時她在夜市擺地攤的地方,李錦然皺了下眉頭,忽然又鬆開了。那個地方也他聽過,不過和吳記私房菜館隔着一條街,他去那邊吃了幾次飯。
但是因爲從來不愛去熱鬧的地方,竟然一次也沒遇見秦白薇,他從沒想過,他們之間就隔着一道牆。
李少爺的心情又變得好起來。瞧吧,他就知道,他和秦白薇是分不開的。原來在那麼早的時候,這個醜丫頭就已經早就插手到他的生活裡,每一個地方,無處不在。
李錦然帶着秦白薇一連玩了三天才放她回家,這還是秦文青打電話來親自來說,要不然他大少爺絕對不會鬆手。
秦白薇剛走了一上午,李錦然就覺得百無聊賴起來,之前新來的電動玩具也不再有趣,遊戲機上的新卡帶也沒勁兒,就連昨天秦白薇多看了兩眼他給買下來的那盆小花,也覺得粉嘟嘟的看着心煩。
李錦然等到下午兩點多,實在是心煩意亂,帶着孫參謀又去了秦白薇家。他覺得他最近要得一種病了,那就是離了醜丫頭就會頭疼的病。
身體裡面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涌動,秦白薇那醜丫頭不在的時候,動的會加快一些,讓他頭暈目脹,眼前偶爾還會黑一片,過好半天才能緩過來。
李錦然覺得自己身體裡似乎要有什麼變化,但是他也說不準,一時更加心浮氣躁。沒有秦白薇在身邊,他隱隱覺得自己無法度過這一關。
等到了秦家一看,卻傻了眼,原本熱鬧喜慶的秦家,這會兒屋裡卻跟被人砸了似的,秦本文甚至還受了點輕傷。秦家幾個姐妹都紅着眼圈,秦文青和最破爛的秦文珍卻是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張參謀替李錦然問出口,他是大人,此刻詢問起來比較妥當。
“別提了,宋閔宏那個瘋狗……就是我大姐的前夫,幾天一大早不知道發什麼瘋,突然帶人衝進來非要帶白薇走。”秦本文氣的砸了沙發一拳,憤憤道:“那個畜生,早幾年在外面搞大了別的女人的肚子,我大姐跟他離了婚,他死活不把薇薇的撫養權讓出來。前一段時間好不容易鬆口了,現在又突然來搶孩子,不知道打什麼壞主意!”
秦家人七嘴八舌的說了一通,李錦然站在旁邊聽的明白。
秦白薇被她爸強行帶走了,秦家人攔不住,而逐漸變得堅強的秦文青和素來潑辣的秦文珍兩個人一怒之下,就去找律師,要打官司。
李錦然衝孫參謀招招手,讓他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幾句。
孫參謀起初面露難色,道:“不行,你親自去不行啊錦然少爺,不如讓我去,我可以通過這邊市裡……”
李錦然搖了搖頭,道:“我去接她,秦白薇其實膽子很小,她一個人不行。”
秦白薇這次被宋閔宏帶着七八個警衛員從秦家帶回去,到了宋家老宅,一沒有打她,二沒有罵她,宋閔宏和高華梅甚至還親切的給她端了一盤葡萄,讓她吃。
秦白薇半垂着眼睛,她在剛開始被帶來的時候試圖反抗過,但是沒有半點用處,她自以爲能提供一切幫助的白霧,卻只是一門治療的能力。她無法擺脫那些人鉗制着自己的雙手,在比自己強大的多的力量面前,她毫無反抗主力。
客廳裡的電話響了,宋閔宏很快就過去接了,但是不一會就又氣呼呼地罵了起來,“什麼?她要跟我打官司?!她憑什麼……不,不可能!我絕對不會同意重新分配撫養權,白薇她是我的骨肉,本來就應該在宋家!”
高華梅過去戳了宋閔宏兩下,用眼神示意秦白薇此刻還在外面客廳,也能聽到。
宋閔宏小聲衝電話裡說了幾句,很快就又去臥室繼續聽電話去了。
宋雪玉被高華梅逼着過來和秦白薇一起玩,她滿臉的不甘願,看見秦白薇還哼了一聲。
秦白薇卻是跟沒看見她一樣,自己坐在窗臺邊上的一個小沙發上,盯着那盆綠色植物,一聲不吭,就像是一個木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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