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答應了一聲,很快就折返回來,只是他這次回來不僅帶回了那副損壞了的畫,身邊還跟來了一個穿着畫廊工作服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梳着一頭馬尾鞭,臉上脂粉末塗,透着一股清新秀麗,雖然不是絕色佳人,但是也算得上清秀可愛了。
方錦有些不悅,看了侍者道:“不是讓你帶畫來嗎,怎麼還帶了人來?這裡是貴賓室,之前教你的規矩白學了嗎!”
侍者小心看了老闆娘一眼,諾諾道:“這個,因爲她是負責這個畫的人,當時您分配了房間,那個房間她負責來着,我怕說不清楚損壞的原因,所以才……”
方錦聽的不耐煩,揮手讓他停下,吩咐他和那小姑娘一同展開那副畫給駱老夫人瞧。
展開後果然是成名的蝦圖,用筆有神,墨色沁染的也別具匠心,只可惜畫被泡溼了三分之一的面積,不少地方都糊了,老舊的邊角處更是溼噠噠一團弄開就碎了,實在讓人心疼。
秦白薇盯着那畫看了一會,忽然覺得有點不對勁,她小心動了下手指頭,白霧從指尖散出去一絲,慢慢透入那張損壞了的畫裡,果然發現了點問題。
白霧絲極細,頂端的白霧光球飛速旋轉,在那副畫裡停留的越久,越能讓秦白薇徹底“看”個清楚。她看的不是畫的表面,而是這張紙和用墨的年份,宣紙分生宣熟宣,好的畫家都喜歡用上了年份的熟宣紙作畫,再加上這麼多年的存放,這畫怎麼也得是有些年份了。
但是現在這張被泡的面目全非的畫,宣紙雖然也有五十年左右的時間了,但是紙張和墨跡融合的痕跡還很新,秦白薇能透過紙張和墨浸染的內部“看”的一清二楚,新的簡直就像是剛寫上去不久似的,跟駱老在家裡珍藏的那些畫作完全不一樣。
這畫是假的。秦白薇輕輕皺眉,她有些拿不準是方錦收了假畫還是出了其他的情況,但是瞧見旁邊的駱老夫人一臉心疼的模樣,擔心老人急出個好歹來,也就湊過去在老夫人耳邊小聲的說了幾句。
駱老夫人是知道秦白薇和自己外孫都有點特殊的能力的,當年她女兒去羅布泊搞科研,不少人回來都或多或少帶了點病症,也有個別沒病反而提高了體質和五感的,不過都是個例了。
秦白薇能“看”情一件東西是不是古董,這事兒駱老之前就跟夫人提過,老爺子以前還常帶着秦白薇去潘家園溜達着撿漏,家裡不少宋窯白瓷都是他們鼓搗回來的。駱老夫人對秦白薇的話自然是深信不疑,聽她說完,再看向那副齊白石的畫作時也多了幾分疑惑。
駱老夫人當年也是滿腹經綸,眼見力非同一般,在確定這是假畫之後也慢慢從沒被泡壞的地方看出些蹊蹺,忍不住皺着眉頭開口道:“這畫不對,方錦丫頭,你是不是收錯了?”
方錦愣了下,道:“不會吧,我找了美院的孫院長來給我長眼,他老人家不會看錯的啊……”
駱老夫人上前幾步,仔細看了一會,語氣越發肯定了,“不會錯,這畫是假的!你趕緊給老孫打電話,讓他也來覈對一下,要麼是他看走了眼,要麼就是你這招賊啦!”
方錦唬了一跳,見駱老夫人說的認真,忙讓人去打電話通知孫院長去了。她急的團團轉,臉色也有點不好起來,苦笑道:“這可怎麼好,今天這開業開的……哎。”
旁邊的人紛紛開口安慰,秦白薇也跟着說了一句,聲音不大,但是說的語氣淡然堅定:“好事多磨,再多等等,一定能查清楚的。”
方錦看了她一眼,點頭笑道:“是這麼個道理,這回要真是招了內賊,我真該謝謝你呢!”她剛纔看的分明,是這小丫頭先看出了不對纔跟駱老夫人說話的,又衝老夫人道,“您帶着這麼個聰明漂亮的丫頭來,也沒跟我們介紹呢!快跟我說說,要是我這事情能破了,我回頭一定送份兒賀禮給這位妹妹!”
駱老夫人笑道:“哦,真是,我老糊塗了竟然忘了跟你們介紹呢。來來,這是白薇,是打小跟在我身邊長大的,現在跟錦然讀一個學校,學的醫呢。我們這把老骨頭啊是管不了錦然那孩子了,有秦丫頭在旁邊照看着我也能放心啦!”
這話說的又親暱又曖昧,雖然沒有明說,但是老夫人這話基本上點明瞭秦白薇就是她們駱家的準孫媳婦。有駱老夫人撐腰,一時衆人也對秦白薇熱情起來,圍着她問什麼的都有。
秦白薇性子單純,但是態度認真,這麼一板一眼的作答下來倒是贏得了不少好感。
駱老夫人見她自己應付的來,也就乾脆放手讓她跟着那幾個年齡差不多的小姑娘一起去後面坐着聊天了。她在前頭跟那幾位夫人太太一起坐着喝茶,一邊看着那副假畫,一邊小聲交換意見。
方錦派車去請孫院長了,趁着這段空閒,叫了那個跟着來的小姑娘過來問話,“你說說,這畫是怎麼突然一夜就變成這樣了?”
那小姑娘在剛纔聽見這畫是假的之後就臉色有些發白,這會兒方錦問的嚴厲,她手指都緊緊地攥在掌心裡,抿着脣好半天才囁嚅了幾句,“我……我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下班的時候鎖好了門,旁邊也有人看着的……”
方錦哼了一聲,冷笑道:“不對吧?我記得昨天晚上我是留了人特意值夜班來守着纔對,怎麼成了鎖門走了?”
那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她哆嗦了幾下,回答不上來,眼圈兒先紅了,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眼看着就要哭出來,“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方錦不耐煩看她唧唧歪歪地哭,當即呵斥道:“哭什麼!這麼多人,像個什麼樣子,給我把眼淚收回去!”
那小姑娘咬着脣低頭不語,肩膀抖了兩下,眼淚到底還是沒收住,成串的滾落下來無聲落在地上和她的鞋面上,瞧着真有幾分梨花帶雨的模樣。
旁邊有幾位太太心軟了,勸方錦道:“你也別太嚴厲了,我瞧着她也不過是個孩子,懂個什麼呢,再多喊幾個人來問問就是了。”
方錦哼了一聲,臉色還是有點難看,對門口站着的侍者道:“去外面把那昨天留下值夜班的人喊來,我今兒當着大家的面審審這樁案子,我還不信了,就這麼巴掌大個畫廊,竟然還能出賊了!”
那小姑娘聽見她說,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連手指都有些微微的發抖。
秦白薇忍不住擡頭看了那個女孩一眼,那個人在哭,但是更多的卻是在害怕。白霧的監控範圍在千米以上,她周圍十米的位置是沒有死角的,也就是說,秦白薇坐下的位置周圍十米是沒有什麼事能隱瞞住她的。
所有的人像在白霧的反饋之下,她都能像看紅外線場景一樣“看”的一清二楚,人員數量,人員性別和特徵,攻擊力數值以及防禦低薄弱的幾點位置,最後能看到的就是輕微的跳動——在撒謊的時候,人的呼吸心跳會不自覺地加快,血液流動也會加快,這樣的身體反應是無法改變的。
這個女孩在撒謊,而且她的謊言剛纔應該已經被揭穿了,所以纔會一瞬間開始心慌,心跳加快。
秦白薇一邊應和着那些小姐們的聊天,一邊用眼角的餘光觀察那個哭泣的女孩,腦海裡飛快閃過的是剛纔在場的人所說的所有話語。她忽然想起來剛纔似乎是在駱老夫人開口說這畫是假的之後,這個女孩纔開始反應緊張的。
那麼,一個負責監管名畫的管理人員,畫作損壞的不成樣子的時候,她沒有絲毫緊張,反而在畫作被揭穿是假的之後,纔開始擔心害怕,這到底是爲什麼呢?
那個女孩抽着肩膀也在暗自懊悔,她只恨自己一時鬼迷心竅,想要增加一次見到這些大人物夫人們的機會,竟然做出了偷換名畫的事……原本想的是在這些夫人們大呼小叫地感嘆可惜的時候,她再以家中還有一副類似的畫這樣的理由交出畫作,一來是討好賣乖,讓方錦感激自己,二來就是讓夫人們對自己印象深刻。
她本身長的就漂亮,缺的無非是個打入夫人們圈子裡的機會罷了!她的家庭給不了她這個機會,她便自己爭取,哪怕是讓方錦這個老闆娘高看自己一眼,以後多個提攜的機會也好啊!
但是,假畫的事兒如今被當衆揭穿,她可要怎麼把那副真的還回去纔好啊!如果直接把畫拿出來,怕是不止方錦要起疑,那位美院的孫院長一來了做個鑑定,她就非露餡不可!想到這裡,那個女孩才真是要哭了,眼淚又落了一串下來,咬着脣罵自己貪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怕是真要沒法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