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校長捏着鼻樑苦笑,“起初周凡義死了我還沒在意,不過後面幾年接二連三死了好幾個,一直到目前爲止,參與當年那件事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我再也沒辦法瞞了。”
男人彷彿瞬間老了幾十歲一般,抖着手拉開桌下的抽屜,從裡面拿出拿出一個檔案袋,上面布了一層灰,看着很久沒有打理過的樣子。
“這是……”
我心裡一凸,不由自主的想到方纔魏校長說漏了的話。
“是黃媛媛,那時候躲在暗處偷看他們的小丫頭,”舔了舔有些乾燥的嘴脣,魏校長接着道,“我想着,既然那幾個小孩兒都出事了,說不定真的和過去的事情有關,這個孩子的資料你們應該也用的上。”
看我接過檔案袋,魏校長明顯鬆了一口氣,臉上泛起一抹微笑,這還是我從進門到現在,頭一回在他的臉上看到那麼與世無爭的笑。
男人放下了老闆椅後背,衝我們擺擺手,“兩位長官,該說的我都說了,希望能夠對你們有幫助。人老了心也老了,有些東西看的也比以前淡了,有任何需要的話你們儘管來找我就好,今天,我累了……”
說着說着,聲音越來越輕,魏校長雙眼緩緩合上,呼吸平穩,居然就當着客人的面睡着了。
拍了傻眼的柏菱一把,小姑娘年紀經驗不足,面對這種情況有些束手無策,“咱們回去吧,已經是大豐收了,這傢伙還算是配合的。”
壓低了嗓音,我湊在柏菱耳邊說道,順帶的拉了她胳膊一下。小姑娘順從的借力起身,臨走的時候還念念不忘的回頭,眼底的疑問我看的清楚。
等輕手輕腳的關上辦公室大門之後,我敲了下她的腦袋,“別想些亂七八糟的,魏校長雖然一開始有些隱瞞的舉動,但他提供的線索可是槓槓的,沒有這些資料,咱們都未必能聯繫上來,嘖,一羣沒事兒乾的小破孩兒。”
都特麼是作業太少給鬧得。
“……嗯。”
柏菱應聲,垂着腦袋跟在我後面走,手裡抱着幾摞檔案袋,都快要把她的小臉給遮住了。
我知道她心裡想的是什麼,無非就是懷疑魏校長麼。
說實在話,剛纔那中年男人唧唧歪歪的時候我也想過會不會和他有關係,但是真正逼的他說話之後,我就知道,這人吶也的確是稱不上什麼好人,更算不得是負責人的班主任。
當年魏校長還只是魏老師的時候,和當今大部分畢業生一樣,在乎和糾結的都是每月月底,到自己手上的那幾張紅票子而已。
說白了,能真的關係學生的模範老師還能有多少,都說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可不就是這個道理麼。
故而那時候他自己被幾個小孩兒耍陰招給完了好幾個月,後頭也沒少從他們身上找回來,告訴家長什麼的都是小意思了,平時背地裡算計的可利索了。
即便魏校長那時候自己的年紀也不大,但是和幾個小孩兒鬥還不是三二一的事情,況且就那幾個熊孩子,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愣是沒能發現動手的正主。
不過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爲那時候他們以爲請筆仙被黃媛媛給打斷了,所以認爲沒有成功就不會作用到姓魏的身上,自然就不會過多的在意。
頂多也就發現他們的班主任最近怎麼是不是的會摔上一跤,出個洋相啥的,這麼一來他們的心情倒是在擔驚受怕中好了一些。
小孩子嘛,再怎麼不懂事兒,也不會太過分。都是有爹媽教育老師敲打的貨兒,一個兩個的能囂張一時,卻也得瑟不了太久,尤其還是在面臨危險的時候。
想必那個黃媛媛沒少捱揍吧。
鄭秀秀,羅紫薇和孟小軍還好說,周凡義和王霞就不一樣了。
那時候三人小分隊還都是好學生組合,後邊兒倆就兇了點,被嚇着了丟了面兒必然是要找回來的,那時候在外面瞎混的小流氓不都這樣麼。
因此我覺着黃媛媛的童年估摸着不好受。
我帶着柏菱離開山泉小區的時候早過了學生補習的時間,偌大的校園裡一個小孩兒都沒有,倒是校門口還有幾個揹着書包的小孩子在等家長來接。
匆匆掃了一眼,我就擡腿就走,然而就在紅燈變成綠燈的時候,我看到一個眼熟的鬼差撒着腿就朝我這裡跑過來,下意識的擡手打了個招呼,不過對方很急的樣子,只擺了擺手就接着往前衝。
學校?
我扭頭看向正撒丫子往校門裡竄的鬼差,沒來由的有種不好的預感。
“怎麼啦?”
柏菱跟着人流走了幾步,發現我沒跟上之後又怎麼回來,兩手都抱着檔案的她只能拿手肘捅了下我,“那鬼差欠你錢啦,幹嘛這樣看着人家。”
“……你說補習班都結束了很久了,老師也該走的差不多了吧?”
我前言不搭後語的問了句,不等她回答也急吼吼的追了上去,火燒屁股似的着急的很,愣在原地的柏菱扯開嗓子嚎了幾聲都沒喊住我,一跺腳氣呼呼的也跟了上來。
在經過門衛大爺的時候我衝還沒反應過來的老人家喊了聲“有東西拉校長那兒了”便卯足了勁兒的往剛剛出來的辦公室衝。
要不是周圍有人,我真是恨不得一張極速符拍在身上。
吭哧吭哧的跑上校長辦公室的時候,我已然喘不過氣兒,只能伸手扶着門框,指着門裡的鬼差一陣比劃。
“喲喂,張先生怎麼來了,有事兒?等等哈,我這兒收完今兒個活就幹完了,一會兒咱喝酒去慢慢說哈。”
鬼差大喇喇的照着生死簿分冊上的名字對着呢,嘴裡嘀嘀咕咕的照着本兒念,“魏坤,享年五十五歲,於……”
媽的,都是命。
我看着仰躺在老闆椅上的魏校長,嘴角邊還掛着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雙手交疊擺在腰上,除了沒了呼吸之外和我離開時的動作一模一樣。
明明剛纔還有生機,但一眨眼的功夫,人就去了,我甚至都還沒過馬路呢。
“他……是該今天死的麼?”
稠酌半晌,等鬼差唸完了本兒,我纔開口,兩道眉毛皺的都能夾死蚊子了。
“我瞅瞅哈……哦,不是,本來還得有倆月呢,上個月才查出來的胃癌晚期,怎麼着還能拖一拖,但是這人忽然就沒了生的慾望,提早就嗝屁了,都沒趕上過年。”
鬼差聳聳肩,從老闆椅上勾出了魏坤的魂魄,瑩白色幾近透明的魂魄一開始還有些茫然,似乎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直到發現另一個“自己”依舊躺在那兒的時候才恍然大悟般的扯着嘴角笑了笑,難得的沒有任何不捨。
因此當他轉過頭看到站在門邊兒上的人之後,也沒敢開口說話。
“都說死人的話最真,魏校長,您也算趕上這一遭了。”不知道爲什麼我忽然就有想要說話的慾望,瞥了一眼拿鎖魂鏈串住魏坤的鬼差,他目光在一人一鬼間打量,最終還是抵不過我的請求,無奈嘆口氣。
“你倆先說着哈,過十分鐘我再來。”
鬼差搖頭晃腦的慢慢消失在原地。
剩下的一人一鬼這纔有心情相互打量。
“爲什麼放棄治療?要是去醫院接受化療的話,明明還能再撐一段時間的。”我盯着魏坤的雙眼,這人啊成了鬼之後,也不知道怎的平白就和藹了不少,我想若是當年他教育周凡義那一屆的熊孩子也是這麼個樣子,會不會事情就不一樣了。
雖然是五個小孩兒自己作的孽,但是在背後推了這一把的卻是他。
一個當老師的爲了自己的工作,獎金,評價,嚴厲教導也說不上錯,不過在小孩兒們最需要人引路的時候卻沒能割捨出那麼一點兒時間來教育他們,這是撇不清的責任。
教書育人,魏坤可能做到了教書,卻沒有做好育人。
我不知道當時他班級上還有沒有走上歪路的孩子,也不清楚這傢伙後來教導的幾千年甚至上萬的學生中還有沒有刺頭,但是聽了他說的那些話,再結合周凡義五人的下場,我忽然有些怨恨起那些只教書,不育人的老師了。
“……我最近總是會夢到他們幾個,那天羅紫薇出事兒的時候我恰好就在天華小區附近。其實我是想去和她談談的,王霞緊跟着周凡義出事兒之後,我就覺着可能與那事情有關,當時我就去了派出所,但是,呵呵,那些警察啊……”
魏坤苦笑着搖頭,他說那天他剛好在食堂吃飯,就聽一個年紀大的老師說王霞死了,還是死在天華小區的側門。
那塊地方對魏坤來說一點兒都不陌生,因爲那兒就是幾個小孩子當時玩請筆仙的時候找的地方。
於是他也顧不得被人矚目,火急火燎的就跑去了派出所報案,不過他去的那家派出所就是一普通的戶籍公安,沒人管這檔子事兒。
無奈之下他只能寫了封匿名信過去,然而幾個月過去了,就連王都以自殺爲名結了案,她家長都沒說什麼,風光大辦一場,這事兒吧就算是過去了。
我默默站在那兒聽,連眼睛都沒怎麼眨過,甚至鬼差什麼時候回來了我也沒注意到。nn